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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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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門之後,臉上都已經恢覆了正常的神色。

彌生仿佛神魅般,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臉嚴肅地向兩人請示,是否還需要戒備。

言淮擡擡手,“讓他們都散了,家夥也都收好,別嚇到園子裏的其他人。”

夜風拂面清涼,雨早就停了,卻仍留了一層蕩滌的霧氣,從中透出一團團朦朧的光暈,像化不開的焰火,開落於忽明忽暗間。

時燃這才知道,原來在他們演戲之前,言淮早就做好了交手的準備,還安排了人在暗中時刻準備。

這個人,從來做事滴水不漏,行一步之前,必定計劃好接下來十步應該怎麽走。

言淮卻在這時望過來。

“在發什麽呆?”

他低聲問。

“我在想,在清邁佛寺許的那個願望。”

時燃回過神來,笑著道。

眼前是一段架在溪面上的石橋,欄桿極低,稍有不慎就會落水。言淮極自然地攬住她的肩,悄無聲息地讓她朝中間靠近些。

“說來聽聽。”

“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時燃聲音裏帶了笑意。

“是不是很簡單?”

言淮忍俊不禁。

“是很簡單,但大部分人追求的,也不過是這兩件事——願得有情人白首,一生無憂。”

時燃打趣地說,“可我現在覺得,拜佛還不如拜你,你比佛祖還神通,簡直無所不能。”

言淮輕揚眉,“在你心裏,我有那麽厲害?”

“難道你不想成為我心裏最厲害的人?”

他頓時一本正經地頷首,“想,當然想了。從接觸你的那天開始,我就計劃著讓自己一天天變得厲害起來,能更好的保護你。如果現在能夠達到這個預期,當然是再好不過。”

時燃笑了笑,聲音卻漸漸軟下來。

“其實本來不該把你扯進這件事的。”她沈吟道,“我和林沈瀾關系好,所以林棠波從來都看我不順。但你不一樣,你和林家沒有任何牽扯,卻因為我卷進這場爭鬥,甚至還不惜把戲樓都給圍了。他那麽跋扈驕橫的人,心裏肯定記恨上了。”

言淮無所謂地笑笑,“沒有這件事情,林棠波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我攪黃了他不少買賣,別忘了陳留聲那件事,對他來說,損失不小。”

時燃想幫林沈瀾的心思,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曾聽她說過,林沈瀾在她小時候被排擠時,幫過不少忙。如今他和時燃在一起,時燃承的這份情,自然由兩個人一起來還。

所以他才會如此配合地演了一出戲——

早在林棠波下到一樓之前,他們就已經默契地想到了一處,打一巴掌再給個棗。先激怒林棠波,好讓他的註意力放在爭吵上,後面再溫言安撫幾句。

如此一來,林棠波自然不會把賬單失蹤的事情聯想到他們兩人身上。

而且,就算後來林棠波回過味來,他們也已離開了,言淮的身份擺在那裏,諒他也不敢多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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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沈瀾的住處叫留園,是林宅最具年代感的一處舊園。

他們來到留園的時候,就見到小小的拱門前,站著兩個衣著板正的保鏢。兩人大概是認識時燃,齊聲喊了句“時小姐”,沒有任何盤問就讓兩人通行入內。

但要是換做其他人,顯然不會如此順利。

時燃很奇怪,誰會在自己家裏如此防備?

言淮倒是了然,林家二子的內鬥,只怕已經到了最激烈的階段。

一進去,看到裏面的光景,他忽然勾起一絲笑意。

“他倒是悠閑。”

時燃順著看過去,也笑起來。

“還真是。”

林沈瀾正在園內的四角小涼亭裏,翹著二郎腿,喝茶看報。他這幅怡然自得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一樁人命大事。

聽到仆人忙不疊招呼的說話聲,他才從報紙上擡起眼睛,待看清來人面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笑笑。

“你們兩口子怎麽想起來看我了?”

說著招來仆人,換了一壺新茶。

“門口那兩門神,怎麽回事?”

陶制茶壺座在風爐上,如火如荼地煮出醇濃的香氣。青玉瓷的小茶盞燒制的精致可愛,時燃拿起一個在手心把玩,問到正題上。

林沈瀾淡淡道:“我那位親愛的二哥最近小動作太多,我怕他膽子太膨脹,對我動手腳,所以先把自個圈起來,省的到時候被動挨打。”

他顧全自己的最後一絲面子,故意說的自嘲,卻沒有料到,這裏還有一個洞若觀火的人。

因為太了解情況,所以分外耿直。

言淮直截了當地戳破他的偽裝:“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了。林棠波是不是已經把你的權利架空了?”

否則,怎麽外面發生這麽多事情,他卻恍然未覺?

林沈瀾淡淡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半晌斟酌道:“你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們今天在戲樓見到了小易。”時燃解釋,“只是,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快沒氣了。”

林沈瀾聽到這個消息,唇角竟勾起一絲譏笑。

“兔死狗烹,他還真是舍得。”

這個“他”,自然指的林棠波。

時燃蹙起眉,“別凈說這些有的沒的,在我們面前,你還不趕緊交底?林棠波說他偷了東西,你們三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沈瀾沒說話。

言淮卻忽然問:“你最近被你二哥逼得這麽緊,是不是小易暗中做的手腳?我聽說你名單上那幾個本來已經談好的大客戶都變了卦,這件事,他應該‘功不可沒’。”

時燃捏住茶點,正往嘴邊送,一聽這話,手頓在半空中。

“你是說,小易是林棠波那邊的奸細?”

眼看被他倆已經將事情猜了個七八分,林沈瀾這時才苦笑一聲,“言老板消息真靈通,連林家的事情都瞞不過你。”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們也不是外人。小易呢,確實是我二哥的人,他身份暴露後,我本來想親自處理他,以絕後患。只可惜當初對他太過信任,這麽多年來,他手裏掌握的信息已經涉及我的核心機密,即便是除掉他,那些生意也會受影響。”

他似乎在懊悔,但不知是在懊悔當初識人不清,還是在懊悔沒有及時處理掉小易。

“其實你手下留情也未必沒有好報。”

時燃拍掉手上的糕點渣,拿出那份賬單,因為被藏在衣袖裏,所以顯得皺皺巴巴的。

“這是小易讓我交給你的,我猜,他應該是知道你當時沒有忍心對他下殺手,所以心裏對你還是存了一份情義的。”

這份賬單,就是最好的證明。

林沈瀾瀏覽那份沾了血跡的賬單時,言淮正好看到時燃嘴角上站著的糕點碎末。他蹙起眉,伸出手指輕輕揩去那些碎末。

“都這麽大了,吃點留點的習慣還是沒改。”

時燃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嘴角:“這回沒了吧?”

言淮低聲嗯了一聲,喝了一杯茶,將眼底那絲笑意掩下。過了一會兒,又不動聲色地將那些盛著茶點的瓷碟,朝她那邊推了推。

時燃看在眼裏,不由得暗中一笑。

這人嘴上雖然責備,其實一向寵她寵的緊。

林沈瀾在忽然這時將賬單一收,沈著面色,叫來一名手下。

“小易在滁州的家人,務必妥善轉移到國外。”他慎重地囑咐著,那手下應了,他又再次提點,“現在就去辦。”

顯然,這份賬單對林沈瀾來說,應該是十分重要的物件,小易已經不在,所以他才轉而善待小易的家人。

兩人都看出他心裏已經有了計劃,所以便沒有繼續剛才那個話題。畢竟是林家家事,他們不好繼續插手。

時燃朝四處打量了幾眼,見房檐下放著幾口黑陶大綱,與滿園風光很是違和,不禁好奇地問,“這是用來幹嘛的?”

林沈瀾恢覆了淡笑的神色,解釋道:“是用來收蓄雨水的。”

時燃眼前一亮。

“古文裏記載,雨水‘精茗蘊香,借水而發',比泉水輕,比江水幹凈,用它煮茶,甘滑勝過山泉水。我父親生前喜歡效仿古人這樣做,現在我也效仿他,消遣消遣。”

他的解釋令言淮陷入短暫的思索中。

“我記得有位詩人曾寫過,瓷甕竟裝天水雨,烹茶時候客初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林沈瀾稱讚不已,“言老板對茶道的研究倒是令人佩服。”

言淮笑笑,“早就遠離故土這麽多年,哪裏稱得上研究。不過是小時候被家中長輩逼迫著,背過幾首詩詞而已。”

時燃對兩人商業互吹沒有興趣,倒是對那幾口大缸來了興趣,立刻起身要去看看。

於是,亭中便只剩下兩個男人。

清凈地有些突兀。

可兩人偏偏都是心竅玲瓏的聰明人,都明白——這是一場男人之間的交鋒。

無可避免。

甚至,因為他們掛念同一個女孩,早就應該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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