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林清許在找到那個“驚喜”後, 手臂酸痛，因為跑太久，腿一軟, 坐在了地上。

他將手放到雪裏，想用純潔的雪洗去手上的汙漬。可將周圍的雪都染上星星點點黑色的時候, 林清許的手上還是帶著汙漬, 怎麽擦，都擦不掉，手也在雪裏被凍得通紅。

林清許想把它打開, 卻又害怕自己這幅模樣弄臟了它。那是蘇意用心給他準備的, 他怎麽舍得弄臟呢？

可看著這個，他又悲從心來。

該是怎樣的決絕和難過，讓蘇意把它丟掉。

是因為錄音嗎？

是的吧。

畢竟那個語氣, 連他自己都要信以為真了。

或許，那句話本就帶著幾分真心。

他就是覺得，有蘇意陪著的感覺很好, 讓他每天都很期待, 讓他嘗到了被關系的滋味，讓他感覺明白了什麽是開心。

蘇意讓他接觸到了從前許多年裏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他不受控制地沈淪在了有蘇意陪伴的日子裏。

可如果換成別人呢？換成別人陪在他身邊呢？

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他一開始說的“有人陪著”裏的“有人”, 就只限定了蘇意。

林鶴之走來的時候, 正好看見這一幕。

林清許臟的要死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 失魂落魄，丟人。

林鶴之拄著拐杖走進：“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

林清許卻像是沒有聽到, 垂著頭坐在地上, 袋子放在一旁, 被雪堆著。

林鶴之皺著眉用拐杖戳了戳林清許，看著周圍家家戶戶像是看到什麽動靜一般都探出頭來時，他沈著聲音撂下一句話，就往屋子裏走去。

“自己收拾好滾進來，別在外面丟人現眼，你不要臉那個丫頭還要臉。”

林清許聽到後半句話，終於擡頭，眼裏像是有了點聚焦。

他捧起一捧雪，用手化開，將手再洗了一遍，隨後拿過一旁的紙袋，起來，腳步沈重地走到許大爺家門前。

“許爺爺，這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保管一下。”林清許的聲音低沈又帶著哽咽，“除了我，誰來都別給。”

“謝謝，麻煩了。”林清許拿著東西的手通紅又顫抖，聲音也漸漸放輕放低。

他低下頭顱，卑微地懇求別人，先代替他留住他最後的溫柔。

他怎麽會不了解蘇意呢，當蘇意把這個丟進垃圾桶的時候，就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不會回頭了。

所以那是她留給他的，最後的溫柔了。

許大爺看林清許失魂落魄的樣，心裏也是心疼，接過手連說了幾聲好答應下來。

林清許這才往屋子裏走去。

屋子裏真冷，林鶴之站在窗前看這院落裏被雪壓落的紅梅，眼中沒有絲毫憐惜，冷漠又無情。

“你找過蘇意了？”林清許皺著眉，站在門口冷聲問著林鶴之，帶著隱隱的怒氣。

“是啊，怎麽，不行嗎？”林鶴之的聲音帶著無辜，在看到客廳上消失的錄音筆的時候，眼裏甚至浮現了幾絲笑意。

“你和她說什麽了？你為什麽要找她！”林清許孤寂微頹的背影在門口擋著，光也照不進來。

“偶然碰見了，就說了幾句話。”

“也沒說什麽，不過就是和你有關的一些事罷了，看來你們兩個的感情也沒多深啊，人家這就走了。”

林鶴之不屑地嗤笑一聲。

“之前就和你說了，不要不自量力，沒有人會一直在你身邊。”

“你只有文物修覆，不要妄想貪圖一些文物修覆以外的，不屬於你的東西。”

幾句話，就將林清許打入地獄。

深深的自卑卷席而來。

是啊，他一個孤零零的爛人，怎麽能奢望有誰會一直陪著他呢，怎麽會有人會一直喜歡他呢？

蘇意也離開了不是嗎？蘇意還是離開了啊。

沒人會喜歡他很久，沒有人的。

他活該一個人過一輩子，他不該奢求的。

可他還是貪戀，貪戀蘇意帶給他的開心，貪戀和蘇意在一起的日子。

“你最近就在這兒好好想想清楚吧，想清楚了就給我回去練習文物，在這兒的練習也不要落下。”

林鶴之放下這句話，便離開了，走到他旁邊的時候，拐杖在他腿邊輕敲了一下讓他讓開。

林清許木訥地讓開，渾身濕漉漉的，又臟兮兮的，像一只被拋棄的流浪狗。

心裏堵得慌，一口氣上不去又下不來，想要做些什麽卻又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林清許失魂落魄地，走到後院的石桌旁，掃去石凳上的雪，坐了下去。

雪還在下，他早就感覺不到冷了。他帶著期待出來和蘇意過元旦，卻帶著落寞一個人坐在後院觀雪。

鵝毛般的雪飄下來，輕飄飄的墜到枝頭，化成千斤重，壓彎了枝條。

出來找蘇意的時候有多欣喜，那他現在就有多痛苦。如果知道上次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天在一起，那他一定會和蘇意做很多事，會一起再去看一次日出日落，會一起看一場電影，給她買最後一杯奶茶，給她準備好冬天保暖的東西。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回過頭去遺憾也是於事無補。哪有那麽多後悔的機會，不過是蒼天眷顧悲傷的人，留下的一段執著念想。

林清許的聲音低沈微弱，在寂靜落雪的後院，清晰又模糊。

紛飛的大雪，堆積的厚雪，壓彎的枝條，零落的紅梅，枯黃的落葉，冰冷的石桌，寂落的後院生靈，都聽到了林清許低著頭幾近哽咽的低語。

他說。

“意意，對不起。”

對不起，我一個註定孤零零的人，來招惹你。

對不起，我一個從來不懂感情的怪物，貪戀了你的溫暖。

對不起，耽誤了你。

幾滴帶著溫度的淚滴落在地上松軟的雪裏，消失不見。

林清許在這兒坐了許久，久到天都快要黑了。

雪時而下，時而停，陰晴不定。他的肩上盛滿了不少雪，壓得他的腰也坍塌下來，整個人毫無生氣頹喪地坐在雪堆裏，一遍又一遍地低聲說著對不起。

一個哭了黑夜，一個坐了白天。

兩人隔著時空，在後院萬物生靈的見證下對話。

——林清許我討厭你。

——意意，對不起。

可千言萬語，感情交雜，又哪裏僅僅是一句討厭，一句對不起就能概括的？

有時候，討厭裏面藏著的是深深的愛意，對不起裏也是，奈何人不知。

噗通。

林清許也倒在了鋪著雪的石桌上，無聲無息，無人察覺。

醫院。

蘇意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身邊是連夜趕來的蘇父蘇母。

“怎麽回事？怎麽暈倒在路上了？”江錦意的臉上滿是心疼，蘇牧安也是，兩人在聽到姜念給他們打電話說這個消息時，心都懸了起來，兩人工作都直接請假了，連夜趕到這邊。

可蘇意什麽都不說，只說就是那幾天太忙沒休息好，醫生也說是因為凍著了，又太累，免疫力下降。女兒不想說，他們也不會逼著她硬說，只能陪在一旁照顧蘇意。這次病得厲害些，把其他很多小毛病都帶出來了，要在醫院住好些日子。

住了兩三天，蘇意不忍心江錦意和蘇牧安兩人拋下工作來這兒陪著她。三人商量後，決定回到家那邊的醫院去調養休息。

蘇意回宿舍收拾東西。

三個人都在，看著蘇意面色蒼白的樣子，眼裏都心疼不已。蘇意和她們簡單說了幾句就收拾東西到了樓下。

江錦意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想走時，蘇意卻停在原地。

“媽媽，我想先去個地方，過會兒我自己去賓館找你們，好嘛？”蘇意的聲音帶著虛弱，軟軟糯糯的。

“好。爸媽在校外等你。快去吧。”他們定了明早回去，今晚接蘇意到賓館去住。

江錦意拉著行李箱離開，蘇意點開手機裏和林清許的聊天框，還停留在那天，沒有變過。

她的心裏一陣一陣泛著疼，她閉了閉眼，還是不忍心，像是斬斷的藕，中間還是有幾分牽連著的絲。她還是想再見林清許一次，哪怕是說分手，說再見也好。

【蘇小意】：我在學校湖邊的座椅上等你，我們再見一面，好嗎？

蘇意將手機放到口袋裏，穿著厚厚的棉服，慢慢走到湖邊，坐在那個當初兩人一起坐過的座椅上。

那時候他們在幹什麽？

好像是在，親吻。

冬天的風一如既往地凜冽，但蘇意被江錦意裹得嚴嚴實實的，半張臉藏在圍巾裏，帶著帽子，手插在兜裏。口袋裏還放著幾個暖寶寶，她渾身是暖洋洋的，甚至有些熱，可心卻是冷的，捂不熱。

蘇意靠在座椅上，看著平靜的湖面，眼裏是一潭死水，但在發完微信後，還閃著幾縷光。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沒有下雪，太陽暖洋洋地照著每一個人，每一寸生靈，照得積雪也化了幾分，只留下一些頑固的，留在那兒提醒著這是個冬天。

太陽一寸寸下移，照在湖面波光粼粼。橙紅色的光鋪滿了大片的天，是許久未見的絢爛晚霞，震撼又熱烈。

蘇意一直坐在這兒，向來讓她歡喜的晚霞也沒能照亮她幾分，眉眼平平，梨渦不見，眼裏的光也漸漸黯淡下去。

太陽落在的山裏，天夾著幾分藍，暗沈沈落下來。

蘇意第不知道多少次摁滅手機屏幕，林清許還是沒有來，也沒有回微信。

【蘇小意】：我們分手吧。

她發完消息站起身，淺茶色的瞳眸裏沒有淚水，也沒有光。

原來悲傷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是哭不出聲，流不出淚的。

路邊的燈打開，暖暖地落下來，將蘇意的背影拉長。

孤單又寂寞，是真正的決絕。

藕絲被挑斷，徹徹底底斷了聯系。

作者有話說：

來啦！小酒最近都是設置的存稿箱，十一點零四分左右，如果過了好幾分鐘都沒跳出來，大概就是bug了br />

都市倒計時，馬上就要進入都市了，大概還有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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