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愛河◎

“這就是你說的, ”林鶴之指著保溫盒，一字一字帶著怒意，“受人所托臨時修覆一個重要的書畫？”

他將保溫盒拿起來, 丟到林清許腳邊。保溫盒落到地面發出哐當一聲，在空寂的屋子裏顯得格外刺耳。

“如果我不過來, 你要瞞我到什麽時候？！”

“你的手, 是用來修覆文物的，不是用來給人做飯伺候的。”林鶴之想到來這兒碰到的老人，和他感慨林清許兩人感情多好多好, 小姑娘這幾天生病了, 還給她天天做補湯，貼心照顧陪在她身邊。

而林清許怎麽和他說的？

收到一副書畫的修覆，對對方比較重要, 需要一周多的時間。

林清許知道文物修覆在他心裏的地位，所以堂而皇之用這個理由離開，如果不是他起疑來這兒看了一下, 還不知道要被隱瞞到什麽時候去。

只是覺得用人陪著的感覺很好？

怕是早就已經陷進去了。

廢物。

林鶴之越想越氣, 沈聲怒喝：“回去。”

林清許不想讓林清許看出他對蘇意的不同，只能暫時安撫林鶴之，和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給蘇意發了個消息, 讓她最近照顧好自己, 他要沈心修覆一個重要的文物, 會有些忙，讓蘇意不要擔心。

回去後, 林鶴之讓林清許跪在後院, 拿竹條不斷抽打他, 像是要讓他記住這場教訓。

竹條一下比一下狠地抽打在背，林清許卻不覺得疼，雪落在發絲，落在肩上，林清許也不覺得冷，他一想到蘇意，想到兩人的點滴，被竹條抽打的傷痕就會愈合，被雪凍壞的心會回暖，血液也會沸騰，帶動全身。

林鶴之像是知道光是抽打對林清許造成不了懲戒，便又念叨起那些話。

“那小姑娘有什麽好？你真的以為她會喜歡你？”

會的，她說她愛我。林清許在心裏默默回答。

他想到蘇意拉著他在人海裏告白，他想到蘇意把兩人的戒指帶在身邊，後面怕掉，就做成掛墜掛在脖子上，從來沒摘過，他想到和蘇意一起散步的每個傍晚，他想到很多。

每一個都告訴他，蘇意喜歡他，哪怕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做什麽夢？”林鶴之繼續嘲笑，“像你這樣的，如果她知道了你的全部情況，你覺得她還會喜歡你嗎？還會和你在一起嗎？”

“認命吧，你的一生，只能有文物修覆。”

“只有這個死物，才不會離開你。”

這幾句話，卻讓林清許還有幾分暖意的眉眼直直冷了下來。

這是他最擔心害怕的一點，他在蘇意面前，只會感到深深的自卑，因為自己家庭的冰冷而生出退卻的念頭，卻又因為蘇意的溫暖，她家庭的溫暖，而生出靠近的渴望。

林鶴之說完這些話之後，就沒有再說了，讓林清許在外面跪一夜清醒清醒，就進去了。

星星點點的白雪，帶了林清許的自卑，沈沈落在了他的肩上，透骨的涼意。

蘇意在看到林清許消息後，有些心疼，太忙了總是會照顧不好自己的身體。

不過沒幾天就是元旦了，之前林清許也說過，兩人一起過元旦，蘇意彎著眉眼想。

元旦前一天。

宿舍幾個人都收拾好了，準備和各自的男朋友出去玩。

“誒，意意，你怎麽還沒收拾啊？”姜念塗完口紅，發現蘇意還坐在座位上，呆呆的捧著手機看著，沒有收拾打扮。

“啊？”蘇意聽到姜念喊她，眼裏帶著幾分懵，回應，“林清許還沒有回我消息，我不知道今天我們還去不去了。”

聲音也帶著幾分低落。

“那你們有約好嗎？”許清檸卷著頭發。

“之前有說過元旦一起跨年，但還不知道怎麽過。”

“既然約過了，那你就準備起來美美赴約。”姜念拿過那些工具，走到蘇意身邊，將她皺起的秀眉撫平，“放心，林清許雖然是出了名的高冷，但他不也從來不會食言嗎？”

“安心啦，你就去他工作室等他，說不定他在給你準備驚喜呢？”

許清檸把自己收拾好之後，也過來和姜念一起幫蘇意打扮。

“你今天呢，就美美打扮好，然後去和他約會，就好啦！不然等他給你驚喜的時候，你就穿得普普通通的，那多少差點意思。”姜念一邊給蘇意上著眼影，一邊安慰她，“雖然我們意意素顏也很上鏡很美。”

蘇意被這兩人的話逗得終於笑了，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

“別動別動，刷睫毛著呢。”

蘇意因為想到今晚的表白，特意換了一身白裙子，外面穿了一件大衣。她從桌面上拿出那個鐵盒子，裏面已經放滿了她寫的信，她將它蓋好放進禮袋裏，給林清許發了個微信就出去了。

聊天框裏，只有蘇意一個人的消息。她像往常一樣分享著她的日常。雖然也會失落，但她相信，林清許會一條條看過去，並給她回覆。

以前兩人見不到時，也有一兩次隔了幾天對方才回覆，但兩人都會把每一條消息作出回應。

蘇意帶著期待到了林清許的工作室那邊。

她敲了敲門，門把手是冰冰涼涼，帶著冬天的寒意，又像是某種暗示。

門在裏面被人打開了，但露出的卻不是林清許清風明月的臉。

開門的是一位老者，面容帶著時間的滄桑荏苒，皺紋一條條溝壑縱橫，但也難掩年少時的英俊，周身氣質沈穩又透著幾絲嚴肅。

“您是？”蘇意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她後退一步看了看門，沒錯啊，這是林清許工作室啊。

那面前這位老人是？

卻不想，面前的老人笑了起來，蒼老的聲音顯得有幾分陰惻惻，笑聲中帶著幾分了然和愉悅。

“他果然沒和你說啊，”林鶴之有些愉悅，“我是他爺爺。”

面前的局面讓蘇意已經有些懵了，她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林清許的家長，腦子此時是一片空白。

見到對象家長應該幹什麽？

好印象，哦對，要有個好印象。

蘇意深吸一口氣，用小學時在升國旗下最規矩整齊的姿勢站好，擡頭挺胸，收腹，對著林鶴之鞠了一躬，清甜的聲音在小巷子裏響起，聲音帶著尊敬，細聽還有幾分顫抖，帶著緊張和無措。

“林爺爺好！”

這下換林鶴之楞住了。

他看著面前水靈靈對他鞠了一躬的蘇意，頭頂大概快要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這個小姑娘，是以為這樣他就能讓他們在一起了嗎？

“咳，”林鶴之拿拐杖柱了一下地面，轉身往裏走，“不用這樣，進來吧。”

蘇意雖然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但還是聽話地往裏走。

屋裏沒有上次來的溫暖，相反，寒冷充斥著每個角落，還未開燈時，黑魆魆地可怖。

打開燈，蘇意的視線轉了一圈，沒有林清許的身影，連後院都是黑暗一片，沒有人待過的痕跡。

眼裏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來，像太陽被雲霧掩蓋住的天空，是昏暗一片。

她想問一下，林清許在哪兒，但因為和他爺爺太過陌生，冒然出口總讓她覺得有些尷尬。

但林鶴之像是猜透了蘇意想的是什麽。

“坐。”林鶴之讓蘇意坐到單人沙發上，而他則坐在蘇意的對面，兩人之間隔了一個茶幾。

“你是不是想問林清許在哪兒？”林鶴之看著蘇意眼眸不似剛開門時亮堂，早就了然。

“他還在修那個重要的文物嗎？”蘇意斟酌了一下，才問出口。

得到的卻是林鶴之的笑，這笑聲讓蘇意有些不舒服，總讓她覺著有種說不出的嘲弄。

最初的緊張已經漸漸開始消散，冰冷的空氣裏還有幾分尷尬。

“他是這麽說的？”林鶴之低低笑著，“他也會騙你啊。”

？

蘇意的眼神帶著不解和不信，她不會笨到別人說一句她就要信的程度。

“您這是，什麽意思？”蘇意的眉毛皺起，帶著疑問，但下意識對這個老人產生了幾分抗拒。

“據我所知，最近可沒有修覆文物，他不過是在練習文物修覆技巧而已，並沒有所說的重大文物。”林鶴之低低笑著，將手中的手機打開，點開相冊，裏面是林清許穿著白大褂練習不同技巧的照片，每次他手下的物件都不一樣，有時是書畫，有時是瓷器，有時又是陶罐，並沒有固定的一件文物，而日期也就是這幾日。

蘇意心口的窗忽然破了一個洞，涼涼的風吹了進來，帶走了幾分溫暖。

她還是不信，畢竟照片可以是臨時保存，並不一定是現拍，並不能說明什麽。

林鶴之看蘇意眼裏有不信，又有幾分搖搖欲墜，冰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裏響起。

“你剛剛沒有認出我，林清許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我們家的情況？”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說。”

“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不夠親密。”

這幾句話直接將林清許定論。

你看，他並沒有那麽喜歡你，你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親密，並沒有到可以互相了解的地步，你並不能走進他真正的心裏，並不能在他的帶領下用鑰匙打開鎖住他心門的那把鎖。

“不是的。”雖然林鶴之的話讓蘇意有幾分動搖，她的眼裏雖然已經落了大部分的灰色，但還是有幾分光隱藏在其中。

“他不說，可以是因為他暫時不想說，並不代表他不會說，而且我為什麽不可以直接問他，讓他親口和我說？而是在這兒聽片面之詞？”蘇意已經明白林鶴之的意思，但她並不想將自己的感情掌握在別人的手中，她寧願聽到林清許親口和她說。

“還不信？”林鶴之有幾分意外，但他威嚴的氣場裏還帶著幾分從容，“那你知道他手指上的紋身是什麽意思嗎？”

蘇意搖搖頭，一對秀氣的眉皺起後就沒松開過。

“ne tombe pas amoureux.”

本就帶著浪漫意味的法語經林鶴之的口讀出來，帶上了幾分涼薄，下一秒，林鶴之耳朵聲音再度響起，像是陰冷地獄裏惡魔的低語，讓蘇意許多年都忘不掉。

“它的意思是。”

“不入愛河。”

作者有話說：

來啦！今天和前面那章解鎖鬥爭了一天，頭發掉光了啊餵，刪改了很多，emmmgoto專欄（灼灼目光），你們會懂得吧？寫英語作業去了嗚嗚嗚嗚二十四點前交，小酒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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