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箭這人畢竟跟她比較熟識，就顧小魚的了解裏，他人品不差，更別提他和柚醬還有幾層連顧小魚都比不上的關系在，把柚醬交給他，顧小魚可以放一百個心。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海洋酒吧，街角綠皮車一騎絕塵。目送完最後一程，顧小魚收了目光，沒再多管，由著他們去了。

日上三竿，酒吧裏的一屋子醉貓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大廳裏漸漸熱鬧了起來，小黑張羅著要開座談會，顧小魚便點了外賣，訂了一桌好菜。一群人拼了幾張桌子，圍著邊吃邊聊。

看得出昨晚上的舞臺劇大夥兒確實玩得盡興。閑話只說了幾句，顧老板剛一提以後要繼續辦舞臺劇，一群人紛紛點頭稱道，清一色的表示要“趕緊開業”。

但話是這麽說，頭一次排練的劇目還得演整整一個季度，開門營業尚且不急，急的是精益求精。

昨晚的試演看似完美，而事實上還遠遠不夠：

重中之重在於頭一次演戲，酒吧人員都沒有經驗。好在是試演，在場的又都是自己人，臺上演員控制不住的大問題“笑場”反而成了整晚活動的調味劑——而在正式營業對外演出裏，這種“毛病”卻絕不能再犯。

演員的經驗和素養不夠是一回事，而劇本要與時俱進再次修改，又是另一回事了。

柚醬的原劇本裏並沒有安排江喻白的出場。突然跑出來找二小姐小魚“繼續洞房”，那全是江喻白臨時興起，自作主張。

可現如今，這神來之筆已被正式搬上了臺面，而且反響相當好。不管顧小魚樂不樂意，這一場鬧劇都只能添不能刪，眼下都不得不找個人來出演“江喻白”了。

酒吧人手有限，大家看來看去，目光不約而同地鎖定在沒有同臺戲份的小黑身上。

小黑一人分飾兩角，任務極其艱巨，排演始終提不起效率來。

從下午排演到晚上，鎖了酒吧大門，再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

街上路燈還亮著，公安小區裏的燈卻早已熄滅了。風吹得樓梯間呼呼作響。顧小魚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屋內居然燈火通明。

顧小魚楞了楞。轉頭便見江隊長正從廚房裏出來。

他身上還穿著特警隊的戰訓服，手上端著一桶剛泡好的方便面。見她也是一楞。目光反反覆覆地打量，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沒能說出。

白熾燈明晃晃地打在頭頂。合上了房門，兩人依然面面相覷。

顧小魚是驚訝到了。

白天排練得投入，沒留神有的沒的，這一見才恍然已經一整天沒瞧見他。

乍一看，他人似乎還很精神，但細細一打量，男人眼眶發沈，下巴上胡茬也深了。除了眼神還清澈如許，一如既往的深邃沈穩，周身盡是寫滿了疲乏。

這模樣顧小魚算不上熟識，但也絕不會陌生。

——這不活脫脫的是連著加班三天三夜沒合過眼，還硬扛著的那個特別刑偵大隊的副隊長林深的樣子嗎？

顧小魚不得不感嘆：林深好歹是借調到別的部門裏去熬了三天三夜，他這回歸隊伍不過一晝夜的時間，怎麽就累成這樣了？

特別刑偵大隊的“特別”二字是什麽意思，顧小魚這才有深刻體會。

說來有些矯情，但一整天沒見著人，乍一見還怪想得慌。再一看這憔悴模樣，她哪裏是“想”，她是抓心窩子的疼。

顧小魚沒急著去梳洗，先拉過他好好看看。

去海南工作了一星期才覺得他皮膚給曬得糟糕，這也就一天時間，不是她多心，而是境況當真不樂觀。

而這樣的班亦不知還得不分晝夜的熬多久才終於是個頭。

顧小魚不敢想，也不敢給他添亂，舒展了眉頭，微微抿唇，故作平靜道：“早上我聽追命箭說，你們特警隊也在排班。晚上你不是巡邏嗎，怎麽回來了二白？”

江隊長稍稍一頓，不動聲色地垂眸，放下方便面，拉過餐桌前的椅子也拉過她一並坐下，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道：“老徐家裏有事，臨時換成明天下午的班——你怎麽這麽晚回來？”

比起後半句驟然加重甚至於重得嚴厲的語氣，前半句的回答顯得那般的漫不經心。

他習慣性地擰起了眉頭，神色越發肅然。但他絕不是兇，因為字裏行間的關切溢於言表。

說到底，對工作認真負責的這男人，對她，也是一樣的認真負責。

顧小魚深吸了口氣，隨後甜甜地笑了：“沒辦法。我準備下周末正式開業，現在要加班加點的排演。小黑他們都在，我當老板的，總不能跑在他們前頭吧。”

江喻白默然。

沸水入桶，沒多久的時間，屋子裏肆意蔓延開紅燒牛肉面的香味。

聞著怪香的。顧小魚剛一吸氣，江喻白已經會意地把泡面推到了她跟前。

“要忙多久？”他問。

“就兩星期吧，大概。”顧小魚道，攪了攪拌桶裏的方便面，又補充了一句，“正式營業之後應該還會忙一陣子，不過那時候有楊老板照應著，跟我關系不大。”

“十二點之前要回家。”

“十二點太早了，”顧小魚想都不想，一口回絕，“十二點散場還差不多。但是散了場，我還得留下來跟小黑他們總結總結工作呢，折騰大半個小時，最早都得一點了。”

江警官挑了挑眉，還想說些什麽，顧小魚搶著開口：“你只管你好好上班，不用擔心我。”

顧小魚知道他要說什麽。

公安小區在蓉城南三環，海洋酒吧在蓉城東三環，兩處相距實在太遠。特別是大半夜的，路上又不容易打到車。江警官還能說啥呀，不過是天晚路遠，她一個人回家江喻白不放心唄。

果然，江警官下一句便開口：“你下班太晚了媳婦兒，我去接你。”

“你不是得加班嗎？”顧小魚問。

追命箭也說了，江隊長從來沒用過他的“特權”，一直都是兩頭跑兩頭忙。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又哪裏抽得出空去接她呀？

江喻白意料之中的不答話了。

他沒有脫口要枉顧工作先接她下班的話，顧小魚松了口氣。

她家江警官畢竟是個認真負責的事業型男人，即便關心她，也絕不會因此懈怠了工作——他的工作攸關人命，壓根就容不得一星半點的懈怠。

退一萬步說來，顧小魚也壓根就不希望江隊長因為她而懈怠工作。

工作就是工作，不該講兒女私情的時候不要講兒女私情。這不叫呆板，這叫嚴謹，她就是喜歡她家二白嚴謹的作風。

江喻白保持沈默。兩頭工作都堆著要他處理，他確實脫不開身。

“那這樣吧，”顧小魚不願他為難，“就兩個星期而已，我也忙不了多久，這段時間我回我那邊住好了。那邊近，走路也才二十多分鐘，打車更快。”

“你別擔心了二白，”顧小魚道，“走夜路我小心點就是了。”

江喻白還是沈默著，緊緊皺著眉頭，似乎還覺得不妥，沒出聲讚同顧小魚的決定。但這事情並沒什麽可供商量的空間，江隊長畢竟忙，而他的工作畢竟不能耽擱。

關心則亂。顧小魚怕他鉆牛角尖，趁著他還沒開口，趕緊扯開話題：“你晚上吃的什麽呀二白？”

江喻白驀的一怔，回神愕然，沒答話，眼眸一垂，看了看她面前的方便面。

顧小魚：“……”

只是一種直覺，她下意識地便追問：“二白你中午吃飯了嗎？”

“沒來得及，”江喻白答得坦然。

顧小魚：“……”

所以二十多個小時沒見，他就因為公事繁忙，餓了二十多小時肚子，好不容易下班卻找不到吃食，默默泡了碗方便面就打算解決了？

紅燒牛肉面不愧為經典，但吃進嘴裏頓時就不對味了。顧小魚心裏又氣又疼，趕緊撂下方便面，拽著人進了廚房。

江喻白不會煮飯，菜場什麽的，從不在他行動的範圍裏。顧大廚一晚上沒回家罷了，家裏空空如也。

顧小魚翻箱倒櫃地找了半宿，只找出了半根蔥和幾顆雞蛋。面粉沒有，好歹還有些米糧在，加上大蔥和雞蛋一齊湊齊湊合，一鍋蛋炒飯還能拿得出手。

江隊長是真給餓壞了。平時要吃三碗米飯加三盤菜，眼前沒有菜，一鍋蛋炒飯全吞進肚子裏。

他狼吞虎咽地吃，顧小魚趴在餐桌上看，頓時便有些慶幸：還好已經請了楊老板回來就職，只要酒吧步入正軌，今後便沒她什麽事兒，她有的是空閑時間。

不敢相信是什麽樣的壓力才能讓他一晝夜的功夫堪比三天三夜不合眼還要勞累？顧小魚體味不了，只能暗自唏噓。

以前的日子他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她不知道也不願意去想。事實就擺在眼前。至少在兩個人的以後，至少在生活上，就江喻白這情況，不客氣地說，一天都離不開她。

要說蓉城特別刑偵大隊的江大隊長“攘外必先安內”責無旁貸，那麽身為他親媳婦兒，替祖國照顧好這個不讓人省心的糙漢子，她也責無旁貸。

這樣一想，顧小魚頓時便樂了。

確實是個負擔。不過無論怎麽想，她都打心底地認為，這是個甜蜜的負擔。

***

江隊長下午又得去值班，熬過了一晝夜之後，早上破天荒的睡了個懶覺，八點多鐘還在床上躺著。

顧小魚沒和他一道。不到七點，顧大廚就兢兢業業地爬起來買菜。

或許是因為年輕氣盛，偶爾一次“任性”並不礙事，又或許是因為昨夜莫名想了些雄圖偉業之類的東西，莫名的，就有點上了道。總之，一晚上只睡了三個多小時，第二天起床，除了兩個熊貓眼，她精神狀況居然還很好。

下樓時正趕上小區超市添購新鮮蔬菜，省去了去菜市場耽擱的時間。七點整，廚房裏便開始動靜。

鮮肉蔬菜都準備妥當，顧小魚合上了臥室廚房兩層房門，切碎了一級肉，撒上了蔥姜蒜，細細地剁起了肉餡兒。

買回家的面粉倒了一半在盆裏，雞蛋清毫不吝嗇，直接打了三個。剩下蛋黃和進剁好的肉餡兒裏繼續剁，依著顧媽媽親傳的手藝，每一步都無微不至。

兩頭趕時間，顧小魚效率極高。盡管工藝覆雜，十一點一刻，桌上依然整整齊齊地擺好了百十來個飽滿的餃子。

左邊一丟兒收進冰箱裏凍著，右邊一堆兒通通放進油鍋裏炸。餃子顏色適中便起鍋，顧小魚嘗了一個。

即便過了油，包裹在內的鮮筍和青瓜依舊保持了相當清爽的口感，少量的檸檬汁澆上，連帶著肉餡兒也浸潤上了一份清爽，再加上蛋黃過完油後的獨特濃香，“顧家秘制”炸餃子可謂是相當美味。

一早上炸出六十多個餃子，顧小魚拿便當盒一一裝好，放在餐桌上。

電飯煲裏的米飯即將蒸熟。顧小魚洗了油鍋，剩下的材料剛好炒幾盤小菜，供他吃頓午飯。

十二點整，大功告成。顧小魚回了臥室招呼一聲：“二白我要走了，酒吧等著排練呢。”

床上人沒答話，微微動了動眼皮，看來是醒著。

顧小魚猜他在聽，便自顧自地交代著：“鍋裏熱著飯菜，你睡醒了起來吃飯，飯吃了再去上班。”

“桌上有我給你做的炸餃子。你待會兒上班就帶去，有空就當零嘴填一點兒。都包著肉呢，管餓，要是沒時間吃晚飯，也不至於餓壞了。”

“有四個盒子，每個盒子裏放十五個左右，一共六十個。你都拿去，我沒放辣，也沒放魚腥草，口味比較大眾，你同事應該都能蹭上些，應個急。”

“不過你得記得，再怎麽也得給自己留兩盒。不然你得餓著了。”

她說了一大通，床上的男人卻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反應。顧小魚上前瞧了瞧，江隊長似乎就在她幾句話的功夫裏睡過去了，呼吸聲又沈又穩，休息了一晚上，依然相當疲憊。

平日裏威風八面的一個人，睡著了也就跟個大孩子似得，乖巧又溫順，格外討人喜歡。

顧小魚看著看著，一個沒忍住，湊上前親了一下男人泛青的下巴。

呼吸只是不經意地一交纏，忽然間便是天翻地覆地一通折騰，胸前兩團軟肉也在他溫厚的手掌下盡情變換著姿態。

“你不是睡著了嗎？”顧小魚問，說來有點委屈，不自禁拖長了尾音，“我跟你說半天了，你都沒動靜……”

她又撒嬌。

嗓音只是一變化，身上伏著的男人立馬就睜了眼，心情極好地在她臉上啄了一下。

“沒睡，在聽我媳婦兒說話，”江喻白道，頭埋在她頸間，細細地咬著她白凈的頸肉，悶聲發問，“這就要走了？”

“恩。”

“十二點半下班？”

說了十二點半下班，難道還騙他不成？顧小魚樂了：“下班下班！我保證，最遲不超過一點，這可以了吧？”

江喻白不置與否，耳鬢廝磨了一陣，又沈聲道：“等我，我送你過去。”

“誰要你送了，”顧小魚真樂了。有空多睡一小會兒不好，他爬起來幹嘛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從上幼兒園起就不要家裏人接送了。”

江喻白悶悶地哼了一聲，沒急著回話。良久不開口，他驀一啟唇，倒有點像是在鬧小孩子脾氣，語氣相當蠻橫：“就是我寶寶。”

顧小魚：“……噗。”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二白你這麽幼稚，你的粉絲們知道嗎！

二白：（皺眉）我有粉絲嗎？

小魚：（點頭）有啊有啊，你有很多粉絲的。特別是女粉絲！她們可喜歡你了！

二白：（抿唇）我只愛你一個，媳婦兒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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