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喻白那聲“媳婦兒乖”惹的事，這晚上顧小魚居然夢到他了。

夢裏她穿越到游戲之中，著一身金絲華衣，斜坐在她的大黑馬上。喻白穿著他的破軍鐵甲，從後方擁緊她身子，隔著鐵衣也能感受到他胸口炙熱的溫度，他的胳膊和手掌都是那般有力。

春風陣陣，馬蹄徐徐，兩人漫步在成都郊外，共賞天邊一輪明月。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顧小魚只知道她一直在笑，男人結實的胳膊忽然攬到她腰間，頭頂是他溫熱綿長的吐息，她回首去看他含笑的模樣，夢境卻戛然，眼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枕邊的手機正在震動。

顧小魚楞了一會兒，回神尖叫了一聲，趕緊拿被子捂住了腦袋。

她心裏又發虛了，自然還是做賊心虛的虛——大冬天做春夢，說出去實在讓人笑掉大牙。

手機一直在震動，顧小魚以為是鬧鐘，劃了一下，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餵，小魚。我是李赫。”

“李赫？”顧小魚雲裏霧裏，這才早上九點，不到排練時間，打電話給她做什麽？

李赫那頭挺著急的，也沒管顧小魚睡沒睡醒，忙交代道：“是這樣的，我女朋友的工作臨時有調動，今天之內必須得求婚。沒時間排練沒關系，你們之前練得挺好的了，我信你，就按第三套方案走吧。我下午給你打電話，你直接來二十四城吧。樂隊那邊我再通知，先掛了。”

顧小魚回過神，聽筒裏只剩一串盲音。再撥回去，李赫那頭總提示正在通話中，應該是已經在通知樂隊了。

顧小魚又倒下去瞇了會兒，腦子裏過了一遍第三套方案的流程，想到或許會有的情況，她睡不著了，爬起來拿吉他彈唱了會，心緒方才漸漸平靜。

當時只說第三套方案唱後弦的《有你就很幸福》，當進到副歌部分“所以有你就很幸福，其他的都可以不圖，在每個動人時刻我深深知足，滿滿的都是你留下，陪伴的腳步，不敢想沒有你人生有多孤獨”時，李赫便出場求婚。之後便一直循環這一段副歌，直到她答案為止。

顧小魚沒告訴李赫，她還私下準備一首張宇的《給你們》送給二人。當周媛媛答應求婚後，她便帶領樂隊唱起《給你們》，代表海洋酒吧給他們送上祝福。

第三套方案平時在酒吧裏排練得多，《給你們》卻是整個樂隊私下在練習。顧小魚哼了兩次後弦，開始唱張宇。

正唱到副歌部分，“砰”的一聲，五弦斷了。

顧小魚來不及收手，掌心被彈出的斷弦戳了個小洞。五弦很細，她掌心連血都不流，可斷弦卻不是個好兆頭，顧小魚眉心不由得緊了緊，心頭莫名地慌張，趕緊去把衣櫃裏藏著的一枚護身符拿出來帶上，只望今日幫忙求婚時別出什麽岔子才好。

***

顧小魚洗漱完畢，換了衣服出來，看準時機，開了電腦。

說好了早上十點切磋，可早上十點，喻白卻被一個緊急電話叫走，只給顧小魚留了一條“媳婦兒我有點急事，你別生氣”的短信，人就失蹤了。

顧小魚拿著手機，對著劍三人物選擇界面發呆，哭笑不得，忽然有些理解起初見面時，他那句“一個月內被甩了三次”是怎麽來的。還好兩人約的是切磋，不是約的打競技場，否則，競技場正打一半，隊友卻撂下她不管——換了顧小魚也得崩潰。

但轉念一想，喻白工作忙也是好事，一來說明他受領導重視，工作能力強；二來說明這個人懂得取舍游戲和現實，是個有志青年。

玩游戲但不沈迷於游戲的男人多少是有點吸引人的——這句話與所有顛撲不破的真理一樣，聽著簡單，做著難。

遠了不說，就說一個人，顧小魚以前的搭檔持劍禦風——他往往是為了上一個段位，可以一整天不眠不休，硬撐直到達到目的位置。他雖然為了爬上浩氣盟指揮的位置，努力良多，但他要是能把這些毅力用在工作上……

顧小魚家裏經商，從小接受的教育觀念不同，很多事情她都看得比同齡人更深入一些。

喻白是顧小魚的情緣，顧小魚當然盼他好。

收到喻白短信後顧小魚一點不生氣，反而有種莫來由的欣慰感，順口鼓勵他一句：“好好工作，等你回來。”

“很快就能回來，沒出差，就在蓉城。”喻白秒回了短信。

“你上班還玩手機！”顧小魚一口老血噴出去，剛才她還滿心歡喜地誇了喻白工作認真，這不是在打臉嗎！

喻白給了個很官方的解釋：“強制號。這號上的所有來電短信必須第一時間回。”

“為什麽？”

“以後你就知道了。”

“……盡敷衍人。”顧小魚嘟囔了一句。只是單純要批評他敷衍人的態度，殊不覺這話裏自帶幾分撒嬌的意味。

話音未落，喻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顧小魚實在是受寵若驚，一般不是她主動，喻白是不會主動聯系她的——除了早上的短信，當然還有這會兒的電話。

顧小魚戰戰兢兢把手機湊到耳邊，那頭立馬傳來喻白顯然染著笑意的低音：“不是敷衍，是擔心說了你又害羞，待會又躲著我，不理我了。”

“……”

顧小魚語塞，忽然覺得她似乎有必要對喻白解釋一下昨晚是個例外，其實她臉皮相當厚這件事。

可“她真沒有害羞”的解釋已經到了嘴邊，電話那頭忽然傳來個熟悉的東北口音，大嗓門嚷嚷著“嫂子，這號就領導和自家媳婦兒知道……”顧小魚臉上一熱，居然就真的害羞了。

那個熟悉的口音還在繼續聒噪：“……隊上有命令，電話必須接。隊長他——”

“閉嘴。”

人話還沒說完呢，就被喻白吼住了。那東北口音嚶嚶嚶了幾聲，嘀咕著隊長就知道吼他，在媳婦兒面前乖的跟個小綿羊似得……顧小魚臉上便更燙了。

東北口音，管她叫“嫂子”，還和喻白在一起……這人不是裏飛康是誰？

顧小魚紅透了臉。

裏飛康所言的“自家媳婦兒”和平時喻白隔著yy喊著的那個“媳婦兒”顯然不是同一個。

如果顧小魚沒理解錯的話，裏飛康說的那個與“領導”相提並論的“自家媳婦兒”是指真的媳婦兒，是昨晚羊習習說的要扯結婚證的那種媳婦兒。

顧小魚心裏又澀又甜，像揣著幾千只兔子一樣，七上八下，怪不是滋味的。到底什麽意思啊，喻白莫不是真的喜歡她？

若非真喜歡她，犯不著把她這個“情緣”跟領導放一塊吧？他給的待遇明顯超過情緣應有的範疇，早就涉足正牌女友的地步了。

難道喻白也喜歡她？

她不說話，對方也沒貿然說下去。沈默持續了半晌。顧小魚故作鎮定，試探著問了一句：“我、我不知道你這個號是強制的，裏飛康給我的，我沒問，我要知道我就……”

“不用，”他平靜道，“是我讓他給你這個號的。”

顧小魚一楞，不禁莞爾。

這麽說她就明白了：喻白跟她不一樣啊，喻白明知道這號是領導和自家媳婦兒才能知曉，還毅然把號碼告訴她，不就擺明對她有意思，雖然現在不是，但有把她往那個方向上培養的傾向麽？

原來喻白也喜歡她，是真的喜歡她。

感情世界裏向來是先動心的先傷心，先認真的先認命。她不敢輕易把喜歡的情愫展露，單戀也好暗戀也罷，不可抗拒的因素太多。可如果對方跟她一樣，兩人早已達到互相喜歡的地步，那她便無所顧忌。網戀就網戀吧，管那麽多幹什麽，先戀了再說。

“怎麽了？”瞧她不說話，喻白問她。

顧小魚含笑搖頭，“沒怎麽。喻白麽麽噠，你好好上班賺錢養家吧。”

對方是何等領悟力，微微一楞，會意她一語雙關，斬釘截鐵地應了個“好”字。

顧小魚對著電話甜甜地笑。那頭喻白剛出口一個“養”字，沒說清是要養家還是養她，裏飛康的大嗓門又鬧騰起來。他們許是在車廂裏，沒能聽見外界的喧囂聲，倒是清楚隔壁人的呼吸聲。

“閉嘴。”喻白又吼了他一句。

裏飛康頓時嚶嚶嚶起來，指著喻白說什麽隊長無情無義，有了媳婦兒忘了隊友，還隔空問顧小魚管不管隊長了……

顧小魚在這頭笑個不停。她老早就知道他們現實裏也認識，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兄弟，這一聽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上下級。

隊長。

江隊。

“你姓江啊，”顧小魚輕聲問。

他點頭：“恩，姓江，江喻白。”

顧小魚一楞，臉上又開始發燙。

她還奇怪為什麽喻白從不介意她不叫“相公公”之類的，原來她管他叫“喻白”，已經很親昵了呀……

喻白。江喻白。他名字真好聽。

“是個警察？”顧小魚問他。

“恩，是個警察。”江喻白並不忌諱。

顧小魚點頭，心裏早猜了個七八成，畢竟除了警察，其他職業很少用“隊”這個詞。她想了想，沒什麽好問的，只好交代她的情況：“……我叫顧小魚。”

“我知道，”江喻白道，“那天你自己說了，‘天涯海角，顧小魚照殺不誤’。”

“……”顧小魚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是女的。”

江喻白皺眉：“我知道，我又不是基佬。”

顧小魚：“……”

江喻白抿唇低笑：“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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