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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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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對於大學校園來說,早已如家常便飯,或者說,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秘密。當一代又一代的天之驕子離去,它卻生了根似的生生不息,綿延不絕。怨恨,跟愛一樣,也可以無邊無際。因此才有了傳聞中永遠無法消失的噩夢——只屬於校園的噩夢。

月色如水,悄無聲息地流瀉在這座有100多年歷史的大學校園裏,寂靜如黑暗般迅速擴散,瞬間便彌漫了整個天空。教學樓裏的一間間燈光與天上的繁星爭相輝映,街旁挺立的各式覆古燈柱下,一尊尊雕塑般的身影錯錯落落地點綴著周圍的花圃,行色匆匆的行人,忙得見到了熟人也只是簡單地點點頭打個招呼就擦肩而過,更遑論那些連走路也捧著書在看的人了。素來有書卷墨香之地美稱的校園,在期末考試來臨之際,還平添了一份凝重和急遽。

“壞了!”何健飛在走廊上本想掏出手機來看時間,誰知手機沒找到,卻發現把最最重要的英語書漏在宿舍裏了,取而代之的是八百年前早已考完的體育理論。他慍怒地看看旁邊正極力忍住笑的舍友張傳勳:“說什麽來晚了沒位置,被你催啊催,催成這種結果。這下好了,我看我去攻讀體育理論博士都綽綽有餘了。”張傳勳按捺下幸災樂禍的沖動,笑道:“反正我帶了,不過沒啥筆記,我不看的時候你就拿去先湊合著瞅幾眼吧。你英語那麽好,還讀什麽?”說著從書包裏拿出書來,打算向何健飛炫耀一下,卻一眼瞧見書的封面上印著四個似曾相識的大字“體育理論”——原來他也帶錯了。

張傳勳惱怒中又帶點尷尬地將書包推給已經笑得靠在柱子上的何健飛:“明天就要英語考試了,我還有n個單詞沒有背熟。那個眼鏡張歷來喜歡抓人重修,我得馬上趕回宿舍拿書。你先幫我霸住一個位置。”何健飛止住笑:“自修時間校車不開,從這裏走回宿舍起碼要個把鐘頭,你這樣一去一回,就是拿到書也沒多少時間看了。”張傳勳說道:“這個不用擔心。嘯天前幾天跟我一起在電教樓旁邊,探得一條小路叫赤崗頂,直通我們宿舍那條主校道,不用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了。”何健飛笑道:“那你去吧,順便把我的也帶來,好像就放在桌面上。”

何健飛一個人進了教室,隨便找了個位置開始翻看高數。看著看著,心裏不由得犯嘀咕,張傳勳是個極端內向的人,平時只喜歡呆在宿舍上網或玩游戲,怎麽會有興趣去探什麽小路呢?前幾天隱約聽別人說起,在前幾個星期的民主投票中,秦嘯天以幾票之差輸給張傳勳,失去了優秀學生的榮譽稱號,一直懷恨在心,又如何肯跟張傳勳一起在校園裏游逛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兩個鐘頭已過,就算是走主校道也該回來了,卻仍舊不見張傳勳人影。何健飛再也沒心思看下去,略略收拾了一下書包便匆匆地趕去宿舍。

電教樓位於老校區的東北角,從風水方位來看,五行缺金,左右無池塘湖泊,唯有四周古木森森,是個福則至福,禍則極禍的地方。由於新的多媒體功能課室落成,這座舊電教樓已經很少使用,大部分時間是作為倉庫存放廢棄的電子儀器。因為年久失修,外墻的水泥早已脫落得差不多了,露出裏面斑斑駁駁暗黃色的磚塊,幾道深綠色的苔帶蜿蜒而過,最後淹沒在墻腳半人高的草叢中。這不過是棟可有可無的建築,學生們之所以知道它,多半是因為學校在吹噓功績時,總愛拿它跟多媒體功能課室作對比的緣故。

不知是不是這一帶街燈比較昏暗的原因,何健飛在電教樓前面轉了幾圈,始終沒找到張傳勳說的那條叫赤崗頂的小路。宿舍關門時間將近,何健飛只好放棄繼續搜尋的想法,登上了校車。由於在電教樓那裏耽擱了時間,何健飛回到宿舍時已經快十一點,班裏的同學大多習慣在十點半的時候回來,除了自己那間宿舍四樓的燈光全都是亮著的。張傳勳不在宿舍?何健飛心一緊,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四樓,忙不疊地摸出鑰匙開門摁燈,卻見兩張桌面上還端端正正地擺著兩本英語書,而張傳勳的書架上,除了書包裏面的幾本外也沒見少。$難道他出了什麽事?來不及想清楚事情的究竟,何健飛把兩個書包往自己床上一甩,抓起鑰匙就往外沖,剛到樓梯口,就見同班同學黃達開抱著一堆資料走來,訝異地問道:“宿舍就快關門了,這麽晚你還急急忙忙地到哪兒去?”何健飛忙將張傳勳的情況告訴了他,黃達開聽了笑道:“四教開了幾間通宵課室,聽說裏面還設有教科書借閱室,去電教樓肯定經過那兒,我估計他是嫌走路累,跑到通宵課室去拼搏了。這裏是大學校園,他一個大男生,你還怕他有什麽事?英語試卷上我還有一大堆不懂的地方,你來我宿舍給我說說吧。”何健飛聽他這麽一說,覺得也是自己敏感過頭,就放下了心,道:“我宿舍沒人,靜一點,你還是來我這裏吧。”

轉眼已到半夜一點,何健飛放下英語書,困倦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準備上床睡覺。掛蚊帳的時候,何健飛望著床上沿的一個掛鉤遲疑了一下,他在想今天晚上有沒必要把招魂鈴掛起來。何健飛的另一個隱秘身份是法術界中人,他兩歲就被收入五臺山門下,跟隨當時佛家泰鬥五臺山方丈智能大師學習法術,成為法術界中最年輕有為的俗家弟子。因為五臺山鎮鬼眾多,與鬼界結怨甚深,所以出山後何健飛習慣晚上掛一個招魂鈴用來示警。自從進了大學之後就很少掛,一來大學乃讀書聖賢之地,鬼神同尊,二來也是自己懶惰,招魂鈴通常是一個月就只掛那麽一兩天做做樣子。可是不知為什麽,今晚心底總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想想那東西掛上去有百利而無一弊,何健飛最後決定把那件五臺山五大法器之一的招魂鈴掛上去。

“叮叮當當”半夜,高分貝的鈴聲楞是把何健飛從夢鄉拉回現實中,他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見窗戶兩邊的窗簾飄得老高,才記起睡覺前忘記關窗戶了,外面可能就要下暴雨,所以突然起了這陣大風。“停!”何健飛一道黃符封住了招魂鈴,咕噥道:“這爛招魂鈴,有鬼來響,有風來它也響,還說是什麽有名的法器!”正罵著,突然發現蚊帳外面,靠陽臺的地方立著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何健飛一楞,低聲道:“傳勳,你讀完書回來了?”那黑影並不答話,卻開始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何健飛奇怪道:“你怎麽了?我問你你怎麽不說話?”那黑影仍自顧自地向他的蚊帳慢慢逼近。想起招魂鈴持久的異常響聲,何健飛頓時心生警覺,一掀被子敏捷地坐起來,沈聲喝道:“你是何方幽鬼,不去冥界輪回,跑這裏來幹什麽?快退下去,否則休怪我五臺山法器無情。”話音一落,黑影頓住了腳步,卻並沒想走的意思。借著從陽臺處透進的幾縷朦朧月光,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個黑影忽然緩緩地擡起雙手,接著又開始移動步伐,筆直地向何健飛的床摸索過去,眼看就快到了床邊。

挑釁?何健飛大怒,一手拈起一張黃符,一手猛地掀開蚊帳,外面空蕩蕩的,黑影早已不見了。何健飛站在床邊正狐疑地打量四周,這時,門外卻有了動靜。“嗚……嗚嗚……”一陣低聲的抽泣若有若無地響起,聽到那熟悉的低沈嗓音,何健飛總算松了口氣:“傳勳,你剛才幹嗎不說話,把我給嚇死了。怎麽了?受了什麽委屈?”說著跑到門邊握住門把一拉,誰料那門結結實實地絲毫未動,開了燈一看,發現門鎖了雙保險,是他昨晚親手鎖上的。

門並未開鎖,房內先有黑影,門外後有哭聲,還有招魂鈴的響聲,何健飛背上漸漸冒出了冷汗,他呆了一會兒,還是拿出鑰匙開了雙保險,然後萬分小心地拉開了門,低聲叫道:“傳勳,你……”只說了半句,他不禁就楞住了。走廊上一片寂靜,兩邊宿舍的門都關得緊緊的,哪有什麽人影?這間宿舍離樓梯很遠,如果傳勳要跑掉,不僅時間不夠,也沒有可能不弄出響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剛才那聲音分明就是傳勳的,難道說……正想得頭痛,“砰”房內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何健飛忙回頭看,張傳勳的英語書掉到了地上。他覆又向門外望了一望,仍是毫無動靜,料想也許是哪個小鬼誤闖進來,只得重新鎖了門,把窗戶關好,撿起英語書,繼續回到床上睡覺。

淩晨五點,一陣震天動地的敲門聲,還伴有緊張而高亢的叫聲,把何健飛的睡意徹底嚇飛到了九霄雲外。這次,何健飛已喪失了去門外查看的耐性,氣沖沖地跑到窗前,拉開窗戶大吼道:“是誰在外面發瘋?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黃達開滿臉驚恐地立在門外,全身顫抖得厲害:“健飛,出事了!出事了!傳勳死了。”霎時,何健飛腦內猶如響了一個悶雷,大腦一片空白。黃達開還在語無倫次地說道:“聽說就死在主校道上,臉上充滿驚恐的表情,眼珠子都爆出來了,全身都是血,又找不到傷口在哪,校領導全到齊了,警察局來了一大隊人……”何健飛一把揪住黃達開的衣領,啞聲道:“傳勳什麽時候出事的?”黃達開被他臉上的神情鎮得一楞,頓了一下才道:“法醫還沒說,屍體是一個保安四點多巡邏的時候發現的。你問這個……”何健飛張開嘴急速地吸了一大口外面清冷的空氣,藉以平覆心中的狂濤駭浪。半夜來的那個黑影,門外離奇的哭聲,還有那本忽然掉下來的英語書,果然是張傳勳的鬼魂!那時的張傳勳已經死了!何健飛驀地想起師父曾說,冥界在奈何橋邊有一個洗冤池,過往鬼魂中有冤死者,都必須在此清洗,去除心中郁結的怨恨,方能通過奈何橋前往冥界輪回,否則化為冤魂,永世存留世間接受冥界的懲罰。由於很多冤魂沒有自主說話的能力,因此據說他們在經過洗冤池時,都要平擡雙手至肩的地方,作為表達有冤的形式,向掌管洗冤池的冥界使者申訴。這麽說來,張傳勳那個古怪的擡手動作,難道就是他在向我報冤?他為什麽不向冥界使者報,非要千辛萬苦跑到我這裏來報呢?何健飛剎那想起了所有問題的答案:張傳勳是少數幾個知道他法術界身份的人。莫非殺死他的兇手並不是人類,而是……

“又有人死了嗎?呵呵……逃不掉的,每年都一定要死幾個才行,唔,逃不掉的,逃不掉,你去了沒有呢?假如你心存怨恨,就全部發洩出來吧!呵呵……”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上了樓。何健飛驚疑道:“那師兄嘴裏說的是什麽?”黃達開悄悄道:“別理他,聽說他女朋友去年也是這樣血流滿面地死去,他受了打擊,回來哭了幾個晚上就變成神經兮兮的樣子了。”說話間,何健飛開了門,拋下他飛快地向樓上跑去。黃達開站在那裏呆若木雞,何健飛顧不上跟他解釋,他隱隱覺得似乎整件事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不只是死了一個人。

五樓的走廊上,那師兄正拖著呆滯的步伐蹣跚地移動著,何健飛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腳步,沈聲道:“師兄請留步。聽師兄話語似乎知道傳勳是因何而死,麻煩請告知真相。”

“我?我不知道啊。”那師兄轉過頭來,高度近視鏡片後面,深陷的眼睛裏閃著詭異可怕的光“我知道還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嗎?我知道的話她還會死嗎?你那個同學是不是走了一條叫赤崗頂的小路?”何健飛忙點點頭,心下一陣淒涼,直覺所料不差,果然與那條來歷不明的小路有關。那師兄開口道:“我只知道,那條叫赤崗頂的小路早在幾十年前就被私下裏稱為冤鬼路。”何健飛吃了一驚:“冤鬼路?!為什麽會取這麽可怕的名字?”師兄怔了一會兒,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倆都不知道。那只是上一屆留下來的傳說,在夜深人靜時走過這條小路的人,一定會滿臉驚恐血流滿面地死去。她不信,一個人逞強跑去了。結果怎麽樣呢?哈哈哈……她臨死前拼盡全力跟我說了兩句話:‘一定要死的,逃不掉的。’是的,逃不掉的,絕對逃不掉的。”那師兄再不搭理何健飛,轉過身漸漸走開了。

赤崗頂?冤鬼路?昨晚自修時,何健飛的心結終於得以解開,一陣風似地又沖回了四樓。四樓的人大多跑去現場湊熱鬧了,一排宿舍幾乎全部人去房空。從另一個樓梯口處,斷斷續續地傳來極力壓抑的飲泣聲,在走廊上空四處飄蕩,給這棟大樓又添加了一層悲傷的氣息。何健飛來到428房前停住了腳步,然後一腳踹開了門,桌腳旁邊蜷縮著一個人,抱著被子嗚嗚咽咽地哭,見何健飛進來,不由擡頭望了他一眼。何健飛逼上去,冷冷地問道:“秦嘯天,麻煩你解釋一下有關赤崗頂的事情。”秦嘯天楞了好一會兒,終於把持不住,把頭埋在被子裏放聲大哭起來:“我……我只是想……我沒有想到他真的會死……傳說都是真的,我沒有想到,我真的沒有想到……”何健飛強壓下滿腔怒火,對準秦嘯天的臉就是一拳,吼道:“人死了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哭傳勳會活過來嗎?大家都以為殺傳勳的是冤鬼路,其實真正的兇手卻是你!”秦嘯天整個人猛烈一抖,哭泣聲戛然而止,宿舍裏霎時一片死靜。何健飛這才想起下來不是為了打人出氣,深呼吸幾下平緩了自己激動的情緒後,厭惡地看著那渺小的身影,啞聲道:“告訴我冤鬼路的傳說。”

秦嘯天的哥哥在學生會工作,前幾天來看他時,給他講了這個傳說,叮囑他務必要萬分小心。冤鬼路,原名油崗頂,在建校初期就已經有了,曾經一度作為主校道使用。五十年前,一名女生在體檢時被診斷為癌癥,萬念俱灰的她在此上吊自殺。在掃墓時同學們告訴她,那次診斷後來確定是誤診,她其實可以活得好好的。本來就萬分留戀人世的她更加舍棄不了心中的怨恨,終日徘徊在那條小路上,夜夜痛哭,從此晚上再也沒人敢走這條路。幾年後,一個男生半夜因為落下某樣東西回去拿,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事發前曾有人看見他在那條小路上失魂落魄地仿徨,據稱他的冤魂半夜還會回到宿舍,似乎在找那樣他要去拿卻再也拿不到的東西。幾天後,又一個女生被劫持到那裏奸殺。兩件慘案的事發地點驚人地一致,驚動了學生會,經過幾天幾夜激烈的爭辯後,終於通過一項決議,確認女鬼作祟,同時為了警示後人,取血為赤色之意,將油崗頂改名為赤崗頂。至此,每年赤崗頂再也沒斷過死人事件,死狀一模一樣,因此學生們私底下又俗稱它為冤鬼路。校方為了保持聲譽,嚴密封鎖消息,因此赤崗頂極少為外界所知,死的大多是外校生和本校不知情的新生。

如果赤崗頂每年都死人的說法是真的,那麽五十多年來,積聚了多少冤魂惡鬼,冤氣之深可想而知,張傳勳必死無疑。何健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被挑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抓住秦嘯天的衣領把他提起來:“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良心嗎?你的人性到哪裏去了?!”秦嘯天迎著何健飛的目光,閉上眼睛痛哭流涕道:“我不是人,你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何健飛剛想一個巴掌摑過去,忽然發現秦嘯天的身體周圍,有一層青氣盤旋圍繞。冤氣繚繞?秦嘯天被冤魂附身!可是令人不解的是,那冤魂還釋放出能量來阻擋何健飛對秦嘯天的傷害。冤魂居然在保護他?何健飛一驚,不由得松開了手,按一般常理而言,冤魂附身無非就是想借其肉體達到自己的目的,因而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吞噬那人的靈魂,為什麽秦嘯天身上這只卻這麽舍命地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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