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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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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兩天裏, 楚妧並沒有來找他, 也沒有求他將劉嬤嬤調回來。

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就像是走了一招錯棋, 完全失了對事態的掌控, 這感覺讓他十分不安。

祁湛半靠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梅, 傅翌如往常一樣為他換藥。

他的傷口愈合的不算很好, 有些地方已經紅腫化膿,需得將膿包挑破了才能換藥, 許是傅翌動作熟練, 才沒有讓他覺得很疼, 可他腦子裏卻不知怎麽, 一直想著那雙略顯笨拙的小手來。

細細軟軟的,偶爾緊張了,還會扯痛他的傷口,然後用內疚而擔憂地眼神看著他。

他喜歡那樣的眼神。

可他好像很久沒有看到了。

祁湛微微斂眸, 輕聲問傅翌:“劉嬤嬤她們在宮裏如何?可缺些什麽?”

傅翌怔了怔,答道:“宮裏比府裏要清閑些, 禮部的人不敢差遣她們, 她們不用做太多雜活,除了不太適應以外, 倒也不缺什麽。”

“她們沒有名冊, 用度不按宮裏的走, 待會兒你從孫管家那領幾件冬衣給她們送宮裏去。”

傅翌應了一聲,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知道祁湛並非操心下人的事,只是因為那些人是楚妧的下人, 所以祁湛才不敢做的太過,才會選擇在楚妧熟睡時將嬤嬤調走。

祁湛沒有把握對楚妧來硬的。

因為他害怕。

這害怕不是因為楚妧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傾註了感情。

他太在意了,所以一丁點兒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眼裏都會無限放大,都會反覆磋磨著他的心神,楚妧對旁人的態度讓他覺得不安,讓他覺得自己在楚妧心裏並沒有他想的那麽重要,所以便加倍的想要控制楚妧,讓楚妧徹徹底底的只屬於他一個人。

可楚妧是活生生的人,並不是物件,又怎會完全按照他的想法來?

祁湛這麽做,不過是傷人傷己罷了。

傅翌勸道:“她們沒有名冊,在宮裏呆著委實尷尬了些,不如等宴席一辦好,就讓她們回來吧。”

“她可提過這事?”祁湛問。

傅翌低聲道:“就算世子妃沒提,也不代表她不想啊……”

那就是沒提。

祁湛的眼神冷了幾分,緊抿著唇,再沒有說話。

傅翌也不好再說什麽,給祁湛換好了傷藥便命阿慶準備膳食去了。

經過上次祁湛那一嚇,阿慶幾天都沒敢進屋,只能提著食盒在門外巴巴站著,等傅翌來拿菜。

傅翌從阿慶手裏接過早膳,安慰了阿慶兩句,隨後小聲問道:“世子妃的早膳可送了?”

阿慶道:“還沒,給世子送完了就去。”

傅翌又將聲音壓低了些:“不用送了,你去和世子妃說一聲,讓她來世子這用膳。”

“是是,我這就去。”

即使傅翌的聲音壓的再低,祁湛還是將他們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朵裏。

他瞥了一眼剛剛進屋的傅翌,一句話也沒有說,原本隨意搭在桌案上的手卻微微縮緊了。

他的眼睛望向窗外,桌上布好的膳食一動都沒有動,像是在等著什麽。

一刻鐘後,那抹小小的影子又出現在了梅樹下。

祁湛緊繃的手這才松懈下來。

楚妧款步踏進門檻,還未曾說話,就聽傅翌道:“世子妃是來找世子麽?可曾用膳了?”

楚妧瞬間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也沒有說破,只是面容平靜的答道:“還沒。”

傅翌忙搬了椅子招呼楚妧坐下,將銀箸遞到楚妧手裏,道:“世子也沒用呢,要不您陪世子用些?”

楚妧攥著銀箸,沒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傅翌這才松了口氣,低頭退下了。

祁湛從楚妧進屋便將目光牢牢鎖在她身上,薄唇微抿,似乎在等著她先說話。

可楚妧一句話也沒有說,反而夾了塊蒸糕,小口小口地吃起來了。

仿佛身邊沒有祁湛這個人似的。

祁湛面色微微泛白,就這麽看了她半晌,嗓音微啞的問了一句:“想劉嬤嬤回來嗎?”

楚妧的眼睫顫了顫,將口中的蒸糕咽了進去,輕聲道:“綠桃她們也挺好的。”

祁湛的眼神沈郁,嗓音也冷了下來:“你知道她們在宮裏,所以你便不怕了?”

楚妧道:“送綠桃過來,不是你的意思麽?難道我說了想,你就會將劉嬤嬤調回來嗎?”

祁湛確實不會將劉嬤嬤調回來。

他是要講條件的,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楚妧堵回了喉嚨裏,像卡了根魚刺似的難受。

兩人再沒有說過話,楚妧用完早膳便回去了,而祁湛一口都沒有吃。

此後的兩天裏,祁湛每天都叫楚妧來用膳,楚妧也每次都來,卻只是和之前一樣吃飯。

她不再關心他的傷勢,不再對她笑,更不會主動對他說一句話。

祁湛話本就少,幾番下去,他的性子也愈發沈郁了,時常是看著她吃,等她吃完了便將飯菜撤走,自己一口不動。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也覺得沒意思,便也不讓傅翌去叫楚妧了。

楚妧自然也沒有來。

晌午的時候,懷王為祁灝辦了個簡單的送行宴,祁湛以養傷的原由推脫了,只吩咐了傅翌送楚妧過去。

懷王一改先前威嚴的形象,對楚妧極為和藹,府中其餘人看了懷王的態度,也不敢再冷待楚妧,風頭甚至比祁灝還勝了些。

傍晚傅翌和祁湛匯報的時候,祁湛只是面色淡淡地看著窗外的梅花,像是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似的。

傅翌搖了搖頭,命阿慶備了晚膳過來,祁湛看著那荷葉邊的碗口怔了半晌,忽然問:“她沒去為老二送行麽?”

傅翌道:“只是晌午參加了宴席,送行倒是沒去。”

“那她現在在院裏?”

“是。”

祁湛從椅子上起身,道:“去看看罷。”

傅翌忙拿了氅衣跟在身後。

天上不知何時下了雪,祁湛傷勢恢覆的不好,走的比往常慢了許多,到楚妧屋外時,肩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銀白。

楚妧剛命丫鬟撤了晚膳,一擡頭就看到了從屋外走進來的祁湛,那身鴉青色長袍幾乎融到了夜色裏,襯得眼底的青痕愈發濃重了。楚妧怔了一瞬,近乎本能地開口問了句:“用晚膳了麽?”

祁湛眼神微滯,緊抿的唇角揚了揚,嗓音極輕的說了聲:“沒。”

楚妧轉過眼,正準備命綠桃去備膳,卻聽祁湛又補了句:“想吃鱸魚。”

楚妧的眉頭揪了揪,卻沒說什麽,只是吩咐了綠桃去燉魚。

祁湛肩膀上的雪已經化了不少,在衣服上留下了兩道淺淺的水漬,卻遲遲沒有將氅衣脫去,只是瞧著楚妧。

其餘丫鬟猶豫著不知要不要上前,倒是傅翌率先反應過來,輕輕咳了一聲,主動上前幫祁湛把氅衣脫去了。

祁湛眼神黯了黯,倒沒有說什麽,沈默地坐到了椅子上。

沒過多久,鱸魚湯便燉好了,依舊用那荷葉邊的碗盛著,乳白色的湯羹冒著淡淡鮮美的香氣,祁湛略微不適的皺了皺眉,卻還是拿起湯匙嘗了一口,淡淡道:“有刺。”

隨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楚妧身上。

楚妧只是抱著懷裏的兔子,微低著頭,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其餘丫鬟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幫祁湛挑魚刺。

氣氛就這麽僵持住了,只有魚湯的香氣在屋子裏飄蕩。

一旁的傅翌忍不住了,他看著楚妧,輕輕地咳了一聲。

楚妧的卷翹的睫毛顫了顫,沈默了半晌,還是說了句:“我抱著兔子,手已經臟了,讓綠桃幫你挑吧。”

綠桃得了楚妧的吩咐才敢上前,卻在走到祁湛身旁的時候,被祁湛冷眼瞪回去了,隨即便聽祁湛嗓音冷淡地說:“撤了罷。”

丫鬟們將桌上的膳食撤了,自己也低頭退到了屋外。

楚妧抓了把幹草餵兔子,祁湛就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才說了句:“倒是喜歡餵兔子?”

楚妧頭也沒擡:“世子想要什麽,可以直說。”

祁湛用手按了下眉心,低聲道:“我今晚想留在這裏。”

楚妧沒有反對,轉頭叫了屋外的綠桃進來鋪床。

兩人各自洗漱完畢後,便上床就寢了。搖曳的燭火一滅,屋內便愈發安靜起來,窗外沒有月亮,夜色也比往常重了些,祁湛隱約只能看到楚妧模糊的背影。

他伸手觸了下她散落在枕上的發絲,面前的人兒便又往墻角貼了貼,祁湛的微微一頓,忽然道:“大靖的使臣想見你,你明天要隨我進宮一趟。”

楚妧說了聲“好”,便沒聲了。

祁湛嗓音低沈的問:“你知道這次來的使臣是誰麽?”

“傅翌說過。”楚妧頓了頓,又道:“世子不必擔心什麽,我來大鄴半年,也只傳了一封家書而已,與過去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麽聯系。”

“過去?”祁湛的手抓住了楚妧的肩膀,問:“你有過去麽?”

“我說沒有,世子會信嗎?”

祁湛眼睫顫了顫,低低說了聲:“我沒有過去。”

“所以你覺得不公平,對嗎?”黑夜裏,楚妧的語聲一字一頓,格外清晰的說:“你覺得你沒有過去,所以也不要我有過去;你沒有在意的旁人,所以也不要我有在意的旁人,即使是我從大靖帶來的陪嫁,你也可以一句話不說就把她們全部調到宮裏,你想讓我變得和你一樣,對嗎?”

祁湛沒有反駁,他確實是這麽想的。

可是楚妧接著道:“但我們真的是一樣的嗎?你現在不過是在乎你付出的感情才會這樣,倘若你哪天不在乎了,就算是納妾你也不會問過我的,到了那時你還會在意我怎麽樣嗎?你還會在意我會不會躲著你嗎?”

祁湛心臟微縮,那種抓不到她的感覺又來了,他啞聲道:“我不會不在乎的,妧妧,我……”

“你若真的在乎,就不會做這些事了……”楚妧頓了頓,語聲似有些哽咽:“你可以替我做主,可我卻連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事情又哪有什麽公平的……”

她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可他不敢讓她做主。

祁湛握著楚妧的肩膀,似乎是想讓她轉過身子,可伸手卻摸到了一片滾燙炙熱的淚。

他的心臟止不住地發顫,啞聲道:“如果我讓劉嬤嬤回來……”

你可不可以,毫無保留的對我?

祁湛後面的話哽在喉嚨裏,可他知道楚妧明白他的意思。

楚妧用手抹掉眼淚,鼻子卻忍不住啜泣了一下,她用極輕嗓音道:“我會按照世子的心意去做的。”

按照他的心意去做?

她現在豈不就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做的?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不曾拒絕過他,更不曾違逆他,就如提線木偶般被他操縱著。

他並不快樂。

而她也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會如何做,從來都是取決於他的。

他想讓她改變,他自己必須先改變。

祁湛的心口像懸了把刀子似的難受,他微閉上眼,沈默了良久,道:“我明天讓傅翌接她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祁湛前兩次說讓劉嬤嬤回來,都是把劉嬤嬤當籌碼一樣,用來牽制楚妧的,只有最後一次才是單純的讓劉嬤嬤回來。

他之前一直把感情當做一種博弈,他發現控制不了自己感情的時候,就想去控制楚妧的。

他會故意問一些問題看看楚妧會不會吃醋,如果楚妧吃醋了他就會獲得一點點的安全感,如果楚妧給他的回饋不夠強烈,他就會覺得楚妧不在乎,然後去做別的事情反覆試探,直到他確定楚妧很在乎他。

但是他不知道,這種試探對感情是一種傷害,感情是相互的,他想獲得別人的愛,他自己得先學會去愛別人。

後面會讓他慢慢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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