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謝皇後究竟與明宗皇帝說了什麽，而王茂彥亦留意到明宗皇帝並沒有召廢太子蕭沐恒進宮，這實在教他無法理解。

與此同時，王茂彥也終於從其他渠道得知了王青瑤所謀之事……

莫說他心裏便似堵了口氣般，妻子江氏亦對他生了怨，直道青瑤竟不願將侯府牽涉而進，心下更生憐惜。王茂彥倒不曾與江氏說明自己心中的顧慮，以及明宗皇帝竟對王氏起了戒心之事，整個人直似乎陷入了某種奇特的狀態之中，悶言不語。

“等青瑤回到臨安，這些事便都清楚了。”王茂彥心想。

日光漸斜，天際的雲層染上了一抹橘紅之色，在周遭紛亂情形的襯托下，發透出一種詭異的靜謐感來。

王茂彥負手遠眺，眼底一片晦澀，直到他聽得下人稟報王青瑤回府的消息，面上才松了松緊繃的線條。

王青瑤難得“識相”，在王茂彥開口前，便已屈身請罪——這讓王茂彥還能出言指責什麽？片刻的沈默後，王茂彥只得輕嘆出一口氣來。

“在你回來之前，陛下曾駕臨侯府。”王茂彥的目光緊緊地註視著王青瑤，旋即問道：“你取證之事，可與修文說過？”

王青瑤沒想到父親最先問的竟是這個話題，緩聲啟口道：“我給他去了信，他知道我的。”

“那些證據……”王茂彥方道出這幾個字，倏而卻又意識到青瑤先前所答便已表明證據的出處確是蕭沐恒無疑，至於青瑤為何篤定蕭沐恒存有這些證據，王茂彥並不想知道。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做？”王茂彥神情鄭重，斟酌了下話中字眼才問道。事實上，對於王青瑤的所作所為，王茂彥的用語本應當類似於“你打算如何收場”一類。

“我會先進宮覲見。”王青瑤話音定定，接著說道：“引線是我點燃的，但想要使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盡快結束，只有陛下能夠辦到。”

“可陛下不見得還能對你、對王氏一族抱有多大的耐心。”王茂彥遲疑道。

“父親放心，有皇後娘娘相助，我定能安然無恙地出宮。”盡管王青瑤此刻心情覆雜莫名，但她還是如此說道：“我已賭上了聲名，便不會眼睜睜看著這場因自己的‘放浪形骸’而牽引出的聳人之事發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聖人便是想要處置我，亦或對我冠以怎樣的罪名，卻都不是現在。”

“憑靠吉昌江氏之名，朝中那些言官才會有本上奏，而我既然已經踏出了這一步，便不會輕易收手。”王青瑤瞇眼笑了笑，“塵歸塵最好，屆時陛下也會明白王氏忠義。”

王茂彥但聽著她篤定卻又隨意的話音，眉色間已染上一層薄怒，就在他想要出言相斥時，召王青瑤覲見的口諭正好傳到……

堂上氣氛幾乎凝滯得教人呼吸不過來。王青瑤瞥了一眼頓足未走的內侍官，眼中笑意彌漫，道：“便是宮中不曾傳來旨意，熙華也是要進宮的。只煩請公公稍候片刻，熙華還有幾句話要與父親交待。”

內侍官客氣拱手，算是應允了，只他不過朝後退了兩步，卻是要聽一聽此間交待之語了。王青瑤見此情形，卻似乎並不十分在意，只側身朝王沖招了招手，“你且過來。”

王沖怔忡了片刻，隨即腳步輕移來到王青瑤身邊。在這個過程中，王沖的視線甚至不曾離開過王青瑤，許在少年看來，王青瑤眼中的那抹光亮太過溫暖，才使孤僻寡語的他竟這般不由自主……

王青瑤淺淺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並道：“見過你堂伯父。”

堂伯父？王茂彥不曾見過王沖，亦不曾在族中聽過這樣一個名字，而他的驚訝不過瞬息，便從王青瑤的眼中猜到了其中深意。王沖依言行禮，一舉一動十分鄭重，王茂彥自是滿意不過，連連對少年含笑點頭。

禮數不可或缺，而王茂彥表現出的合他心意的態度確是因為王沖眼中的那種澄澈之感。

“這便是青瑤為自己擇定的繼弟麽？果然很有眼光。”王茂彥這般暗想的，而嘴角的弧度亦忍不住輕輕上揚。

“你便先在侯府中住下，有什麽不懂的盡可問倚竹，或者你堂伯父他們。”王青瑤清淺的目光從倚竹等人輕移到父親身上，才道：“父親，那我便進宮去了。”

王茂彥朝她頷了頷首，對這場告別抱以沈默。

他能說什麽呢？王茂彥沒有答案，但前來傳達口諭的內侍官確是從方才王茂彥父女的僵持之況中了解到了什麽。

王青瑤既沒有他想象中的抗拒，內侍官心下是松了口氣的。不過當他聽到王青瑤要攜一個無關之人進宮的請求時，他卻有些拿不定主意來。

“熙華並非有意為難公公，只陛下召我進宮所為何事，公公心裏應當是知道的……”王青瑤話語間態度客氣有禮，接著道：“此人正與陛下心系之事有關，是以熙華才另有此請，倒不算是公公擅作主張，若出什麽紕漏，熙華願一力承擔。”

內侍官神情依舊躊躇，賠笑道：“若此人與陛下心系之事相關，那之後陛下或許會另外召見？”

“機不可失。”王青瑤擡手打斷內侍官的話，一時緊凝了眉，言辭間亦退讓了步，道：“姜差役乃一介籍籍無名之輩，陛下不見得會輕易應下我的請求召見於他，何況改日？不妨這般，姜差役進宮後並不隨我前去覲見陛下，只先在皇後娘娘宮中盤桓，如何？”

“如此也好。”內侍官沒想到王青瑤竟與謝皇後有這樣的交情，終於點頭應下——盡管他對王青瑤口中的“時機”並不了解。

宮門巍峨，春花繁盛，可王青瑤目之所及，只覺得處處生寒。

“若今日不能說動陛下革除舊弊，應對之策聽起來便如空中樓閣一般，那麽我所奔走的一切便都會徒勞無功。”王青瑤在心底對自己如此說道。

……

王茂彥終究不打算坐以待斃。在王青瑤進宮後，他亦開始四處奔走，樓、陳世家，秦王派系中的勳貴，他都逐一拜訪……

仿佛暗中有一股力量正在蓄集，王茂彥之意不在對抗，只在申辯，而他終究要等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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