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修文面色沈了沈，道：“賈炎充軍，現下並不確定去的何處，即便有朝一日洗脫罪名，但汙點尤在，臨安眾世家也斷不能容許他東山再起……如此，映菡卻還是願意跟著他麽？”

“你作何打算？”樓修文又問。

“我恨不得讓賈炎無法活著離開長安，只是她那般決絕，確相當於脅迫於我了，我又能如何？”陳宇鴻雖未喝酒，面上神色卻似酩酊大醉了般，沈吟道：“既留有餘勢，賈炎充軍定有人在其中周旋，為他謀個安身之處，但相對的，賈家從前也得罪過不少人，此去前途兇險……映菡是想讓我不要插手。”

陳宇鴻苦笑道：“你知道的，她做得出來。”

話及此處，兩人都默然下來，一者隱怒，一者悵然。

手中的茶已經被風吹涼，清寒的月光在茶杯邊緣鍍了一層，銀光微閃。陳宇鴻定定地看了幾眼，終還是選擇將手輕放開來，凝語道：“既然已經涼了，不喝也罷，可笑的是，我當它是酒的。”

“這帖子，你還是還給青瑤表妹罷。想來，也是用不上了。”陳宇鴻從袖中摸出帖子，拿給樓修文，便作勢起身。

“你還好嗎？”樓修文指尖的動作有些凝頓，擡眼問陳宇鴻道。

“還好——其實不太好。”他的話音緩慢而嘶啞，最後幾字似是從鼻腔裏發出來的一般。

……

兩人不知道的是，那院側門邊的柱子處一直有兩個人倚著，待他們走後，兩名女子還頓足許久。

“姑娘，你為何這般傷陳少將軍？”丫鬟搖頭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難道您真的下定決心，跟賈公子走了嗎？”

柳映菡聞言微怔了怔，才道：“你不懂的……我何嘗不知陳宇鴻待我的心意，但陳氏門庭不需要一個沒有助益的女子為妻，我與他終不能走到一起。只有當對方落魄了，彼此的身份才能對等，如今的賈炎便是這般。”

“可是姑娘，賈公子此去不知定處，又能許你什麽？”丫鬟眼眶一紅，急道。

柳映菡淡淡道：“罪奴為軍，陣中從來沖在最前，也不知那日便受了血光之災，但他許了我，自己會保全性命，且不必兩年便能恢覆自由之身。我或許會在南梁的某處小鎮買間小院，等他兌現諾言前去尋我。這是我的意願，你不必再多言了。”

“奴婢只願姑娘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你擔心我放不下修文？”柳映菡側過頭來，盈了滿眶的淚終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她輕笑了聲，繼續道：“我就是因為放不下才想要離開的啊。良陳佳緣，他與熙華縣主亦是真心相待，而我於他們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

溯方之地，土地肥沃，原是先帝幼女成康公主的封地，只成康公主大婚前夕便突發暴疾猝逝，這封地便也沒了後人承繼，覆又收回，直到被封到了青瑤名下。因她只是一介縣主，封地面積自按規程縮減了些，以免世人議論，但榮寵至此，臨安貴女時有艷羨之詞。

三月初一，臨安城外旌旗飄揚，人馬浩蕩。

青瑤早早來了此地等候，只眼瞧著車馬越來越多，不禁扶額微嘆。她本不願張揚，是以送的帖子並不多，邀者多是與王氏有些交情的世家小姐與公子，可是……

倚竹輕掀了車簾進來，一邊回道：“果如小姐所料，這些人中不知有多少攜了府中遠房表姐表妹的，尤其那幾個新被秦王殿下提拔了的士大夫……可即便如此，隨行的嬤嬤丫鬟亦是多得很，有的貴女竟需五六個奴婢伺候著，排場也忒大了些。”

“昔有石崇王愷鬥富，今日竟也落了俗套。”倚香靜靜聽完，一邊往香爐裏添了香料，一邊搖頭道。

“也是習慣使然。他們攜了遠房親戚，多不過是想見識一番，便是想謀什麽利益，我們也不好多說。但婢女嬤嬤這些，溯方萬事周全，用不了那麽多人，回頭教言官參我一本可怎麽好？”青瑤笑了笑，視線重新落到倚竹身上，問道：“那你是如何問的？”

“小姐且不管我如何問的，總不會失了咱們永昌侯府的顏面。不過，奴婢還是做了幾分表態，只要對方不是個愚蠢的，也應該能領會到。”倚竹抿唇微笑，“縣主出行，且只帶了三個貼身侍奉的奴婢和一隊家兵，他們若是識趣些，便也不敢逾越。”

“好你個拿了雞毛當令箭的倚竹！”青瑤笑著用指尖點了點倚竹的額頭，嗔道：“你且再去瞧瞧，這些人究竟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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