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至此處，樓則君已聽出了幾分母親話裏的意思。她自不好忤逆什麽，何況還有外人在場，可當下，她的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地朝周依寧看了過去。

果然，周依寧的臉色已是灰白至極，隱隱間透著幾分潰色。陳雅嫻已覺察出了絲不對勁，彎彎的笑眼亦探向周依寧，而手中摩挲茶杯的動作則緩了下來。

“依寧知道表姐待我的好，我何嘗不想在臨安多駐足幾日，只此番行李都收拾好了。”周依寧的笑容很是勉強，一雙眼裏盡是水霧，但她始終忍著，輕吸了鼻子，一面看向羅氏道：“想這回前來臨安，行程太過匆忙，還是給姨媽添麻煩了。”

羅氏面有不忍，聽了周依寧這番話，忙道：“你這孩子說什麽見外話呢，敬安侯府亦是你的家，等你母親身子好些，姨媽便使了人接你來。只咱們依寧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再過兩年便要許人了……”

許了人，來往便不會這般頻繁了，且不知周依寧會嫁入怎樣的人家，若是天南地北相隔千裏……羅氏之言，皆順心意而出，這會兒確是惹出了幾分傷感，但她知道說出的話不好收回，有的事還是當斷則斷的好。

也不論周依寧是否能明了她的心思了……

樓則君已然明白過來，暗悔自己為何問了這樣的話憑添尷尬。如王青瑤與陳雅嫻那樣的人，怎會不覺蹊蹺？

“母親終究還是擔心，若依寧表妹繼續留在臨安，會多添出些麻煩。何況依寧一向被母親護在手心，自樓王兩家婚約對外公布的那天起，母親便是存了什麽多餘的想法，也必是斷幹凈了。”

樓則君是個心思機敏的人，且在許多事上相較羅氏確是更能看得開些，當下便道：“母親這般顧著依寧表妹，改日與她說一門在臨安的婚事豈不方便？”

“你且打趣別人，倒是你的婚事更近些呢。”羅氏覆又瞇眼笑了起來。

這般一來，話題便轉到了樓則君身上，場間各有歡語，似乎方才那段插曲不曾發生過。陳雅嫻也懶得仔細探究，只目光與青瑤相觸，兩人均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便也作罷了。

她們雖猜出了幾分內情，可到底這是敬安侯府的處置。不論周依寧願不願意，這是羅氏的一種表態，也是出於對兩族關系的考量。所謂秋風落葉，雖教人覺得十分突然，卻又並非一朝一夕之力。

青瑤對羅氏的處置只能默許。

幾人寒暄了會兒，便聽下人來稟，說是樓修文過來了。羅氏神情微頓了片刻，側目瞥了一眼青瑤後，這才覺察過來：王青瑤此行並非簡單地送帖子。她心裏稍稍舒了口氣，想著好歹借了個名目，並無甚可指摘的，是以便遣了人進來。

“母親。”樓修文朝羅氏拱手一禮，面上輪廓柔和地泛著一層光亮，笑著轉道：“師姐……”

他的態度敬重而自持，與平日裏旁人在場的情形一般，這讓青瑤不禁腹謗這人何以掩飾得如此之好。只她此刻偏也學了這種正經模樣，起身拱了拱手，道：“師弟。”

羅氏等人見了，恍惚片刻後均不由得笑出聲來，道說還有旁的事，便不打擾二人敘話了雲雲。

她們似乎對什麽東西放下了心，滿心以為眼下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不過與書院中差不多罷了。何況，兩人在吉昌之界尚且為人稱道璧玉無雙，自家府中更沒有什麽避諱的必要，須知王青瑤的身份，本便不適合用閨中貴女的圈縛來看待她的所言所行。

“我聽說你是來給幾個妹妹送帖子的？”樓修文在對面坐了下來，笑道：“或是特意來拜訪的？”他的尾音稍拖了拖，仿似青竹葉邊緣掛著的一滴露珠，在風中微顫著，有種說不出的自得和愉悅。

青瑤心道這人是裝不住正形的，所謂堅毅孤傲似乎更多的是世人所賦予他的標簽，又或是他無意間所流露出的常態罷了。她擡眸看了看樓修文，唇角則微微上揚著，道：“都有。”

“另外，也是要拜托你件事。”青瑤沈吟片刻，才道：“我從子晤表哥口中得知，現下被拘在牢中的江子暉兄妹，曾在其行事敗露前給吉昌江府送過一封信……”

“是麽？”樓修文接過話頭，神情是出奇的平靜，“此事，你與子晤不必擔心，無論他們信上說了什麽，那封信總到不了師父他們手中。”

“你這是何意？我原本過來，是想請岑大夫去吉昌一趟的。”青瑤先是訝異，可話至半中，語氣卻因為樓修文那雙柔和的眼而變得平緩下來，又問：“你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