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如何敢接常氏這樣的話！一想到常氏身份的特別之處，他連忙道言不敢。他已不知該作何處置，更確切地說，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京兆尹府的權責範疇，他高衍是不敢下任何論斷的，何況是去傳秦王來此處對質？

“此事只會鬧得滿城風雨，而這大抵便合了王氏二房的心意了罷。”高衍心境頗為沈重地想著，一時躊躇起來。若依流程上報，他確可求得片刻安寧，可這火自他而起，倘若秦王事後依舊能得以保全，難保不會對他清算；可若他先行探查案情大概，不說其中阻礙，王氏二房斷也不會讓他拖延太久……

多年的斷案經驗，令高衍練成了極其敏感的嗅覺。而這一回，高衍能察覺到的不僅僅是奪位之爭的硝煙之味，還有潛藏在常氏狀言背後的細枝末節——他敢篤定，便是查了，太子一黨也只會讓他查到指向秦王的證據。

擇主之事，終究也有落在他頭上的一日，這讓他如何不心驚？高衍再問過常氏所言憑據，常氏則道刺客如今在侯夫人賈氏手上拘著，端看時機，待官府派了人前去尋這憑證，侯夫人自會呈上……

“原是還留了後手的。”高衍定定地瞥了常氏一眼，心中暗道。

堂上另幾位下屬官員見高衍默不出聲，不禁擡眼朝他看來，而手中執筆的動作確是徹底頓住了，“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高衍輕擺了擺手，隨即喝問道：“大夫怎還未見得蹤影？”

“雨勢滂沱，許是路上耽擱了，大人請稍待。”應話的官員瞥了一眼常姨娘的方向，不敢再多言什麽——身懷有孕，一路顛簸，但看常氏那幾近扭曲的面色，眾人亦知此間兇險。若常氏發生什麽不測，其中的牽扯怕是更說不清了。

但高衍知道，他便存心等大夫到來，盡力融化此間幾乎要凝凍而住的堅冰，表現得如此決絕的常氏定會繼續生事……就在高衍覺得難以繼續承受這莫大的壓力時，王青瑤卻來了。

“亂了也好，何況這潭水早已渾濁不堪。”高衍沈沈地抑下呼吸，隨即面上浮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朝進堂的王青瑤拱手一禮，問道：“不知熙華縣主大駕光臨，有何要事？”

客套的開頭，探究的語氣，青瑤聽了不過抿唇一笑。她淡淡的目光探向面露驚恐之色的常姨娘，眼底漸漸染上了一抹悲憫而嘲諷的光色，疑問道：“請問方才乘了王氏馬車疾馳而來的人，可是這位娘子？”

“怎麽，縣主竟不認識這人？”高衍心下驚奇，話音也不由得遲緩起來，“這是王大夫之妾常氏。總在侯府中住著，您怎會不認識呢？”

王青瑤輕哼了聲，道：“你便是那位進府之後，被老夫人責罰了閉門而居的常姨娘麽？難怪敢動用王氏之名胡作非為，辱我王氏聲名。”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高衍聽得雲裏霧裏，但他已從王青瑤的前半句話中猜測出了什麽。“原來這常氏早為侯夫人賈氏所厭棄，可之後又為何相助於她？”

“是了，這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好的局，如賈氏那般狠心機的人，其行事作風誰不曾得聞？”想到這裏，高衍緊擰的眉頭因這“合乎情理”的解釋而變得松緩下來，只心頭卻是愈發沈甸了——王青瑤可得知自己已陷入了泥潭之中呢？

事情果然超乎高衍的預料。

與王青瑤同行而來的花新祿在得知常氏的身份後，怒而向指，言辭間確是一副爭執不休的架勢。常氏身子本就不舒服，且她因為心有顧忌，這會兒並不敢強自出頭，唯恐被王青瑤借勢相壓，是以連一句完整的應答都沒有。至於花新祿的指責，她卻只好盡數推給車夫了……

當下常氏心中所思所想，確都是王青瑤為何會在此處。

“怎會這般湊巧？原本王茂彥不在府中的天賜之機為何會平添變數？王徽暮留在府中又如何，自始至終她都只將視線聚焦到王茂彥夫婦身上，卻不曾提防王青瑤……”常氏直覺心口莫名一緊，仿佛有什麽東西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了般。

車夫已被人帶了進來，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不是沒有將賈氏之名推將出來，可哪能想到在彼此關系已然深火熱的情形下，王青瑤竟會出言為賈氏辯解，喝責他居心不良，欲壞王氏聲名……

難不成這罪責竟全由他擔了不成？車夫心底終於浮起了一抹驚懼，可當他求救的眼神轉向常姨娘時，常姨娘竟與王青瑤站作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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