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關於常姨娘的事情，康大人似乎並不知情。”樓修文尾音微挑，眸色如寒潭般冰冷。

聞言，康自儀不由得張了張口，面上覆雜神色再掩不住，但他終究還是選擇裝聾作啞，沒有對樓修文據實相告——左右，常氏不過是個妾罷了。

她的出身本就卑微如泥，不過憑著美貌教他記掛了一段時日而已。康自儀便是再喜歡常氏，終究礙於妻室之威，不敢對常氏多表現出留戀之意。是以當日酒宴上，妻子安排常氏露面陪酒，康自儀自是忍了，依舊言笑晏晏地與眾人推杯換盞……

至於那件事情的後續，臨安城中恐怕已無人不知了——常氏被王茂英討要了去，並擡了姨娘，而緊接著，王茂英便因此被朝中言官彈劾！雖說王茂英於康自儀只是酒桌上的朋友，來往不密，但康自儀自覺在此事上對不住王茂英，曾試圖約見解釋，可王茂英早已避他不及。

康自儀為此還郁悶過好一段時日，妻子寧氏則當他是為了常氏擔心，兩人爭執不斷。直到女兒聽聞親母寧氏受了委屈，氣勢洶洶地從武平侯府回來找他“說理”，康自儀才不得不氣悶著對妻子表了幾番忠心，寧氏才不鬧了。

回想自己幾乎跪膝以求寧氏原諒的情景，康自儀便覺心郁無比。同僚中家有悍妻的不在少數，可他除了要與妻子寧氏周旋，卻還要忍受女兒的“威迫”，臉面之詞也只是外間說說罷了，做不得數的。誰教女兒嫁進了武平侯府呢，他既想求官運亨通，少不得要借女兒的光……

康自儀自覺此中之事羞恥難言的同時，確也猜不透樓修文這般大動幹戈有何深意，是以直接忽略了樓修文那句“福兮禍之所伏”的意思……

“世子之言，我卻是聽不懂了。”康自儀幹笑了笑，面頰上的肉擠作一團，像極了蒸籠裏發脹的白面饃饃。

“不知康大人為常氏贖身時，常氏是否是完璧之身？”樓修文語氣輕淡地道。

“呃……”康自儀頓時被樓修文的話弄了個大紅臉，嘴巴直直僵住。他沒有想到樓修文竟會問得如此直接，甚至尷尬。倘若是他的那些個酒肉朋友便也罷了，可樓修文這樣一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兒郎……

康自儀的第一反應並非呵笑，而心底的羞恥之感竟莫名地一掃而空，反倒漸漸生出一股鄭重來。默然半晌，康自儀終究在樓修文那雙不曾帶了情感色彩的眼的審視下低垂了頭，輕聲道：“自然是的。世子問這個，很重要麽？”

樓修文沒有回答他的話，面上神情卻又極其自然，仿佛他方才之問與平日裏的寒暄無異。康自儀自不敢對樓修文心生誹謗，何況此刻他根本生不出那樣的心思，見樓修文已提步走進留園，他亦連忙跟上，倒是將之前與羅俊之間發生的不愉拋在了腦後。

留園占地不大，卻勝在布局精致，與平常的風流場所很不一樣。園中有園，園中有院，屋宇控制在其中，移步間時而幽靜狹小，時而明亮開朗，倒像是個貴府所在，極具風雅韻味——這情形似乎略顯諷刺，但臨安城中卻有不少富貴子弟最喜歡這種“獨樹一幟”，倒不懼人詬病附庸風雅。

進了外門，幾步外才見到迎賓的小廝拱手立在月門下，而小廝面相清秀，見有貴客到來雙眸之中盡顯異樣神采。羅俊與隨自己進來的另外兩個護衛很少見到這樣的場景，但不好表露什麽情緒，只將面色繃得鐵青。憑它清幽雅致，隨處設計了合人心意，卻也改變不了這留園的本質——瘦馬孌童皆是色相。

小廝話音清脆，笑問道：“幾位郎君可有相熟的知己，小的們這便領你們過去。”

康自儀知道樓修文有事在身，眼瞧著其中一個小廝都快要將身體貼上樓修文了，連忙出聲擋道：“我是來尋鸝娘的，你們只管與陳媽媽回話就好……”

他話還未說完全，但見兩個小廝已直楞在原地，康自儀不禁輕蹙了蹙眉。鸝娘不是待客之妓，而是一個負責教導姑娘們琴棋書畫的娘子，因著長袖善舞的緣故，當得上留園二把手的位置，若非熟客確是很難得見……

“許是長久不來，留園中新添的面孔才不識得我罷。”康自儀心下暗暗想著，方欲言明身份，卻聽其中一個小廝皺眉道：“鸝娘不是……已經去了嗎？郎君還來尋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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