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掎角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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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到日暮，心神疲憊的王茂彥才回到永昌侯府。
江氏瞧著他的嘴角處幹枯得起了皮，心下有些不安，一邊給王茂彥倒了茶，道：“今日怎回來得這樣晚？我讓小廚房備下了你和女兒喜歡吃的紅酥糯米蒸糕，還有……”
“先擱著吧。”王茂彥輕輕地擺了擺手，“你去喚青瑤過來。”
“好。”
江氏自覺發生了什麽事，面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她輕輕地拍了拍王茂彥的肩膀，才走出內室，對嬤嬤吩咐道。
王青瑤未多久便過來了，因見著父母親面色甚異，行禮後便不由輕聲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先坐罷。”王茂彥將眸光探向青瑤，古井般深沈的眼中仿佛閃爍著絲絲銀光，“曹晃正式上呈國書了。”
“這麽快……”
青瑤沈下眼來，口中呢喃不為驚訝，而為擔憂。她對此事早有所預料，可臨到眼前時，心下依舊沒有辦法鎮定。
“父親如此憂慮，是因為北魏提出了什麽過分的要求麽？”
王茂彥沈聲一嘆，“如何能用‘過分’兩字便能概括……”
“北魏所求有三，條條令人嗔目。”王茂彥輕擡了擡目光，話音輕緩地繼續說道：“他們要求重新修訂宿淮之盟的條例內容，增加歲幣，現為銀十五萬兩、絹二十萬匹……”
幾個數字輕輕地落入青瑤耳中，令她忍不住地驚駭。
“加上原盟約裏所定下的漆器、茶葉等物，南梁實在難堪重負。”王茂彥頓了頓語氣，繼續說道：“另北魏有意折辱大梁皇室，雖道互結兄弟之國，但以魏帝為兄，實在……”
青瑤皺了皺眉，不禁想起前世裏謝太後作俘北上時為魏人所逼，不得不以尊貴之軀為魏人牽馬的事情來。類似的屈辱，青瑤自己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紅塵看似爛漫，但哪怕是開在幽谷山澗裏的花也有被汙水洪泥沖刷的時候，由不得選擇。
“那蕭沐恒呢？”她低聲問道。
王茂彥指尖微緊，默然片刻後，才道：“若我沒有猜錯，所謂的兩國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的條例，應該就是蕭沐恒所求。”
“他還自請代理兩國談判事宜，另求陛下擇親貴大臣具體商議談判細節……而陛下也同意了。”王茂彥輕嘆了聲，高大的身軀仿佛與天邊的暮日一般，漸漸陷入濃重的陰影裏，寂寥而傷感地道：“你說，陛下心裏是不是已經預備妥協了？”
青瑤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擡眼向父親看去，卻沒有辦法看清其神情。江氏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勸慰夫君，只好緩緩起身，將屋裏的燈點亮。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用膳吧……”江氏有些心疼地瞥了一眼王茂彥，“瞧你的模樣，午飯定是沒有吃多少罷。”
王茂彥沒有說話，江氏則回頭對女兒輕輕頷首，隨即便去了小廚房。
“北魏強勢，賈氏又何嘗不是？”青瑤盡力抑下內心浮動的情緒，喃喃說道：“陛下已被他們逼得暫時沒了退路，他的妥協也不過是暫時的。況且，陛下對這件事的態度，完全取決於世家宗親博弈的結果。”
“我們眼下要費心思的地方，是參與兩國談判細節的親貴大臣的人選。”青瑤話音輕落，王茂彥的眼神終微微亮了些。
她繼續說道：“蕭沐恒自請代理，能說明兩點。一是這些親貴大臣的人選，他已經有了思量，甚至私下聯絡過，二是蕭沐恒極力促成這場談判，無論最終他會遭受怎樣的議論，世人加諸多少閑言碎語，他也毫不避諱。”
“蕭沐恒承擔了陛下所不願、不敢承擔的東西，這才是促使陛下點頭的真正原因。”
話及此處，青瑤的話音終停頓下來。
她太了解蕭沐恒，為了達成所願，他有的是耐心，能盡所有退讓。皎似月，暗如淵，強勢而隱忍的他，很明白明宗皇帝的顧忌。
“你說的對，這場談判，終究是要看世家博弈的結果。”王茂彥抿唇思索著，旋即說道：“商議談判細節的親貴大臣中，必須有一些人，能與以賈氏馬首是瞻的一眾臣子形成掎角之勢，比如見過鐵血殺伐的武將與一心清肅朝堂的言官。”
王茂彥的嘴角終於扯出一抹笑容，他站起身來，對青瑤說道：“我去一趟敬安侯府，晚些再回來，晚膳你陪你母親吃吧。”
青瑤也起了身，朝父親頷了頷首。正巧此時江氏進了屋，一瞥見王茂彥即將出門的忙碌模樣，不禁問道：“你這是上哪兒去？怎麽不用了膳再走，丫鬟們已經過來了……”
王茂彥擺了擺手，只伸手端起桌上已涼透了的茶，猛灌了一口，才對江氏囑咐道：“今晚不必等我，你早點歇著。”
他神色匆忙，只輕笑著拍了拍江氏的肩，便提步出了門。
定定看著父親漸漸消失的背影，青瑤終斂了愁緒，隨即輕輕地挽了江氏的手臂，淺淺一笑。
……
空氣愈發地晦暗而沈穆了，盡管春意已近。
梁魏之間的談判一直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多的是爭執和彈劾，曹晃不會在原則問題上相讓，這一度令雙邊關系陷入焦灼狀態。
王茂彥身為兵部侍郎，昨兒下午進宮拜見貴人時，明宗皇帝甚至問起他邊防之事，言辭間竟因隱隱擔心魏國向南進犯……
這無疑令王茂彥暗自捏了一把汗——明宗皇帝已快支不住外在的壓力了。
與此同時，刑部雖說著手調查汪伶之販馬一事的內情，但實際上卻沒有人敢沾染此事，只因他們清楚，這件事最沒有必要關註的地方，就是真假了。
刑部的註意力，主要還是放在了聽賦樓那樁案子上。
經查，猝然砸落的橫桿的確被人動了手腳，引燃物為石油膏。只此膏來源廣泛，以此為線索無異於大海撈針，而負責現場查驗的官員另有所得，發現了橫桿與木柱的接口處的刀痕，亦疑人為，這便很好地解釋了橫桿為何那般容易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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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瞧著他的嘴角處幹枯得起了皮，心下有些不安，一邊給王茂彥倒了茶，道：“今日怎回來得這樣晚？我讓小廚房備下了你和女兒喜歡吃的紅酥糯米蒸糕，還有……”
“先擱著吧。”王茂彥輕輕地擺了擺手，“你去喚青瑤過來。”
“好。”
江氏自覺發生了什麽事，面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她輕輕地拍了拍王茂彥的肩膀，才走出內室，對嬤嬤吩咐道。
王青瑤未多久便過來了，因見著父母親面色甚異，行禮後便不由輕聲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先坐罷。”王茂彥將眸光探向青瑤，古井般深沈的眼中仿佛閃爍著絲絲銀光，“曹晃正式上呈國書了。”
“這麽快……”
青瑤沈下眼來，口中呢喃不為驚訝，而為擔憂。她對此事早有所預料，可臨到眼前時，心下依舊沒有辦法鎮定。
“父親如此憂慮，是因為北魏提出了什麽過分的要求麽？”
王茂彥沈聲一嘆，“如何能用‘過分’兩字便能概括……”
“北魏所求有三，條條令人嗔目。”王茂彥輕擡了擡目光，話音輕緩地繼續說道：“他們要求重新修訂宿淮之盟的條例內容，增加歲幣，現為銀十五萬兩、絹二十萬匹……”
幾個數字輕輕地落入青瑤耳中，令她忍不住地驚駭。
“加上原盟約裏所定下的漆器、茶葉等物，南梁實在難堪重負。”王茂彥頓了頓語氣，繼續說道：“另北魏有意折辱大梁皇室，雖道互結兄弟之國，但以魏帝為兄，實在……”
青瑤皺了皺眉，不禁想起前世裏謝太後作俘北上時為魏人所逼，不得不以尊貴之軀為魏人牽馬的事情來。類似的屈辱，青瑤自己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紅塵看似爛漫，但哪怕是開在幽谷山澗裏的花也有被汙水洪泥沖刷的時候，由不得選擇。
“那蕭沐恒呢？”她低聲問道。
王茂彥指尖微緊，默然片刻後，才道：“若我沒有猜錯，所謂的兩國於邊境設置榷場，開展互市貿易的條例，應該就是蕭沐恒所求。”
“他還自請代理兩國談判事宜，另求陛下擇親貴大臣具體商議談判細節……而陛下也同意了。”王茂彥輕嘆了聲，高大的身軀仿佛與天邊的暮日一般，漸漸陷入濃重的陰影裏，寂寥而傷感地道：“你說，陛下心裏是不是已經預備妥協了？”
青瑤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擡眼向父親看去，卻沒有辦法看清其神情。江氏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勸慰夫君，只好緩緩起身，將屋裏的燈點亮。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用膳吧……”江氏有些心疼地瞥了一眼王茂彥，“瞧你的模樣，午飯定是沒有吃多少罷。”
王茂彥沒有說話，江氏則回頭對女兒輕輕頷首，隨即便去了小廚房。
“北魏強勢，賈氏又何嘗不是？”青瑤盡力抑下內心浮動的情緒，喃喃說道：“陛下已被他們逼得暫時沒了退路，他的妥協也不過是暫時的。況且，陛下對這件事的態度，完全取決於世家宗親博弈的結果。”
“我們眼下要費心思的地方，是參與兩國談判細節的親貴大臣的人選。”青瑤話音輕落，王茂彥的眼神終微微亮了些。
她繼續說道：“蕭沐恒自請代理，能說明兩點。一是這些親貴大臣的人選，他已經有了思量，甚至私下聯絡過，二是蕭沐恒極力促成這場談判，無論最終他會遭受怎樣的議論，世人加諸多少閑言碎語，他也毫不避諱。”
“蕭沐恒承擔了陛下所不願、不敢承擔的東西，這才是促使陛下點頭的真正原因。”
話及此處，青瑤的話音終停頓下來。
她太了解蕭沐恒，為了達成所願，他有的是耐心，能盡所有退讓。皎似月，暗如淵，強勢而隱忍的他，很明白明宗皇帝的顧忌。
“你說的對，這場談判，終究是要看世家博弈的結果。”王茂彥抿唇思索著，旋即說道：“商議談判細節的親貴大臣中，必須有一些人，能與以賈氏馬首是瞻的一眾臣子形成掎角之勢，比如見過鐵血殺伐的武將與一心清肅朝堂的言官。”
王茂彥的嘴角終於扯出一抹笑容，他站起身來，對青瑤說道：“我去一趟敬安侯府，晚些再回來，晚膳你陪你母親吃吧。”
青瑤也起了身，朝父親頷了頷首。正巧此時江氏進了屋，一瞥見王茂彥即將出門的忙碌模樣，不禁問道：“你這是上哪兒去？怎麽不用了膳再走，丫鬟們已經過來了……”
王茂彥擺了擺手，只伸手端起桌上已涼透了的茶，猛灌了一口，才對江氏囑咐道：“今晚不必等我，你早點歇著。”
他神色匆忙，只輕笑著拍了拍江氏的肩，便提步出了門。
定定看著父親漸漸消失的背影，青瑤終斂了愁緒，隨即輕輕地挽了江氏的手臂，淺淺一笑。
……
空氣愈發地晦暗而沈穆了，盡管春意已近。
梁魏之間的談判一直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多的是爭執和彈劾，曹晃不會在原則問題上相讓，這一度令雙邊關系陷入焦灼狀態。
王茂彥身為兵部侍郎，昨兒下午進宮拜見貴人時，明宗皇帝甚至問起他邊防之事，言辭間竟因隱隱擔心魏國向南進犯……
這無疑令王茂彥暗自捏了一把汗——明宗皇帝已快支不住外在的壓力了。
與此同時，刑部雖說著手調查汪伶之販馬一事的內情，但實際上卻沒有人敢沾染此事，只因他們清楚，這件事最沒有必要關註的地方，就是真假了。
刑部的註意力，主要還是放在了聽賦樓那樁案子上。
經查，猝然砸落的橫桿的確被人動了手腳，引燃物為石油膏。只此膏來源廣泛，以此為線索無異於大海撈針，而負責現場查驗的官員另有所得，發現了橫桿與木柱的接口處的刀痕，亦疑人為，這便很好地解釋了橫桿為何那般容易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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