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已如常，不過操勞了些。”賈氏臉上一副驚疑的表情，回頭看了一眼江氏，接著顫聲道：“這些話，你可是當著我和你嫂嫂的面說的。”

徐氏緊緊地搓了搓手指，“上回的確是好了的。”她聲音輕顫，語畢便紅了眼眶。

“什麽生了病？”薛氏見眾人都遠了自己，嗓子不由提了起來，“伯娘，您這話什麽意思？”

徐氏跺了跺腳，驚嚇的淚水吧嗒下來，她指著薛氏道：“伯娘，您瞧瞧這會子，竟也不知她是否清明著。”徐氏這廂話音剛落，薛氏便欲急辯，而身體卻是止不住地冰冷，柔婉的四肢也緊跟著抽搐起來。

“撲通！”

薛氏突然倒在了地上，引得眾人驚呼連連。青瑤挽著母親走過來，便見薛氏那張已失了血色的臉側貼在木磚表面，眼珠一動不動，駭人得緊。徐氏徹底慌了心神，也沒了避開的畏懼，連忙沖了過去搖動薛氏的身體，“弟妹，弟妹……”

徐氏如何能想到賈氏會有這般重的心思，當下心神俱駭，面有驚色。

“哎喲，快去請大夫來。”賈氏心急地指了指失措的婢子，吩咐道：“將四夫人扶去客房，還楞著作甚！”

人影交疊，徐氏自知戲已做足，而心裏亦是一陣止不住的涼意，只緊步隨著背人的嬤嬤去了，忘了行禮這回事。

如此一出，後面的宴會賓客們也失了意興。倚香原本在旁伺候著，這會兒亂哄哄的，便湊到青瑤耳邊問道：“小姐，您看要不要奴婢……”

倚香這是想著找大夫實在匆急，她自己大可先跟著去看看情形的意思，不想青瑤聞聲卻低了頭，“你不必去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青瑤話音低沈，料想賈氏不過是小懲大戒罷了，不會真的使薛氏丟了性命。但方才所見的確令人心驚，青瑤輕吸了吸兩口氣，重新坐回案邊。只一擡眼，便見羅氏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一雙眼深邃透亮。

“這難不成認為此事是我做的？”青瑤眼皮微跳，一顆心已全不知如何安放。

宴不似宴，甚至可以用潦草兩字形容。大夫由二房親自請來，許是生得一雙妙手，薛氏很快便醒了過來，隨即徐氏身邊的嬤嬤進來稟報說，薛氏神色依舊懨懨的，徐氏放心不下，且想著給侯府添了許多麻煩，今兒的事情她總要稟告給三老太爺的，便使了人套車，連忙送薛氏回府。

賓客們冷笑，薛氏鬧了笑話，卻連累了嫂嫂，可不是臉上無光麽，這會兒辭別竟也不敢親自露面。

賈氏面上一副心下大定的模樣，對徐氏並未追究，只撚了手腕處的佛珠道：“請了大夫隨徐氏過去看看，是否能幫襯著，希望她沒事才好。”慈悲而沈痛的表情，真切地落在眾人眼中，令諸位親朋也忍不住心生唏噓。

青瑤怪覺得這情形諷刺得很，可面上的情緒竟似北方的雪原一般蒼茫無際，緊緊封覆了泥土、枯草，看不出本真模樣。賓客們一一辭別，青瑤與母親在旁送客，等回到廳上時，便覺周遭的空氣已多了一股肅殺之感。

敬安侯夫人羅氏自是在場的……青瑤皺著一張小臉，明凈的眸中神色莫名。

“青瑤，你跪下！”賈氏終於擺出了動怒責問的架勢，不待青瑤揖禮完畢，便出言喝聲道。

王茂彥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下，高大的身軀沈沈穆穆的，一動不動地靠在太師椅上，並沒有出聲阻止賈氏的訓話。江氏則十分緊張，手中的帕子被她裹了兩個來回。

青瑤聞聲抿了抿唇，肩臂僵沈，終依言跪了下來。

“我且問你，你是否去過鸝安閣？”

賈氏的聲音異常冰冷，落入青瑤耳中，可她卻半點反應也無。這是賈氏第二次相問了……

“老夫人，您看這……我是否需要回避下？”羅氏笑問道。

賈氏淡眼一瞥，端起身旁案幾上的茶，啜了一口，道：“今後既是要成為一家人的，侯夫人又有什麽可回避的呢？”

青瑤挺直了脊背，清亮的話音打破了此間的默然，“孫女兒的確去過鸝安閣，但不曾顯露身份，請祖母放心……”

“啪！”

杯蓋合上，止了青瑤的話聲。賈氏眸中劃過一抹異色，“你去鸝安閣做什麽？”

“就等問這一句罷……”青瑤心中暗暗想著，眼皮無奈地閉了閉，再睜開時，卻先看了一眼上首的羅氏，才道：“去見修文的一個朋友。”

羅氏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是修文帶你去的？”

“是。”青瑤頷了頷首。

“這……”羅氏不再袖手旁觀，語氣裏似乎帶了幾分歉疚之意，對青瑤緩聲說道：“你先起來罷。”

沒有賈氏的吩咐，也不顧賈氏變幻的面色，青瑤竟真的起了身來。

“那位柳姑娘，我也是見過的。”羅氏啟聲，才覺得這是一個十分怪異的話題，“你們小輩，說話自然比我們要方便許多……想來，你們已經說開了？”

青瑤笑了起來，微微屈身，“伯母放心罷。”

羅氏也笑了笑，當下也突然明白過來一些事情：其一，薛氏“發病”，的確有人設計，但並不是王青瑤；其二，青瑤在宴上矢口否認，除了有保全聲名，不願將兒子牽扯進來的意思，還有因勢利導的打算；其三，兩人去鸝安閣，卻引賈氏這般相逼，便不僅僅因著一個柳映菡的緣故……

兒子所看中的這個人，的確十分通透。羅氏本因著前幾日的謠言，對王青瑤存了別的心思，這會兒卻實在不願王青瑤陷入被動的境地，她尷尬地笑了笑，對江氏說道：“這件事是修文的錯，回去我定當訓誡他的，也真是越發地沒規矩了，你們可莫要怪罪青瑤。”

“老夫人，您看這……”羅氏將目光轉向賈氏，笑道。

江氏也連忙看向賈氏，“母親，青瑤自回到臨安後，行事巨細，媳婦兒都是看在眼裏的，而關及那位柳姑娘的事，我與侯夫人的立場是一樣的，小輩們自己處理就好。雖然，這時間場合有些……”

聞言，賈氏的目光不由得定在江氏的身上，渾濁的瞳孔不由輕縮了縮……

難道江氏並不知道青瑤去過鸝安閣？

賈氏再清楚不過，江氏對關及樓修文那位“紅顏知己”的事所抱有的態度，也因著這種態度，江氏對樓修文是心懷芥蒂的，可這會兒聽著江氏的語氣，似乎想著就此作罷？

“樓家如何處置世子，我老太太是不會過問的，可青瑤不同。”賈氏目光冷了幾分，徑直說道：“莫說你去那種地方已經失之規矩，年少沖撞，生出是非，你可想過自己會將王樓兩家置於怎樣的境地？”

“祖母這話，孫女兒聽不懂。”青瑤懵著臉，話音遲緩地問道。

江氏嘴巴微張，疑問的眼神飄向羅氏，見其一臉茫然，也不禁凝了臉色，“母親這是何意？”

王茂彥也詫異地轉過臉來，“母親？”

“我且問你，你去鸝安閣可遇見你小表叔賈炎了？”

青瑤輕笑出聲，“是遇見了。是小表叔告訴您的吧，祖母既然已經知道，大可私下問我的，實在不必這般曲折。”

江氏見女兒的態度並不十分恭敬，連忙瞪了她兩眼，“此事怎麽又牽扯上賈炎了？”

“母親放心，不過是女兒與修文無意中唐突了小表叔罷了，當時礙於身份，不好多說。”青瑤淡淡的視線由江氏轉到祖母身上，“還希望小表叔莫要怪罪，改日青瑤定會親自登門致歉的。”

羅氏不想還有這麽一出，眉間不由蹙了起來，亦道：“那讓修文與你同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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