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是臨安好。”王敏笑應著道，並不否認他們將重新回到臨安的事實……需知，再過兩三日便是王青瑤及笄的日子，而王敏不過比青瑤小了一歲，傅氏之所以力勸王茂嘉設法回到臨安，便存了為王敏的將來打算的意思。回到臨安，是對王敏最好的選擇，也意味著她的人生篇章，會就此翻開嶄新的一頁。

當然，王敬一行之所以打算重回臨安，也不僅僅因著王敏的緣故……

他們這一脈，人丁亦十分雕零，王秩雖占了王氏之姓，喚王茂嘉與傅氏一聲父母，卻並非兩人所出，不過是他們從旁支裏領養的孩子罷了。王青瑤從前聽母親說起過，傅氏高嫁，進門後於子嗣生養之事困難，不得已便先從王氏旁支中領養了一個孩子，以堵悠悠之口，這孩子便是如今的王秩。只不曾想，傅氏膝下最終也不過得了王敏這麽個女孩，可堂叔王茂嘉不願另娶，最終趁著外放為官的契機，攜了妻子傅氏暫離臨安，這一去便將近十年……

除了年節後的宗族祭祀，二叔公一脈已經很少回京，這使得他們原本盤踞在臨安的根脈都已漸漸腐朽。如今打算回來，最緊要的則是讓王秩名正言順地過繼，名上族譜。

只此事說得輕巧，可要真的做起來，卻是困難重重。如今臨安王氏中，並無家主，是以論輩分尊榮，當以永昌侯夫人賈氏為先，子嗣過繼一事，便需要族中長輩與賈氏共同商定，是以賈氏在此事上的話語權是毋庸置疑的了……

王青瑤從父親口中得知二叔公一脈打算長居臨安的意思，也知道王秩將正式過繼到堂叔膝下，但她卻不曾想過，今日二叔公一行到永昌侯府上竟有所求，為的還是王秩過繼的事……

“聽說姐姐前兩日裏受了些驚，手還燙傷了，不過現下瞧著姐姐既能作畫，又能泡茶，想來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王敏瞥了眼青瑤那雙靈活的葇荑，輕聲笑道。

“外間小題大作，以訛傳訛也是有的。”青瑤淡淡一笑，“且歇了這幾日，我已經好很多了。”

“那便好。不過姐姐及笄之後可還要回白麓書院？”王敏定定地看了看青瑤，終忍不住試探道：“之前哥哥與我雖遠居蘇北，卻都聽過白麓書院的雅名，心裏十分敬仰呢。”

青瑤聞言，這才輕輕擡眸看向王敏，笑道：“之後我倒不打算回去了，但緣由與及笄無關。我久未回京，卻是打算在此間多呆上段時日，至於吉昌，看今後時機是否得宜吧。”

“與她及笄無關麽？”王敏神色有些凝滯，心裏則對王青瑤拜師念學之事生了敬重之意，她囁嚅著動了動嘴唇，原想出言岔開自己“無意的冒犯”，卻聽王青瑤接著問她，“你哥哥之前在哪所書院念書呢？”

“是蘇北郡中的官學。”王敏輕聲應過，心思也不由得轉了轉，就著這個話題道：“治學之風還算嚴謹，只姐姐知道的，若說應試，卻也需要將閱卷官員的喜好摸清楚了，文風或是華麗雄渾，或是質樸無濁，都是十分緊要的。”

青瑤淡笑著頷了頷首，“你說的在理。州郡上的官學雖還不錯，但說起應試，其中經驗卻與臨安城的書院差了許多，而白麓書院的優勢在於，教學的夫子多有為官的經歷，他們若非自廟堂歸隱之士，便為通讀經傳之人，才學自不必說了……”

“若你哥哥有意去往白麓書院念書，家中長輩也同意此事，那便不是問題。”

這算是青瑤的允諾了……

王敏連忙謝過，但王青瑤竟就這般輕而易舉地答應了，這是她始料未及的……看著青瑤那雙璀璨生光的眸子，王敏的耳尖則不由自主地泛紅起來，對比於王青瑤的直接坦蕩，她卻似乎太過迂回試探了。

青瑤並不介意，且她了解王敏與自己的交情也遠不到直言相告的地步，既心中有意相幫，便不會讓王敏有半分尷尬。

這樣的善意，王敏自能覺察到。既說起哥哥王秩，王敏心裏總是放心不下過繼之事的，是以心思盤桓，卻不知如何相問青瑤。

“你可是有什麽話想與我說？”王青瑤對王敏淡淡一笑，風華自在，確是十分的端秀親和。她的眼中沒有半分淩人的氣勢，清透溫潤……王敏見狀不由暗笑自己的扭捏，終啟口提及，細細說來。

王敏知道，今時不同往日，即便如今爵位未定，臨安家主之位亦是缺位，可隨著嫡脈大房出了一個兵部侍郎與熙華縣主，其聲勢已漸漸崛起，便說王侍郎力勸陛下滅佛一事，竟能暗中聯合如此多的王氏子弟相助，已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個問題。

青瑤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話音有些詫異地問道：“你們是擔心我祖母從中作梗？”

“啊……”王敏沒想到青瑤竟會說得這般直接，立時眉頭一跳，擺手道：“怎麽會……”她神色訕訕，心下卻十分詫異，不過因著奴婢們早已退下，便連秋菊也被王青瑤身邊的丫鬟給帶了出去觀景，是以此間並沒有外人在場，這使王敏的心跳漸漸地穩了些。

王敏一邊擺手否定，但瞧著王青瑤那神色淡然的模樣，心下不由狐疑道：“一別幾年，只聽世人對她議論紛紛，有稱之果敢無畏，心有格局的，也有說她行事猖狂於頂，不顧身份倫理的……那些話我不曾聽進去，確是因為我所認識的王青瑤，與這些議論之語毫不沾邊，可眼下……”

眼下來看，世人所言不無道理：王青瑤心思玲瓏，行事謹慎，卻也有出其不意的時候。如方才直言賈氏從中作梗的話，她王敏便如何都想不到。

“你不必急著解釋，更不必覺得驚詫。”青瑤語氣沈靜，視線靜靜地落在王敏略顯無措的指尖上，“臨安王氏已經不是幾年前的情形，嫡脈之間的關系已不似表面那般的祥和，而我之所以會與妹妹直接挑明，是因為我篤定兩點。”

王敏聞言，眼神不禁微轉，仔細聽青瑤繼續道來。

“其一，我篤定此時廳上，我父親已就族中的具體情形，與你的長輩們說明，並且兩脈將結為盟友，這於你們亦是一件有利的事。”青瑤稍稍頓了頓語氣，繼續說道：“其二，依照你方才所言，你脈與賈老夫人關系不睦由來已久，我篤定二叔公對賈氏亦是十分不滿，甚至遠離臨安這些年，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

“雖然具體情形我也不甚清楚，但我想著二叔公不滿的本質原因，應該和我父親有關。二叔公向著父親，兩脈自當同氣連枝，不是麽？”青瑤漆黑的眸子裏泛著一層明媚的光彩，仿佛雨後荷葉上躍移的水珠一般，教人移不開目光。

王敏反覆輕吟著“同氣連枝”四個字，面上便不自覺地溢出笑容來。

她還有什麽想問的呢，依著青瑤的意思，許多事情根本不需要那麽多的兜轉。關於算計，關於立場，她王敏不過一個小輩，在家中沒有什麽發言權，她也不樂意沾染這些，但並不表示她對這些就真的漠不關心，否則她也就不會出言試探王青瑤的口風了。

王青瑤與她不同，不僅蒙恩獲封縣主，且因科舉變革之功，在王氏子弟乃至士族寒門中都頗具聲名，其所言所行在某種意義上已漸漸成為了一道信條。王青瑤既已這麽說，那便表示王秩之事，嫡脈大房定會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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