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是，青瑤從不缺乏殺身成仁的勇氣；淡漠的是，對沒有幹系的人幾乎放下了情感，只用理智思考。

江氏和王茂彥互相對視了一眼，均覺方才似乎有些苛責青瑤了，到底每個人的處事態度不同。

而王青瑤卻有些慶幸，父親和母親對她在吉昌江府發生那些過往不得而知，眼下還能與她平靜地討論關於江代姍的事。

江氏的眉頭稍稍舒展而開，呢喃出聲道：“代姍自小便長在吉昌，也不過到過臨安幾回罷了，是以相熟之人並無幾個。對她作為曾側妃的身份，我只知華嚴寺那件事之前，她也不過是到曾府上暫住幾日……”

“這些，也多是你嬸母曾氏與我說的，如今我也不過記了個大概。”江氏補充：“事情紛雜，若不知代姍的心意，這封信寄回吉昌，怕也只能惹得你外祖父母擔心。”

青瑤微微頷首，隨即又搖了搖頭，沈吟地道：“最為緊要的是，曾女入韓的契機就是江代姍。如果曾喬嫁入壽王府是曾家費心籌謀，那麽身在局中的江代姍便不可能擇幹凈。別忘了，曾家背後站的可是太子殿下……”

王茂彥和江氏聞言，均不由沈默下來。

凝眉思忖了半晌，王茂彥終於緩緩啟口道：“你說的是……卷進這漩渦裏的人，有幾個算無用之人，又有幾個算無心之人呢。”

……

沈沈的夜幕愈來愈重，隨著時間之輪周而覆始，空氣便似帶了一股威壓般，壓得人心口沈甸甸的。

青瑤最終把江代姍的事情交托給了母親……對那個印象中偏執的少女，青瑤寧願敬而遠之，又或者退避三舍。無論哪一樣，青瑤都並不打算花心思揣摩。

日子仿佛重新歸於一種平靜的壓抑下，青瑤細想著自從回到臨安後發生的事情，更覺人微如塵芥，不經意地便被裹挾在命運的洪流之中，不是被吞噬殆盡，便是永久地飄蕩在空氣之中。

再過幾天便要過年了，侯府上上下下都洋溢在一種歡快的氣氛裏。

依照母親的吩咐，青瑤對外閉門謝客，且因著前些時候徐氏和薛氏的拜訪，賈氏也被惹得不是十分順心，是以囑咐青瑤好生歇息。

銀亮的光線從空中傾瀉而下，青瑤站在湖邊的長廊上，看著水中細碎的光斑如躍金一般，嘴角輕輕地挑起一抹微笑。

“小姐……”倚香從橋頭快步走來，神情欣喜地道：“小姐，樓公子來了。”

“啊……”青瑤低呼一聲，索性將手裏的魚食物一並灑進湖裏，問道：“他何時到的？”

倚香喘了口氣，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剛到呢，似乎是為著小姐的及笄禮的事。”

青瑤恍然。

父親有意請樓夫人做她的及笄禮正賓，在得到樓寺卿的答允後，回來便親自修了一封書信，並備了禮請人送過去，這是周全禮數的做法。

想來，今日樓修文的來意便在於給王家一個答覆。

“還是老爺安排得精巧，能借笄禮接觸下那位夫人的脾性，真是再好不過了。”魏嬤嬤笑意溫和地道。

王青瑤淡笑不語，心裏則十分地感念父親。一晃將近三年，當初那些費心籌謀也好，因勢利導也罷，終漸漸打開了局面。父母親族尚存，無論將來走到哪一步，只要還有最後的棲身之所便算是心頭慰藉。

而此生能與樓修文攜手同行，對青瑤而言，無疑是心之所至。

眉眼如波，青瑤的嘴角浮起一抹淺笑，白皙的面頰上閃爍著湖面反射出的粼粼波光，整個人被映襯得光華如玉，晶瑩得讓人移不開眼。

輕輕地將魚食盒交給身旁的倚竹，青瑤便提了步朝正廳走去，“我們去看看。”

倚竹幾人見狀均忍不住輕笑起來。

廳上。

除了祖母賈氏和父母親，二房的嬸母曾氏也在。

青瑤拾步上階時，樓修文那道熟悉的背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恰似一叢新竹，帶著雨後的恣意風發。

“師姐……”樓修文輕笑了笑，依禮行過。

青瑤也作揖行禮，“師弟。”

兩人均施書院同門之禮。

賈氏聽著這“別具一格”的稱呼，不自覺地瞥了瞥眼，眉頭微凝，顯然十分地不習慣。她的視線從王茂彥夫婦的方向掃過，只見兩人慣以如常，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王茂彥就樓夫人應允做女兒笄禮正賓客的事再三謝過，江氏拿出一封貼子來，對樓修文笑著說道：“這是青瑤及笄禮的詳細章程，你回去交呈於你母親。”

“夫人放心。”樓修文接過帖子，恭敬地道：“師姐的事，家母恐怕比我還要上心。之前家君方與家母提及此事，家母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樓修文言畢，目光往青瑤身上探了探，帶著平日裏的溫和，隨即又飛快地收回視線，仔細地聽著江氏的叮囑。

青瑤被他這麽一看，但想著三步並一步，緊著離開此處。只眼前的人似根無形的藤蔓般，生生地縛住人的腳步，讓她不能挪動半分。

年後便是及笄禮了麽？這一天竟來得這樣快……

樓修文在言語之間，透露出樓夫人對青瑤的滿意與欣喜，這無疑使得江氏那顆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在陛下有意詔女兒入宮的事情上，樓氏不僅給予了青瑤最大的包容，也給予了王氏相當的尊重，而江氏心中所系便在於此。

江老太爺慧眼，眼前之人的確值得女兒托付……江氏這般作想，漸漸消除了心中疑雲。

清澈的眸光靜靜地落在母親和樓修文的身上，青瑤只覺得心臟處一陣溫熱，好似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

正事已畢，長輩們都默認著尋機離開。

“這開春後，世子你便要回白麓書院了罷。”江氏笑著問道。

樓修文頷首，沈吟說道：“是的。本來想著，開春後與師姐同去她在臨安郊外的封地看看的，我聽說那邊的風景極好，只無論如何也要在書院的春日祭祀前回去的，也不知時間來不來得及。”

“來得及，來得及……”江氏溫和地笑了笑，“你師姐的封地就在溯方，沿此途西進兩鎮，便是回吉昌的官道了。”

樓修文連忙拱手應過：“那便再好不過了。”

“修文方才只是試探下母親待他的態度罷了。”看著樓修文眸中露出的點點笑意，王青瑤不禁搖頭失笑。

也是，從吉昌回來那麽久，兩人往來也需尋一個正式拜訪的理由，說來也源於陳宇鴻鬧出的那樁事，才教母親心生防備的，而今日魏嬤嬤的態度與在回臨安的途中截然不同，想來也是聽了母親的吩咐。

江氏眉開眼笑，對樓修文說道：“且世子這趟回去，還得麻煩你幫我捎一些東西呢。”

“我托了人從徽州帶了幾臺石硯，規格於書院裏很是合用，便想趁著世子回白麓洲頭的機會，替我帶給你師父。”

江氏與王茂彥相視一笑，莞莞補充道：“另還有一些王氏族中收集的經卷……只是你們書院裏，哪些得用我卻不甚知曉，還煩請世子過一下書目，如何？”

樓修文拱了拱手，“夫人客氣了。”

“青瑤，你也一起看看。白麓書院的情形還是你二人清楚些，若途中察覺有別的可補的，便讓人擬了單子給伍管家，他會處置妥當的。”江氏轉頭對青瑤說道。

“好。”

眼見得王茂彥和江氏起身作離，曾氏才遲緩地站起身來，一邊上前攙住賈氏，低聲碎嘴道：“母親，這……”

賈氏輕瞥一眼，對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起步隨王茂彥夫婦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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