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青瑤的臉不由一紅，嗔笑道：“母親，我已經快及笄了……”

江氏“呵呵”笑了起來，“是了，一轉眼青瑤便長大了。”江氏定定地看了女兒，見她容色明媚，且方才與賈氏相處應付自如，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悵然。

沒有令人擔憂詬病的傷春悲秋，整個人便猶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般清爽怡人。江氏能明顯覺察到女兒的變化，暗道時光如水，連人的性子也能漸漸扭轉。

江氏愈看愈覺得稀奇，眸中神情如水光般瀲灩。

她一邊扶了女兒坐下，使了小廝頓下茶後，才屏退左右，拉著青瑤細聊起來。

青瑤可不願再將母親惹哭了，因此報喜不報憂，那些初到吉昌府中時因家宅不和、姐妹不睦而遭受的算計，以及在蜀郡時親歷的重重陰影，或是輕描淡寫，或是一筆帶過。

可即便這般聽著，江氏也常忍不住盈淚。當初送青瑤去吉昌，實為無奈之舉，眼見丈夫身禁大獄，江氏心中煎熬至極，卻又想不出多餘的法子……沒承想，王青瑤竟通透至此，且讓江家為她父親的事奔走相護。

青瑤掏出手中的綠巾絲帕為母親拭了拭淚，話音柔和地道：“左右如今父親也回了臨安，母親還想當初的事做什麽呢？一家人能安然地守在一處，比什麽都要強。”

“是這個理。”江氏頷首，開口對青瑤說道：“對了，之前你父親還提及過，他此次回京，或許便不回淮南了。”

“不回淮南？”青瑤眸光微怔，輕問道：“母親的意思是？”

“你父親應該會留在京中為官。”江氏笑了起來，輕拍著女兒的手臂道：“這事已定下了八九分，左右等你父親從宮裏回來便知道了。”

青瑤頷首，口中話語微凝，“祖母和二叔那邊怕是要急了吧？”

江氏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急了有什麽用。如今你二叔不過領了個銀青光祿大夫的閑職，品級也不高，二房不是沒有動過升遷的念頭，甚至走了你舅奶奶那邊的門道，可到頭來呢？”

“你二叔卻沒能管住自己的手腳……”江氏低聲說道：“上個月去了同僚家中吃酒，酒興一發竟當眾調戲起那同僚的小妾來。原本也不是多麽了不得的事，可那日亦有言官在場，第二日上朝時，你二叔便被人上書批了一通。”

“啊……”青瑤嘴巴微張，嘖嘖道：“朝中的言官竟管到這地步了？”

江氏擺了擺手，“也不過最近才蜂擁上的。從前貴人們輕視言官，這兩年臨安城中風氣也變了變，不過把朝中官員的私密事放到臺面上彈劾，卻始於兩月前元樂公主不顧駙馬感受，顧自養了面首的事。”

江氏直覺這樣的事情不適合與女兒多說，便只提了後頭發生的變故：駙馬氣憤不過，便請了朝中言官痛批公主之行，旨在不端，沒想到明宗皇帝竟也認為言官所諫甚是，終是下旨罰了元樂公主三個月的禁閉，且將府裏的面首都散了個幹凈。

言官本就是一群動不動就上手打臉的，眼見陛下態度如此，便窩蜂了般檢舉起朝中官員私下的行舉來……一時間官風清肅，大有耳目一新之感。

二叔王茂英，實在是撞上了！

“那二叔的事，如今怎麽樣了呢？”青瑤開口問道。

“還能怎麽著？”江氏朝王青瑤擠了擠眉眼，“升職無望，罰了俸祿半年。令人捧腹的是，當初被你二叔調戲的那位小妾竟被原先的家主送到了府上，你嬸母無法，只得收下。”

“嬸母竟能咽下這口氣？”青瑤凝眉問道。

“咽不下也無法。這常姨娘出身秦淮，又是同僚送來的，並不能與普通的良妾相提並論，且你嬸母是個厲害的，進門這麽久都不曾讓她請安。你祖母那邊就更不必說了，只當她害得你二叔斷了升遷之路，心裏厭棄她還來不及呢。”

“二房如今一團亂麻，他們自己也理不清楚呢。”江氏面色溫和地笑了笑，道：“而你從吉昌回來，你父親大抵也要留任京中，侯府兩系，卻是一悲一喜……這些日子，你祖母那邊，除了日常的請安看望，你便盡量離遠些。”

末了，江氏又補上了這麽一句。

“嗯，我知道了。”青瑤頷首一應，柳眉稍稍低斂。

江氏看了她一眼，“還有那常姨娘，便是住在你院子對面的墨池軒，兩處雖有渠池相隔，平日裏你難得遇見，但若見了心裏也得留個底。”

“這是為何？”青瑤想著那常姨娘即便是個多事的，可終究不過一個妾室，能與自己有什麽牽扯呢？

江氏沒好氣地按了按青瑤的額頭，道：“別說她帶了穢氣，你大抵不知秦淮河畔是個什麽地方，這常姨娘貌美刻薄，說不定是個會算計的，輕易沾染不得。”

青瑤“噗嗤”一笑，“秦淮河畔詩詞香艷，我哪裏不知道呢？”

“母親也不必忌諱這些，父親不就曾經說過麽，出身和志節不能同樣相待。娼優亦有異數，昔有紅玉能以卑賤待罪之軀，得慧眼識人之明，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

見母親面色不愉地驚住，青瑤忙頓住語氣，轉言道：“女兒未曾見過這位常姨娘，這話說了也並非為她，只是覺得既然從未謀面，僅憑出身就作斷言，亦有不公之處。”

“你……”江氏聞言，不禁稍動了氣。

“母親莫急……”青瑤溫婉一笑，“女兒不過如此想，便也就這般說了。母親放心，若那常姨娘是個無事生非的，青瑤定會相避。”

江氏終於沈沈地嘆了一口氣，隨即攏住女兒的手，“就你道理多……母親只是想提醒你，侯府比不得吉昌自在，總有許多你看不到的條條框框圈著呢。你雖拜師學儒，比旁的女子接觸的事情更多，可回到閨閣，便還是安心待著才好。”

“心志太高，不是什麽人都能容得下你的。”江沛兒的語氣有些遲疑，她迎上女兒眸裏的探究之色，囁嚅著嘴唇說道：“出了侯府大門，你便只能是永昌侯府的嫡長孫女……青瑤，你明白母親的意思麽？”

青瑤自是明白江氏的顧慮：自大梁開國三百餘年，除了一個幹政的良太後，哪裏還有女子史書留名呢？且良太後牝雞司晨的下場並不好……退步說，恭儉孝德如當今謝皇後，也不過隨著歷史的車輪滾滾前進罷了。

而王青瑤，不說她先後牽扯上的朝廷大案，便說使聲勢始揚的科舉堵物之法，都已經使得她從回到臨安的那一刻開始，受人窺測！

可她的身份，既不是大梁皇族，也不是名臣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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