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擡起身旁案幾上的茶，輕抿了一口，隨即才悠然說道：“看來抄些佛經總是有些用處的。”

“你可知，若不是顧及你的臉面，此事絕不會這般輕易揭過？”江老夫人終於擡起目光，朝陳氏說道：“沛兒千裏迢迢把青瑤送來吉昌，原是想讓她遠離臨安城中的風風雨雨，便是其中內情也沒有告知於她，可你卻……”

“你真是讓我痛心。你對青瑤做的事，若叫沛兒知道了，讓她怎麽想你的夫君，怎麽想我們江家，怎麽想你這個嫂子？”

陳氏的頭越垂越低……

江老夫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你在菩薩像前懺悔了三日，菩薩能不能原諒你的過錯我不知道，可沛兒是決計不會的。你且將心比心，如果那個被下藥的人換做寶哥兒，你會作何反應？”

陳氏知道老夫人這是打算原諒她了，忙哭著磕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母親的心意媳婦兒知道。今後媳婦一定好好彌補對青瑤的虧欠，也請母親代我和青瑤說一聲，讓她不要將此事告知沛兒……”

“虧你還顧及著青瑤娘親的態度！”江老夫人深深地看了陳氏一眼，“你心裏若當真顧及這個家，當初就不會使出這樣的手段。”

陳氏聞言不由酸楚地落下淚來，“媳婦就是因為顧及這個家，才想出這昏招的。”

她伸手抹了抹淚，帶了哭聲道：“母親不是不清楚，青瑤父親的案子就是個漩渦。我學不來母親的氣定神閑，更沒有父親的運籌帷幄，我只知道，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把夫君和江家擺在第一位。”

“這難道也有錯嗎？”

陳氏心裏有道不盡的委屈，她擡頭看向江老夫人，“如今江家已經決定牽涉其中，那麽媳婦也定會和江家站在同樣的立場上。即便媳婦對此有再多的不解，也都只會爛在肚子裏，不會多說一句反對之詞，更不會對青瑤有其他任何的心思。”

陳氏又磕了頭：“求母親寬恕。”

“唉……”江老夫人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心裏擰著，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只是你心裏看重的，卻未必是別人所求的，這也是你與元灝之間存在隔膜的原因。你一直沒看透這一點，依舊任性沖動著，才會把他越推越遠，而自己又落到吃力不討好的境地。”

陳氏面上肌肉忍不住地抖動了下，睜大了眼睛看向江老夫人，口中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以往她身邊的白嬤嬤也曾勸導過她類似的話，只她從來都當了耳旁風去。如今聽老夫人這麽說，陳氏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她依舊沒有勇氣坦白，更沒有勇氣面對江元灝的疑問。

陳氏原想求了老夫人讓她見上寶哥一面的，可老夫人卻拒絕了她的請求，說是寶哥在老太爺那邊溫書還沒回來，讓她不要打攪。陳氏的心漸漸涼了下來，她知道老夫人這是有意讓寶哥避著她……

她跌跌撞撞地從蘭婷院裏出來，兩個女兒便忙著迎了上去，“母親，怎麽樣了？”

陳氏微微垂了頭，輕聲說道：“沒事了。只是沒見著寶哥兒……”

“母親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呢？祖母會照顧好他的。”江代嬋出聲寬慰著，江代妍也點了點頭。

“我只是擔心分隔日久，寶哥兒待母親便不如往日那般親近了……”陳氏的語氣顯然十分低落。

“哪會？”江代妍笑著看了一眼姐姐，隨即打趣道：“母親可還記得，我與姐姐幼時曾在臨安住過一陣，那會子姐姐常常拉了我去舅舅家玩，便是有多歡樂無憂，到了最後分別時，姐姐卻是比我哭得還要兇些。”

“那會子算是樂不思蜀了吧。可回到家裏，姐姐還不是時常纏在母親跟前？可見骨肉血親，哪裏是這般容易淡了的。”

江代妍說笑著，隨即將目光側了過來看向母親和姐姐，卻發現兩人都並不打算接她的話。母親倒還好，面上依舊滿滿的擔憂，顯然還在惦記著寶哥，可平日裏若聽了這打趣的話就滿臉通紅的江代嬋，此時竟不發一詞，只悶著頭走路。

江代妍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似乎又說錯了什麽，只好住了嘴，偷偷打量了江代嬋兩眼，暗道:“或許姐姐是因為宇鴻表哥要走了，所以才……”

想到這裏，江代妍的頭也不由耷拉了下來，只當自己是在無意間給姐姐的傷口上灑了鹽，心中不斷地暗罵自己豬腦子……

一行三人回到了二房的院子。陳氏才剛進門，白嬤嬤便一臉欣喜地上前迎來，道：“夫人，二爺在屋裏等您呢。”

江代嬋和江代妍識趣地頓了步，沒有跟進去。

陳氏擡眼看了一眼白嬤嬤的神色，心中頗是五味陳雜。白嬤嬤總想著他們夫妻能夠和睦愛重，可江元灝一年到頭留在吉昌的時間並不多，特別是此次從臨安回來後，今天這是第一次踏進她的院子……

陳氏大概已經猜到江元灝要交待她的話了，她也知道江二爺不日便要動身……他們之間是從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冰冷的？陳氏已經快記不得了。

此時聽著白嬤嬤絮絮叨叨的話，諸如小心伺候、妥帖一類的詞語，陳氏的眸光卻愈發地暗淡起來，隱隱地透出一抹悲涼。

不管是遵從父母長輩的囑咐，還是臨行前的例行公事，陳氏在看到江元灝的那一瞬間，依舊放不開心神，但與以前的戰戰兢兢想要極力挽回的心態不同，更多的卻是無助與仿徨。

“我大後日就要離開了，宇鴻也要隨我一同離開。”江元灝看了陳氏一眼，說道。

“嗯。”陳氏點了點頭，道：“我會照顧好父母親的，你放心。”

空氣中是一陣沈默。陳氏似乎也沒有什麽想要出聲叮囑的了，她知道多說無益，或者說，她知道沈默是她最好的選擇。

“你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了嗎？”江元灝皺了皺眉，朝妻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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