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鹿，這條裙子怎麽樣？緊不緊？”

更衣室裏，曹茗親自上手為她調整胸前的蝴蝶結裝飾。

季鹿看著鏡子中穿著光鮮禮服的自己，微笑著搖搖頭，“不緊的，茗姐。剛剛好。”

曹茗這才放心下來，拍拍她的肩膀，鼓勵：“別緊張。紅毯是平的，比你滑雪的高坡容易多了。”

季鹿笑了一下，笑容裏卻帶了死死苦澀，她忽然握住曹茗的手，認真鄭重地對她說，“謝謝你，茗姐。”

這段日子在娛樂圈，她照顧了她那麽多。

結果，她就要放棄星途，離開了。

季鹿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曹茗卻一派輕松地拍拍她的手，“不用道謝，季鹿。”她捏捏她臉上的肉，說，“就算你回去滑雪了，咱們的合同可還作數呢。”

“體育明星也要有經紀人啊。等你退役了，就再來找我，茗姐照樣能讓你大紅大紫！”

季鹿被她逗笑，兩個小梨渦淺淺，點頭稱：“好的，茗姐，一言為定！”

曹茗也哈哈笑了兩聲，說，“嗯呢，一言為定。”

上車後，一行人向著紅毯場地出發，季鹿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交給曹茗。

“茗姐，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宮羽的經紀人。”

曹茗一看她垂眸請求的模樣，便心下了然，這封信的內容她大概猜得到，只是...“季鹿，你不打算走之前親口告訴他嗎？”

兩個孩子都是真心的，她看得出來。真心這東西，在龍蛇混雜的娛樂圈可太難得了。

季鹿低頭沈默，最後還是搖搖頭，“不了，茗姐。他今晚有表演。”

若是在他們樂隊唱歌之前說，勢必會影響到他，若是等他們演出完，她就趕不上飛機了。

況且...呼，她輕輕嘆出一口氣，相見難，別亦難。有些話當面，她說不出口。

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時，總會讓她產生勇敢拋下一切、不管不顧的沖動。

今晚過後，她再無法直視那雙眼睛。

到了場地入口，季鹿下車，助理幫她整理裙擺，前面不遠處就是宮羽他們。

他穿著好看的白色西服，優雅高貴的像一個王子，而王子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她笑著，不說話，朝他擺擺手。

宮羽也隨她笑了，同樣擺擺手。林凡眼尖，人群中一眼就瞧見他倆的互動，耍無賴地橫在兩人之間，對著季鹿遙遙獻出一個飛吻。

要不是裙擺太長，季鹿差點笑彎了腰。

紅毯開始，幾位當下最火的流量明星打頭陣。

接著就是陸陸續續，有實力派，有偶像派，有演員，有歌手。

輪到宮羽他們時，場外的呼聲一下子高漲起來，粉絲的尖叫完全蓋過了照相機的‘哢嚓’聲。只能從一秒不停歇的閃光燈中，看出場下的攝影師有多賣力氣。

站在不遠處，她看著他們，聚光燈下，他們年輕活潑、帥氣迷人。不再是愛打游戲的宅男，林凡的臉上也沒了那晚的病容。

星辰閃耀，令人移不開眼。

輪到季鹿時，宮羽他們還在接受采訪，也是特意安排的，因為他們今晚會第一次現場演唱新歌。

按照茗姐囑咐的，季鹿踏上紅毯時，內心平靜，禮貌地笑對那些刺目的閃光燈。

人群裏也有粉絲為她舉燈牌，她招手溫柔地回應。

當然也有唏噓聲，她一笑而過，當做沒聽見。

就在即將走到攝影區時，不知地上有什麽東西，掛住了她的裙子。

感覺到身後的拉扯感，季鹿停住腳步向後看去。今天她穿的裙子，裙擺很大，一層層的薄紗堆疊，整體就是在逃公主的造型。

在她之前，沒有女明星穿這樣的裙子。

而，抹胸的上身，如果蹲下身整理，很可能走光。

察覺到女明星的尷尬，所有攝像頭都轉了過來。

接受完采訪正要走的樂隊幾人，也聽見了騷動。

於侃拍拍宮羽肩膀，說，“你回頭看。”

宮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姑娘眼神有些慌亂，卻還故作鎮定嘗試著提起裙擺。

“好像是裙子掛住什麽了？走不了了？”林凡轉頭問他，“要不你去幫幫她？你要是不方便，我去——”

還沒等他說完，宮羽人已經往回走了。

紅毯上，還有人走回頭路？！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以及大大小小的攝像頭都隨著宮羽的步伐在移動。

林凡嘖了兩聲，把胳膊搭在於侃肩頭，感嘆：“Asher真爺們啊。”

“走吧。我們去後臺等他。”於侃招呼Teamo與邵漢，幾人調侃著離開。

另一邊，宮羽來到季鹿身邊，輕聲問她：“怎麽了？”

季鹿沒想到他會回來，還是這麽多人看著的情況下...有點驚訝，有點害羞，還有點小開心。

“我裙子後邊好像刮到什麽了。”她聲如蚊蚋。

來幫忙的工作人員也趕過來了，畢竟她再不走，後面的人沒法上來

宮羽聽後，二話沒說，走到她身後，蹲下來去看是哪裏掛住了。

這一幕，後來過了許多年，她都沒能忘掉。

王子一樣的他躍出所有燈光和鏡頭的交匯處，一步一步地走來，蹲在她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整理裙擺。

她穿著公主裙，今晚卻要逃離。

幫她整理好裙子，宮羽站起來，微笑著看向她，紳士地邀請，“一起走嗎，小公主？”

他的眼睛，讓滿場星光失色。她也抵不住這樣的誘惑。

不分場合，沒有理智，季鹿伸手挎住他胳膊，笑著回答：“好呀。”

不論她是不是真公主，至少這段路，可以與她的王子同行。

那晚星光大賞，群星爭輝，一位又一位的明星上臺領獎，他們的出現總會引起一波尖叫與歡呼。

就在主持人報出樂隊的名字時，現場的歡呼聲達到了高潮。

人聲鼎沸的盛宴，有人悄悄離場。

“換的下來嗎？要不要我幫你？”楊卉開著車，後排，季鹿拉上車簾，正在艱難地把禮服裙脫下。

“沒關系，我已經夠到它了。”

隱藏在蓬紗裏的小拉鏈，季鹿拽著它又不敢用力，一點一點往下拉扯。

剛剛她實在沒舍得，站在場邊聽了他們唱完大半首歌，才匆匆離開。衣服也來不及換上，只能在車上勉強換上常服，到了機場，會有司機開車把衣服送回來。

回想起他站在臺上，四處尋找她的眼神，季鹿眼眶溫熱，呼吸一滯。良久，她吸了吸鼻子，將湧上來的酸澀感咽了回去。

行李已經有人提前托運過，季問梅站在安檢口處，同楊卉說了幾句話，回身又叮囑季鹿。

她們母女之前小吵過一架，此時關系尚未緩和，但再次出國，也不知什麽時候能見面。

季鹿擡手抱住了她。

不知何時起，那個走路都會摔倒的小人兒，如今穿平底鞋都同穿高跟鞋的她一樣高了。

季問梅的目光軟下來，拍拍她的背，老生常談地說：“好好聽楊教的話。”

末了，她也用力回抱了一下季鹿，嗓音微啞，“我的女兒永遠最棒了。季鹿，給你自己掙塊金牌回來，堵住那些人的嘴。”

季鹿認真地點點頭。

告別後，同楊教一起進了安檢通道。

一步三回頭，望著母親挺直的背影，她無言地傷感。要強是真、嚴格是真、愛也是真。

再鐵腕的女人也堵不住悠悠眾口，在那個時候把她叫回國內，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她媽媽也是無奈的吧。

可能人離開故土，無論多少次，總是難免不舍的。

飛機逐漸升空，俯視燈火通明的首都，季鹿舍不得這片土地，也舍不得土地上的親友。

他會在做什麽。表演結束了嗎。開始找她了嗎。

找不到她，會難過嗎。

季鹿閉上眼睛，難以想象那雙眼睛流淚的樣子。

她戴上耳機，熟悉的旋律響起。他的聲音縈繞耳畔，從前動感的歌詞，如今全是令人難忘的溫柔。

就在她心中酸澀難當地閉上眼睛時，一首陌生的歌曲開始播放。

沒有多餘的作曲，是彈吉他清唱的民謠。

如果天晴朗，

彩虹寫下第八行，

小姑娘，

那是太陽偏心，

它不想你仿徨

如果夜未央，

星星明亮得發燙，

小姑娘，

那是月亮偏心，

它不願你迷茫

如果海不眠，

海豚與鯨魚同唱，

小姑娘，

那是晚潮偏心，

它不喜你憂傷

如果白秋霜，覆在春葉上

夏花生於雪壤，

小姑娘，

那是我偏心。

世上美麗我只想給你。

四季與你，我從未貪戀過四季。

歌曲末尾，吉他的弦被撥弄兩聲，餘韻裏，是他醇厚微啞的嗓音：“季鹿，我偏心，這首歌我只唱給你聽，”

眼睛在一瞬間睜圓，季鹿有一瞬失神，耳機裏開始播放下一首歌曲，她才回過神來。

胸前微微起伏，裏面的心臟像是被什麽纏繞，收緊，她不禁擰眉，頭一偏靠在飛機內壁，緊緊閉上眼睛，小口小口喘氣。

等最難忍的疼痛過去，她睜眼，兩行淚水潸然落下，在嬌俏的臉上留下晶瑩的水痕。

餘下的是胸口處綿延入微的疼。

身側有人小聲嗚咽，本已經睡熟的楊卉下意識地睜眼，身側，她一手帶大的小姑娘雙手捂著臉，在低聲啜泣。

她擡擡手，想想，又放下了。

算了。年輕人，有些事情哭一哭沒準兒就想通了。

她合上眼，繼續假寐，耳朵卻一直留意旁邊的動靜。也別哭太狠了，再把眼睛哭壞了。

唉，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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