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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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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註視陛下的睡顏顯然不是我能把持住的事,為了避免繼而頭腦發熱,待陛下躺下之後,我便歪坐在鋪上絨毯的腳踏上,一手搭在床沿,枕著側臉發呆,一手給他虛虛握著。樂文小說|

早一刻還擔憂著他的病況,下一刻便默默咽了口口水,思緒飄忽地想,陛下也睡著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要是不幹點什麽,簡直對不起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心念一起,腦子裏頭就紛紛擾擾地浮現些什麽畫面來了,想得人臉頰發燙,身子發僵。書裏都說了,竊玉偷香,人生不會有比這更刺激的事,我都還從來沒有體會過呢?!

可我光會想,越想越緊張,身子僵住,動彈都不敢動彈一下,喘個大氣都感覺會被看出意圖不軌來。

優柔寡斷地等了一刻鐘,感知到陛下呼吸平穩且綿長,方敢頂住壓力,順從色心,擡起頭順著被褥,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果真是睡著了。長睫低垂,掩蓋了那雙清冷的眸,眉目寧靜無害,清雋如玉。微微散亂的墨發搭在枕邊,平添了幾分溫柔。

該說奇怪麽。

被壓抑的感情總伴隨著患得患失,一點風吹草動也被放大成驚濤駭浪,一點回饋也會受寵若驚,時而滿心失落想著放棄,時而雄心滿志意欲征服。

卻從未有過一刻像此時此刻般內心安穩,靜靜凝望著他的睡顏,感受著他毫不設防熟睡時予以的信任與親昵,內心似無欲無求,又似瘋狂偏執。

只要能留在這,陪著他,便已足夠。

瞧著瞧著,腦中忽而想起鬼修有極為偏門的一術,名為離魂。

可使得生者魂魄離體,任意行動,卻十分危險。因為施術時,術者魂魄暴露其外易受傷害,且並不能那麽迅速的對外界的威脅做出反應,回歸軀體,無魂之軀亦容易被游魂趁機奪舍。

但那又如何呢。

我心念一動,感知到身體頓輕,好似都能被風輕輕吹走,腳下不定地懸浮起來,感覺甚是奇特。

舉步時,身子不那麽受控地歪倒而下,正好落在陛下的身側,哈,距離也是近得正和我意。

沒了軀體所束,我的目光更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面容之上。末了,將自己看熱了臉,磨磨蹭蹭,略帶害羞地滾進了他的懷中蜷縮著。

原想喪心病狂順帶將之摟摟抱抱,摸摸親親的,但這事兒單方面的促成感太過強烈,陛下又如此秀色可餐且“無力反抗”,會叫我有涉及到道德層面的愧疚感,且魂體又無實感,兩邊都討不找好實在吃虧,遲疑了許久,方才作罷。

但再怎麽說,我與陛下也算同床共枕過一會了吧!

……

同陛下和好之後,兩人規律性地“感情格外好”了一陣,再加上季雲卿對我要去北方的事表示了絕對地讚同——因為要防範有人在這個方面對陛下下黑手,很恰到好處地抵消掉了我的愧疚心。精神爽來氣色佳,看著一般的蟲鳥樹木都順眼了幾分。

若不是阿喜給我遞了個小道消息,我還沈浸在和諧的家庭氣氛中混沌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

陛下那樣的人,能看上一個人,總歸是有理由的。司凝雪是美,這京城上下卻也不乏比她更美的。

除了才貌,她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她為陛下做了一件事。

這還是我前世接受陛下昭書後,同人打聽京城情況時,聽到的一個風月段子。當時沒多擱在心上,是因為那段子裏頭說司凝雪和陛下乃是私定終生的,同我心中陛下與司凝雪兩人聖潔如月的形象大相徑庭,沒信全,故拋諸腦後,誰想同今日狀況一對比,竟然分豪不差。

而今聖上久臥病榻,朝中不穩,民心離散,皇族威嚴低迷。北方起義,便因此而起。

也不知是誰讒言,使得久不理朝政的聖上忽然下命,令寧笙三殿下帶兵親征,以立大國之威。

乍聽,三殿下代禦駕親征,地位不言而喻,乃是皇帝給足了寵愛。可細想,如今聖上狀況不佳,朝中格局錯亂,各方勢力角逐激烈但根基都不算穩,龍椅之上隨時都可能換人來坐,且由不得皇帝做主了。

這個時候離京,仗打得好了,那是理所應當,打得不好,風頭不對,朝臣倒戈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個不慎就要與皇位失之交臂,何來的寵愛一說!

禦令一下,所有人都在看陛下的熱鬧,以為他大勢去矣。殊不知才出午門,卻有佳人等候。

司凝雪當著百官之面,單方面地同陛下傾訴了愛慕之意,無媒無聘,無父母之言,越過一切,直接表達了委身下嫁的意願,震驚四方。

由此也可見,大多的故事,都是分人來看的。一般的姑娘要是敢這麽做,那便是喪風敗俗,早被家裏人打死了。可司凝雪不一樣,沒人能說她的不好,因為陛下前世實實在在的答應了。

這就是一段不落俗套的風月起始。

我不知道司凝雪是否是與自個父親意見相悖,導致她竟然鋌而走險地來了這麽一出,孤註一擲地將自個的後半輩子都壓在了陛下的一句答話之中。

丞相顧忌家裏的面子,只要陛下點頭,他們自然會將司凝雪嫁出。到時候進了一家門,丞相便等同於被系在了陛下的船上。

而陛下將離京之時,正值朝中勢力不穩妥的極致,娶了司凝雪,便等同將半個江山穩妥地收入了懷中,再無後顧之憂。

……

阿喜聽說了這事,是因為外頭都傳開了,畢竟是在宮門前“求婚”,場面不可能不大。她並無半點鄙夷之色,反倒是艷羨的給我轉述了這件事後,又賊兮兮湊到了我的耳邊,低聲道:“等殿下娶了司凝雪,有了丞相這麽個岳父,咱們就真的雞犬升天啦。”

我咧了咧嘴,沒說出話來。

利益關系如此顯而易見,若是我換了陛下的立場,也會答應的。

司凝雪這個“求婚”的時間掐得可忒準了些。

阿喜歡天喜地了一陣,想起來熱茶還沒備好,陛下一會就回來了,匆匆下去準備去了。

我歪在塌上,半天半天才嘆息一口氣,接著將書頁翻了翻。

阿喜這一去,便是半個時辰都沒個聲響,我起初看著書並沒有註意到時間,等回過神來,忽而想她若是真去燒水去了,那我們家庖屋可就該給燒沒了啊。掀開蓋在腳上的薄毯正欲起身,外屋便匆匆進來個人。

阿喜端著托盤,腳步略急往書桌邊走了兩步,果真是端了一壺熱茶來,一面道:“殿下回來了。”將托盤擱在書桌上,“現下招您過去呢,這熱茶就隔這吧,等您回來再喝。”

聲音未落,人便走到了我的跟前,似是要給我整理著裝。

我笑:“怎麽著,哥哥回來有熱茶喝,我就只有涼茶啦?”

她往我身上套著外套,嗔道:“小姐哪兒的話,您要喝我再給您沏嘛!”

我但笑不語,抱上暖袖,一路去了陛下的書房。

其實我也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掩藏好情緒,不給陛下看出來,哪怕是知道會有這麽一關,已經提前平覆了半個時辰。應該隨意找個借口說不去的。

可我想見他,莫名強烈地。

陛下慣例招我過去,都是順帶檢查一下我的課業,而後季雲卿那若是有什麽消息,我也會轉遞給他。

今日要交的是作畫的功課,乃是我比較不擅長的一門。

心中忐忑時,雙手插在暖袖之中,牽於身前,仔細留神著陛下的神色,但願他不會說出什麽傷害我的話來。

他很平靜,意料之外,又預期之中。

換一個身份,倘若我是陛下,被自個喜歡的人“求婚”了,還能收獲江山,兩者一日兼得,我保管把持不住,要傻笑上一整天,他這麽平靜簡直不合常理。但陛下畢竟不是我,沒那麽喜形於色,冷靜又是預期之中的了。

“喇叭花?”陛下凝視著畫卷之上,不知在想些什麽,“你喜歡它?”

我身子晃了晃,跟著瞄一眼畫卷之上。其實這畫跟我的喜惡沒有太大的幹系,夫子讓我畫幅園林一角圖,我就耿直地畫了幅“角落”裏的園林,喇叭花居多,其他雜草也是有的。

“對。”我就沒有不喜歡的花。

陛下輕描淡寫:“我以為你更喜歡梅花些。”

我心中微動,驀然便想起送陛下的那根梅花簪來,“梅花也喜歡的。”

他意欲不明地笑了笑,收了畫,遞還給我,“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哥哥是說宮門前,被佳人攔住訴心意的事兒?”我自然換上暧昧的笑,“哥哥這桃花運旺得令人艷羨呀,還是朵開得正好、鑲金邊兒的桃花。”

陛下指尖一動,原本該給我接下的畫卷略略一擡,在我額上敲了下,涼涼道:“羨慕什麽?哪有比你心還野的姑娘,大過年的在家裏招來個季雲卿不算,還指望著桃花運昌盛?”

見我擡頭撫額,一臉討好的訕笑,才作罷,移開眸去,“得了,左右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吧,我們明天就出發。”

我一楞:“啊?這麽快?”

“不然先將人娶進門再走麽?”陛下乜我一眼,微微顰眉,“不過我也奇怪的,前世我與丞相政見不合,司凝雪方出此下策。重生之後,局勢略有不同,丞相已然隱有表態倒向我方,司凝雪大可不必如此。故而我也沒能料到她還會做出宮門前的舉措。”

我聽罷,略覺微妙:“哥哥不必說得如此公事公辦的形容罷,畢竟是我未來的嫂嫂,您就沒那麽一絲絲的雀躍?悸動?”

陛下微微一曬,端起桌邊的杯盞,“前世之際,我答應娶她,承她人情,自然感激。今世她沒變,變的是我,我不再需要這份人情,又有什麽可雀躍的?”

我是真不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

陛下擡眸望著我,眸光淡然卻認真,“我沒答應娶她。”

我嘴角不受控地一翹,又勉力壓下來,生怕被陛下察覺,還假意捂唇咳嗽了兩聲掩蓋:“那,那丞相會不會遷怒呢?”

“我自會妥善處理的。”

我心裏開心又茫然,因為他這個答案實在不符合常理,明知不該問,還是開口了:“哥哥不是對司小姐頗有好感嗎?為什麽會拒絕呢?”

“她生性聰慧,城府又深,娶她回來……”陛下略頓了頓,才開口,帶著三分的笑,並不那麽正經,“你這麽笨,要怎麽辦?”

打趣的語調,叫我眼眶一熱,似是從那輕松的語氣中咂摸出一絲親昵與寵溺來。

又不敢信得太深,怕只是他一句的打趣。

腦中卻不自控地想起芍藥山莊的那次,司凝雪將我逼得啞口無言,也是陛下給我解的圍。

頗有些主觀、自欺欺人地繼而推測,他從前對司凝雪的態度還算和善且略略特別的,自那日之後,便仿佛不那麽走心了。

印象就是這麽一念之間的事,起始處偏離了一點,之後就是千差萬別。

“笨”竟然還有這樣的好處。

……

隨軍出發比不得自由出行的散漫,我被塞進隨軍的馬車之後,一路上除了必須的事情,比如吃飯時能短暫露面,基本就只能待在裏頭。也不是和陛下同車,自己一個人,無聊的時候便沒日沒夜的純修煉。

原本阿爹死也不願意我隨軍出行的,他想要我和季雲卿分開,卻沒想過我會直接被陛下帶去從軍,好說歹說楞是不肯。我尋思這下好,又得私奔一次時,陛下施施然擡了箱黃金到我阿爹的院子,道:“谷雨這次隨行身負天師要職,這便是行軍一趟的酬金。”

本是扯著我不撒手的阿爹,立馬轉向黃金箱子,渾似那才是他嫡親的兒子,連連三句好,將我送走了。

我不勝唏噓,境況再怎麽變,人的本性都是不會改變的。

我對陛下又為我破財的事有些介懷,特地前去打算同其道個歉,哪想一問才知道,那一箱黃金卻是從季雲卿給我的金子裏扣出來的。

人生真是一環扣一環啊。

又一次的調息完成,我長出一口氣,坐在搖晃的車身之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車廂之內空蕩蕩的,即便是我想安分守己,卻連最後一點零嘴都被沒收了——陛下說影響不好。這麽幹熬著實在無聊,一時興起,偷偷打簾往外看去,烏泱泱的全是人,統一著裝的輕甲,一路綿延到可見的山道盡頭。這路一直走,殘雪紛飛,也不知道走到幾時才是個頭。

見我挑簾,立刻便有專門被安排給我的親兵上前問:“天師大人有什麽吩咐嗎?”

我而今穿的都是天鏡宮的道袍,天鏡宮的編制也不似皇宮中的一級級往下。

天鏡宮裏真正給皇帝養的,就八個人。一個主天師,七個大天師,除此之外天師們收的徒弟都屬於天鏡宮內部人員,但不屬於皇家編制,也就是說沒有大天師官職,不受俸祿,自然也就沒有不能娶親等等的限制。

我以陛下妹妹的身份隨軍名不正言不順,便借個沒壓力、模棱兩可的天師頭銜,也不至於被人嫌棄是個拖油瓶了。

“哦,不礙事的。”我壓著簾子,只看到他半張臉,再怎麽說我也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咋見到陽剛之氣這般濃郁,盡是男子的軍隊時還是有點怯,“我隨意看看的。”

那親兵禦馬走在我的車邊,點了個頭,或是怕我一個人寂寞,格外和善熱情道:“天師來過雲城嗎?”

“沒。”要不是跟著陛下出來,我這輩子都在臨城邊上打轉呢,“我們要到雲城了?”

“恩,前面再過幾十裏就到了,雲城周邊的臘梅開得格外好,若是到了,我便喚您出來瞧瞧。”

我眼前微微一亮,歡喜道了句謝,縮回車裏頭,終於有了個盼頭。

正松開車簾,將從膝下滑下去的絨毯拉上來些,腦海之中,砂礫忽而傳來一陣牽引的波動,轉瞬即逝,叫我動作都僵了僵。

怎麽回事?

砂礫的本事我是見過的,無聲無息地封印住了兩個企圖奪我舍的冥鬼,至今我都沒辦法把他們弄出來。它安安靜靜待在我的眼睛裏便算了,萬一有點什麽異變,我怎麽消受得起?

轉念,砂礫本是無主之物,現在待在我體內,我也沒企圖占有它,它當不會有對我不利的行為才是。

莫不是因為三生?

難怪我找不到他和萱鈴,難不成是跑到雲城來了?

可砂礫的反應只有一瞬,我又不敢把它怎麽著,便只是更加警醒地註意著神識之內的變化。果不其然的察覺到,隨著雲城愈發的臨近,砂礫給出的牽引也就更加明顯了。

這叫我有點詫異,砂礫給出牽引只會有兩種情況,一,是三生在找我,心思通過與其相連的砂礫反應,才給予我牽引。

二、就是砂礫自己,自主的給出了我提示。換句話說:它是有思維的。

而第一點,三生不可能知道我隨軍來到了此處,還一直給我牽引的提示,行軍的路線只有內部人知道。

那就只有第二點了。

這個埋在我眼睛內,一直悄無聲息的“神器”其實是有思維的。

這一推論真有那麽點叫人膽寒,它的虛體映射在我的靈海之內,怕是連我的所思所想都盡數能看透。

可至少是不懷惡意的吧?畢竟它曾經救過我一次。

我腦中冒出這個想法之後,刻意短暫的停滯了一會,期待著或許砂礫能給我一些反應。

可惜沒有。

我又虛無地混亂起來。

胡思亂想時,時間過得很快,馬車的速度逐漸緩慢了下來,親兵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道著:“天師大人,咱們快到雲城了,只是應該不會停留,您要不就在車內看看罷,從這裏看梅林之景,再好不過了。”

我剛應了個好,那頭便有人騎馬從行軍的前頭逆方向而來,停在我的車前,先是對親兵吩咐:“殿下傳令,暫不進城,原地修養,準備用餐。”又對朝外張望的我道,“天師大人,殿下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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