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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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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流,安穩在表象之中。

往後的數月中,我前前後後不知道出門尋過萱鈴和三生多少次,但始終杳無音訊,心中隱有了不好的猜想。

皇城愈發的亂了,我在隨季雲卿出門巡視的時候亦受過幾次傷。提了沒死透的冥鬼來問,得出的結果往往令人心寒:這些作亂吃人的惡鬼,竟大部分都是有主的。

從冥界越界而來的無主惡鬼愈漸強悍,天師鬼修招架不住,便縱了手下的惡鬼去吃人,盡快提升修為,好能有自保之力。

用吃人之法來護人,便是而今的現狀。

季雲卿將此事上報聖上,消息最終石沈大海。

天師縱鬼吃人的事,不知不覺已經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有尋常百姓仍將天鏡宮視作救贖,不遠千裏來跪拜祈福。

……

我曾隨陛下拜見過當今聖上,一臉病重的青灰,眸光虛浮。周身龍氣黯淡,眉心一點光,為一米粒大點的小蟲啃噬著。

我知道聖上疾病纏綿數月,連天鏡宮主天師也無能為力,總歸是有原因的。萬萬沒想到,冥界至邪的“噬魂蟲”竟然會被人養在了聖上的眉心。

這蟲一旦沾染上,便永遠無法剝離。一旦為人強行剝離,便會引得其瘋狂的掙紮,重則致使聖上魂靈崩塌,輕則精神錯亂。

想要給聖上續命,便須得無窮盡的魂靈作為替代,來餵飽噬魂蟲。

有關這一點,我僅僅只是猜測,亦從未對旁人提及。畢竟尋常人若是染上這蟲,快則一月,慢則三月便會魂靈枯竭而亡。聖上一度病危,卻拖了這般久。

只做不知,才得安穩。

……

我如今是隸屬天鏡宮的編制,有了自己需要巡視的領地。幸得領地恰好臨著季雲卿,只需在暮光將落之際去加持一道防禦的陣法也便算完。

而今正是隆冬,白日裏零零散散積下來的雪在夜裏凝成了冰,踏上去又滑又硬。

季雲卿按著慣例來王府門前等我,撐著把傘在屋檐下站著,容貌之間仍是清秀的模樣,宛如不谙世事的貴家公子,卻又多了份無喜無悲的出塵。

見我出來,他呵著冷氣將傘遞過來些,略略沮喪道:“王嬸的包子鋪也關了。”

我將手攏在暖袖裏頭,收回方才對他“出塵寡欲”的錯誤猜想,放低聲音道:“這年頭小本生意不好做,想吃的話,改日我給你做吧。”出來剛一陣,渾身都涼透了。我鉆入他的傘下,打量一眼他仍衣著單薄,皺眉:“昨個不是讓你加衣裳了?”

不怪我這般婆婆媽媽的,半月前氣溫驟降,季雲卿猝不及防染了風寒,臥病在床躺了七天,前兩天才好利索。他自個不細心也就罷了,府上的鬼仆一個個壓根感知不到冷熱,更談不上照看季雲卿了。

故而他雖然是我師父,我卻像多了個年紀不大的徒弟,衣食住行樣樣要給他安排妥帖。當真不曉,我從前沒管過他的時候,他自個是如何活下來的。縱是一臉清純出塵,卻太不叫人省心了。

季雲卿或是自己也覺得冷,往我這邊靠了靠,肩膀挨著我的,帶著點討好的意味,笑而不言。

我要給他氣死,偏偏對著這張笑臉又怨不起來。

我木著臉給他撞回去,將暖袖摘下來遞給他:“病人須得忌口,許多東西都不能吃,你還記得吧?”

他收起笑,面色稍稍肅然,一手將我的暖袖抱著了,另一手仍撐著傘並未給我。

我也冷,沒了暖袖,手上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熱氣仿佛瞬間都散了,便不再堅持,隨著他往門外走。

巷道裏頭有風,一邁步出門便兜頭灌下來,涼徹心扉。我抱緊了披肩,聽得旁近季雲卿忽而喚了我一句:“谷雨。”

“怎麽?是還冷麽?”我掉頭過去看他。

“你到天鏡宮來住吧。”

若是尋常的黃花大閨女,遇到尋常的公子哥給她說這麽句話,定當就是一耳光上去,再啐一句登徒子了。可他是季雲卿,這事兒不能想覆雜。

所有的親近都是有理由的,更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幾個月中,我盡心照看他,他慢慢收心依賴我。

可提出要我去他那住,還是頭一回。興許是兼職的管家使喚得不趁手,想要帶回家做全職罷。

我默了片刻,方在阿喜一臉從錯愕轉作要拼命的表情下,拼命為他找了個由頭解釋,並婉拒道:“雖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自可照顧你,可我阿爹還在王府呢。”

他並不覺得困擾:“咱們可以將你阿爹也接過去。”

“……”

阿喜急了:“小姐!”

於是我不婉拒了,徑直道:“我過去不合適。”

季雲卿微頓,便在我後悔不該將話說得太直傷人的時候瞇眼笑了:“也行,那我來你這。”

“……”我只當他在開玩笑。他真敢開口,我阿爹也會拿掃帚趕他的。

我與季雲卿的關系算不得是“好”,更確切的說,是忽遠忽近,忽冷忽熱。

他就像只養不熟的貓。

譬如他若是來專程王府找陛下的,就絕不會順帶來看我一眼,就算遇到了,我主動同他打招呼,他也不會多看我兩眼。有回正是成雪在我府中,我招呼路過涼亭的季雲卿來喝茶,他不走心道了句不用了,就走了,十分的傷感情。

成雪還勸我道,天鏡宮的天師多有難以揣摩的性子,是吾輩凡人不能褻瀆的,人家既然不理咱們,咱們還是別去招惹他的好。

他是我嫡親的師父,早晨還給他做糕點來著,這事說出去都沒人信。

倘若需求關系換一換,他身上不好了,境況又會有個翻天覆地的變化。譬如半月前的那次,他發著高燒大半夜從天鏡宮跑來,誰也不管,非要見我。

我迷迷糊糊被人從床上叫起來,前腳剛邁入前庭,下一刻就給人抱住了。

季雲卿一身滾燙,無力般靠在我肩上,不知是燒糊塗了還是如何,攬緊我的腰身,喃喃抱怨了句:“我等了你好久,你總不來。”

阿爹當時就在場,差點將房子掀了。

明明是季雲卿主動的,最後卻是我被罰抄女誡。

我想起前車之鑒,嘆口氣往外走,這是造的什麽孽呢。

……

加固過陣法,又拘了兩個小鬼,任務圓滿成功而返。

我畢竟仍是個半新的新手,每每此時都會沈浸在做英雄的成就感中不能自拔,回家之後免不得跑去找一趟陛下,若他不忙,就給他說一說我的英雄事跡。

季雲卿說要隨著我住,果真只是一時興起。將我送回家之後,轉身就走了,虧我趁著沒人,給他準備了一大堆勸說的話,最後還是爛在了肚子裏。

去廚房端了碗補湯,來到陛下書房前的時候,正見阿爹背著手從屋裏出來,一副臉色不大好的樣子。

我心裏略感不妙,阿爹一貫不與陛下親近,無事的話絕不會來尋陛下的。

便上前,笑瞇瞇喚了句阿爹。

前一刻還面布愁雲的阿爹,見著我,下一刻就笑沒了眼,親切異常:“回來啦?去找你哥哥?也好,你多勸勸他。”

我渾身一抖,勉強才端穩補湯沒撒:“怎麽?”

“還不是你的親事!”阿爹捋了一把胡子,瞧著我愈發的和藹,“在過兩日便是你15歲生辰,虛歲16,都是大姑娘了,旁人家那孩子都有了。阿爹雖然不急著將你嫁出去,但好歹得有個苗頭。你說咱閨女才貌都是定頂好的,身份……”言語一低,指了指屋內,“自然也不缺。你可不知道,主動找上門來的媒婆數也不數不清,其他人我可看不上,但是定遠侯家的親事,那可是天上掉的帶肉餡兒的餡餅!”

他那一指,指得我心裏頭微哽,卻說不出什麽來:“成易?”

“哪裏呀……”阿爹搖搖頭,頗有幾分自得,“我閨女能嫁庶子嗎?是成牧,定遠侯的嫡子,你嫁過去也是做正房的。”

我想起幾個月前,他還覺得我嫁給成易“妙得很”的事,木著臉,幹巴巴道:“我沒見過他。”

見阿爹要變臉,又忙緩和了語氣,“這事有幾分影兒?還是您就是聽人那麽一說?”

阿爹哼了一聲,“這不是讓你哥去敲敲鼓,看有沒有戲麽。”上下打量我一眼,聲調亦變得沒了起伏,“上回那個季雲卿的事,你自個也要掂量掂量。幸得撞見的都是自家人,不然說出去你清白都沒了,還要怎麽嫁人?人家是個天師,娶不得你,再喜歡能當飯吃?老老實實的,等我和你哥物色好了人,就乖乖給我嫁過去。”

我霎時明白他突然急著給我找親事的緣由了,低下頭,任他甩袖從我身側走遠了。

自己則盯著補湯發了會呆,其實或早或晚,我都是要嫁人的。

就算反抗,也沒什麽說頭。

由於我與成雪走得較近,定遠侯府亦去過幾次,對府內上下人員印象頗為不錯。

定遠侯府離王府和皇宮都不算遠,手中亦掌著實權,說不定還能幫襯陛下一二。

或許當真是個好去處?

“發什麽呆?湯都要涼了。”

回眸處,陛下肩上隨意搭著披肩,靠在門口望著我,領口處一圈兒雪色的絨毛裹著,更襯得整個人精致猶若白玉雕琢。眸似含盈盈淺笑,清潤如許,清晰印刻著我的影。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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