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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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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隨我一道吃飯,等菜上齊便將人都屏退下去,將一封密信遞給了我:“這裏便是你阿爹暫時安身之處,你若去見他,切要記著小心隱藏行跡。也機靈著些,仔細挨竹棍。”

我看了地址,將信收好,連連應是。

阿爹我倒是不擔心,雷聲大雨點小,只要跑得快,還是吃不著竹棍的。

前陣子每隔兩日便會有密信遞來阿爹的消息。稍讓我上心的是,阿爹他一個病人在途徑柳州的時候,聽說那兒的牛肉幹好吃,手邊的人伺候又周到,給他收拾了兩斤。他就著酒,一餐給吃了,結果夾了食,好在不算嚴重,一路上折折騰騰,到京的日子遂才比原計劃晚了幾日。

陛下吃東西的時候極少說話,我給他盛了湯,自個便也默默開吃,只是懷中揣著司凝雪的請帖,這才叫我有些心緒不寧。

瞄了眼陛下的神色:“司凝雪司小姐邀我去參加她們的女宴,我若是不去,會不會不好?”

“恩。”

他這一恩,我才是徹底跑不掉了。

想到一屋子形形□□的官小姐,腦門子頂著一連串兒的背景官銜,和和氣氣聊天的場景就腦子疼:“一般女宴要怎麽做?我同她們也不相熟,能聊什麽呢!女工?文書?還是家長裏短?我若是說錯了話,會不會給你丟臉?”

陛下道:“你可知參加女宴的都是些什麽人?”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同司凝雪一般年輕的官家小姐或是夫人吧。”

陛下再道:“那你猜我知不知道她們聊什麽。”

我:“……”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陛下見我頹唐,不由好笑:“你不必如此緊張,也不必太將外頭的蜚短流長擱在心上,不過是些面子,你謹慎些丟就好。丞相府的玫瑰酥是一絕,人家既然邀了你,再不濟,去多吃點糕點也是好的。”

他都松口批了可丟的面子,我心理負擔霎時減輕許多:“那行!”眉眼舒展,“若真有好吃的,我就去學了,回來做給哥哥吃。”

陛下淡淡一曬,端起湯盞,冷不丁道:“我對吃食向來不甚在意,說為我學又是何必?”

我幹幹的笑,討好著起身上前,給他盛湯。

陛下搭著手:“季雲卿昨個來找你了?”

我一面盛湯,一面應:“是來過。”

陛下略側著身子,支著頭,眸光淡淡停留在我的臉上,瞧得我渾身不自在:“說什麽了?”

我哪裏想到他竟會問這樣的細節,又沒把握在陛下面前現編一個慌出來,霎時緊張到手心冒汗:“這個……”轉念想,左右陛下一心以為我喜歡季雲卿,男女之間的事支吾著不便與人說,倒也可做局促,順帶帶過。

我以為陛下見我如此模樣,按著慣例至多嘲笑我一句出息便算完。卻不想走心演罷了,一回頭,他正幾近出神的凝著我,神情之中既無嘲諷,也無譴責,墨瞳平靜而無波,清晰倒映著我的影。

重覆一遍,語氣平淡,卻又莫名執拗:“說什麽了?”

我:“……”

這境況是怎麽了呢?當真是被供出來了?我倒不以為陛下知曉了我習鬼修會如何,還是季雲卿自個警告說會死人的。如今我先供出來,會坦白從寬麽?可我鬼修還沒習成,當真要這麽算了?

我的心理防線有剎那的崩塌,乃是給陛下眸光那麽一掃,微微受不住了。

“殿下。”忽而有聲音低而沈穩,恍若救人於水火的天外之音,從門外傳來,“客人已然安置在了書房。”

室內有片刻的寂靜。

“殿下?”

陛下像是倏然回神,偏開頭去,擡手,不動聲色捏了捏眉心:“恩,知道了,我一會就去。”

我一顆含在嘴裏的心臟終於歸位,長松一口氣的同時使勁崩住面皮,不讓放松的心情飛揚在臉上。

陛下擱下碗筷起身,看也沒再看我一眼:“我先去會客了。你自個多吃些,把在宮裏瘦的補回來。”

我歡歡喜喜坐回去,小聲嘟囔:“瘦了才好,阿爹說胖姑娘嫁不出去。”

陛下扶著門框,聽罷竟至於止步回眸,顰眉:“你才十四,成天想著嫁人做什麽?”一頓,“便是從家裏出來了,學院該上的還是要上的,等閑著了便寫篇文章,改日我給你請個夫子,權當入門測試。”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眼睜睜看著陛下走遠了。

平時說我功課不好,就道我是二十多的老姑娘,這會子又成十四小姑娘了!

陛下分明是覺得我太閑,便找點事兒給我做,省得我整日在家裏愁嫁吧。

況且好些姑娘十二、三都嫁了好嗎?

況且我根本都不想嫁好嗎?

我的苦悶誰能懂呢……

……

吃過飯後,我回房收拾一番,上了淡妝,又換了亮色些的衣裳首飾,便在侍女陪同下晃去了丞相府。

女眷小宴原是設在午膳之時,而今本該結束了,同我八竿子打不著。後來據說是有人在宴中提到了我的名字,司凝雪又道我如今正在王府之內,司夫人便才差人來請,看我願不願過來聚聚。宴會其他女眷聽罷亦說想要結識一番,遂才留下等待。

我到的時候,人皆聚在暖閣,多是十幾歲的姑娘,手中皆有針線繡品。丞相夫人坐在主座上品茗,司凝雪則撫琴而坐。

總的來說,人數也比我想象的要少些。沒太多八卦的氣息,倒似是正統女德的學習班。

我松了口氣,入門之後朝主座上微微一福身:“見過司夫人。”

一大屋子人一一寒暄,光是互通姓名身份,都花了半刻鐘。司凝雪今個尤為低調,與我簡單招呼之後專心撫琴,仿佛從未見過我一般。

終於落座,我拿眼風虛虛一睇相隨的侍女,令她將帶來的東西呈上:“谷雨此番來得倉促,未能準備什麽好玩意。便帶來些德雲齋的糕點零嘴,諸位可莫嫌簡陋。”

我頭一回和人見面,客氣點總是好的。這樣的小宴送貴重之禮肯定不合適,一堆人坐著聊聊天,多少還需些吃食。

德雲齋還是陛下告訴我的,順帶一提,說家裏給我備了些。

我出發前嘗了點,悔意頓生,望著這一大盒要送出去的,心都在滴血。

果不其然,我起初雖然不知道德雲齋名聲多響,但是味道擱在這,想著鐵定拿得出手。結果話音剛落,幾個年紀較小又性子活潑的,便撒了手中的針線,提裙小跑過來,趕在侍女之前掀開了食盒的蓋子:“蜜餞銀杏、蜜餞櫻桃、翠玉豆糕……”她數著數著,自個開心起來,“還有栗子糕!”

我點頭微笑,因為食盒就那麽大,這些吃食鹹甜味道不一,不適合放在一起,遂而僅挑了七種帶出來。

打頭掀開食盒的女子臉兒圓圓的,眸子亦圓圓的,瞧著天真可愛,乃是定遠侯之女成雪。一扭頭:“姐姐可真識貨,宮廷禦供蜜餞的八寶齋,正是師承這家的德老爺子。德雲齋雖是酒樓,糕點蜜餞卻尋不著比這更好的了。等閑買不到,是因這裏的蜜餞皆是隱居修養的德老爺子親手做的,用以給德雲齋撐撐場面,尋常能好運碰上,搶買到一兩種便就不錯了!”

我一楞,眨巴眨巴眼,面上若無其事慷慨的笑,心裏血流成河。為什麽沒人和我說這個!

司凝雪一曲奏畢,倏爾擡頭:“谷雨姑娘今日才住入王府,又是哪來的時間去攢些這樣的好東西?”

我心神劇痛,不忍再看食盒,回首看她:“哥哥心細體貼,曉得我嘴饞,便差人去購置了些備在家中。”

“谷雨姐姐不愧是王府中的人,出手就是闊綽!”說話的是禮部尚書馮塵之女馮靈靈,言語之間自然而然坐在了我身側,“這一小碟糕點的錢,怕是比我一個月能拿到的零花都多呢,三殿下待你可真好!”

我咧了咧嘴。別說了,我不想聽。

拜糕點所賜,年輕姑娘們對我和顏悅色,熱情而又親切。又好在琴棋書畫、女工等等我皆會一點,司夫人對我亦有個好臉色。大家和和氣氣聊天,沒扯朝政那些事,竟出乎意料的讓我覺著頗有些趣味。這些官家小姐並非我想象中那般驕縱的脾性。

不知不覺入夜,主人家盛情難卻,再加上我自個玩開了,收不回來,想著家裏左右離得不遠,答應留下吃過晚飯後,又在涼亭裏挑燈給成雪做紙鳶。

做紙鳶在我們那只是門小手藝,只因我是女子,紙鳶勾畫得尤為精致漂亮些,才偶爾為人稱讚。到了這,就是樣樣都神奇。幾位與我同齡的小姐始終便圍繞在我周遭,一副出來見世面的模樣,叫我成就感十足,自然任勞任怨。

“姐姐好生厲害!這紙鳶比外頭買的還要漂亮呢!”

我給人捧地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你喜歡就送給你呀,或者要別的樣式的也行。咱們下回再一起做燈籠、剪紙、編繩兒吧,都可有意思啦。”

司夫人送走了其他幾位官夫人,方轉至涼亭,或是聽到了我這句,輕笑:“哪有你這樣貪玩的姑娘。”

我忙起身,擱下手裏的紙鳶:“司夫人見笑了。”

司夫人笑意和善,並不是尋常主母淩厲的模樣,朝我招招手,我自是小步上前了。

司夫人眉眼含笑,親昵拉過我的手:“我起初不曉,適才凝雪同我道,你與我家程兒在芍藥山莊早便見過了,是也不是?”

我瞥眼司凝雪,有點窘迫。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說我裝神棍那一茬,但我如今身份同天師搭不上邊,尋常人或許會以為我是受了季雲卿的授意,畢竟普通人哪裏曉得占蔔之術。“這個……”

再者說,司夫人不提司凝雪,單提司程是個什麽意思?

司夫人拍拍我的手,也不待我真正說下去,拉著我走遠了些,方低聲道:“我瞧你實在合意,不知可有意中人否?”

我猛被一口氣嗆住,連連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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