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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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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亭大學的門檻挺高的,是所985。

不過餘清音想上這個倒不是因為名頭,而是她上輩子的定居之所就是學校對面的萬家樂小區。

房價每平方三萬二,小小的一居室掏空她工作七年的積蓄,還需要父母的支持和外債。

她有時候一睜眼就被欠款壓得喘不過氣,就到鄰近的校園裏逛逛。

學生們的臉龐無憂無慮,年輕好像是他們最大的資本,叫人心生羨慕。

與之相對,餘清音的大學時光就很暗淡。

她填志願的時候避開省內學費很貴的民辦二本,被十八線城市的一所公辦二本錄取。

和相對便宜的學費一起的,還有無處能消費的窘境,甚至因為後來回本省找工作,學校的認知度常常被認為是大專。

現在想想,其實錯誤的決定挺多的。

有糾正的機會,她實在太幸運。

大概是徹夜思考這些,第二天的餘清音又像打雞血一樣。

餘景洪剛被大城市迷了眼,也很是鬥志昂揚。

他跟他媽討價還價了開學時根據分數能拿到的獎勵,難得興致勃勃去上數學課。

正好趕上補習班的月考,黃老邪發下考卷叮囑:“不要交頭接耳,學了就是學了,沒學就是沒學,自己做自己的。”

餘景洪自覺學了挺多,下筆如有神。

他頭回在考場上有自信,交卷之後翹首以待成績。

不負眾望,黃老邪收一個改一個,紅筆嘩啦啦把分數打出去,比判官筆還能定生死,隨之而來的評語也毫不客氣。

等到餘景洪,他平常緊繃的臉也有半分笑意,大概是浪子回頭在哪兒都比較珍惜的緣故,語氣稍顯溫和:“進步很大,繼續努力。”

餘景洪從前幾乎是一張白紙,進步的空間比山高比海深。

但無論如何他能把初一的內容考到滿分一百五之中的一百分,已經算是很厲害。

比他認真學習的餘清音稍好一點,考了一百一十八。

她本人很滿意這個成績,覺得諧音實在吉利。

就這模樣,餘景洪放學後開玩笑:“不知道的以為你考滿分呢。”

餘清音理直氣壯:“一路發,多好的兆頭,拿一百五我都不換。”

本地人多迷信,然而小一輩基本都是不相信的態度。

餘景洪從前還總是跟堂妹吐槽,沒想到她現在居然也吃這一套,很是驚訝:“看來三嬸的衣缽後繼有人。”

還真別說,餘清音後來常常去求簽。

大概是經歷的事情多,逐漸能理解大人們需要求個精神支柱的緣由。

和她抱有同樣想法的人很多,有回旅游到南京,她在雞鳴寺環顧四周,就能估算出在場人的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五。

大家虔誠求的,大概是那些不知何處訴說的煩惱。

思及此,餘清音語重心長:“你還小,你不懂。”

餘景洪比她還大兩個月,沒好氣捏著堂妹的臉頰:“都跟我充老大了,怪厲害的。”

餘清音踹他一腳作為反擊,兩個人當街“打架鬥毆”,混亂之中聽到有人喊“景洪”雙雙停下來。

餘景洪回頭看,發現是幾個同學,揮揮手示意自己在,腳步控制不住想過去。

餘清音知道他大概是要去玩,背好書包:“那我跟二伯母講你不回去了。”

又操心:“你帶錢了嗎?下午記得準時上課。”

餘景洪才想起來自己只有三塊錢,沖堂妹笑得討好。

餘清音到底是掙過錢的成年人靈魂,決不允許口袋的空的,大大方方掏出十塊給他:“我也就這麽多。”

沒辦法,去安亭玩一趟回來的人哪還有餘錢。

餘景洪當然知道,拍胸脯:“開學考試我肯定能從我媽那要一百,到時候給你八十八。”

餘清音覺得本來自己應該只能拿到八十,點點頭跨上自行車走人。

另一邊餘景洪奔著幾個同學去,大家商量著要去吃蘭州拉面。

在店裏坐下來,一位同學抱怨:“你暑假上哪鬼混去了,天天不見人。”

往常連周末大家都是一塊籃球玩游戲的,現在缺了一個真是不習慣。

餘景洪心裏也挺抱歉的,他本來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學習,現在尷尬撓撓臉:“我報了班,早上數學,下午物理,晚上還要學英語,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邊上一圈人的成績都不怎麽樣,詫異道:“我沒聽錯吧,你在讀書?”

大家能做朋友,不就是因為同樣的不學無術,怎麽現在忽然就有個人要改邪歸正了,真是不可思議。

其實到現在,餘景洪也沒弄明白,覺得好像就是稀裏糊塗走到正道上。

他也沒辦法解釋,索性說:“對,在讀書。”

頗有點天方夜譚,另一位同學嘖嘖兩聲:“不是,就你的水平,能讀出什麽來?”

這也是句實話沒錯,哪怕餘景洪自己本來都不相信能有什麽成績。

但他正好從小測中取得一點信心,又想起堂妹那種坦然的態度,覺得也沒啥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說:“試過才不會後悔。”

跟老師讓寫在作文裏的名言警句差不多,正面得跟餘景洪從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有人誇張地拍著桌子笑:“餘景洪,你這是中什麽邪了。”

餘景洪有點不樂意了,心想這有什麽好笑的。

他本身也不是好脾氣的人,否則不會在問題少年多多的縣中小有名氣,因此板著臉罵:“中你大爺。”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有人打圓場:“不至於吧,就開個玩笑。”

餘景洪也不想讓誰難堪,嘴角扯起個弧度:“那以後就別開,我不喜歡。”

得,大家都尷尬起來,吃完也不張羅著一起去網吧,反而各自散開。

按餘景洪的猜測,他覺得估摸著到拐角幾個人會聚在一起說他的壞話。

為了印證,他悄摸摸地跟上去,果然見到想象中的場景。

不知怎麽的,他失落之餘又有些松口氣,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著,下午病懨懨地去上課。

餘清音擺弄著剛買的筆沒留意,扭過頭才發現身邊悄無聲息的多個人嚇一跳:“哥,你是鬼嗎?”

人家說靈魂也有重量,興許腳步都比他重。

按理餘景洪應該跟堂妹鬥嘴幾句,但他實在提不起勁,趴在桌上喃喃:“真沒意思。”

看樣子是中午玩得不盡興,餘清音安慰著:“下課我請你吃烤腸。”

餘景洪也不能總蹭她的吃喝,搖搖頭:“不用,我就是心裏堵。”

咦,怎麽好端端的就不高興了。

餘清音心裏犯嘀咕,剛要問就看到老師進來,只好給堂哥傳紙條。

餘景洪其實腦海裏一團亂麻,但沒想清楚要不要說,幹脆一本正經寫上“好好學習”四個字推回去。

餘清音更加覺得他心情很糟糕,卻也表示尊重,認真地擡頭看老師。

得虧是她把心思收回來了,不然下一秒粉筆該丟她腦袋上。

老師意有所指敲敲黑板:“最後幾節課,都給我堅持到最後。”

物理本就是初二才開始學的科目,一年時間裏的知識點不多,因此不會上到開學。

不像數學,叫人望不到盡頭在哪,有時候看著書都絕望。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著急,叫人操心的是餘景洪。

餘清音雖然好好聽課了,放學後仍舊立刻關心。

她倒沒有追問,只是說:“哥,咱倆永遠是一派的,真想傾訴我絕對是第一選擇。”

餘景洪覺得得自己好好想想,握著自行車車把:“晚上停一節課就行,我想打會游戲。”

忽然之間,餘清音覺得他有多年後的成熟模樣,點點頭:“行,那咱們明天見。”

也不知道餘景洪怎麽排解的,反正他不肯講,只是更加有學習的勁頭。

餘清音覺得是件好事,心想世界上再親密的關系之中,都要保留一絲秘密。

因此她放松對堂哥的照看,把註意力放在弟弟餘海林身上。

即將開學的日子,餘海林整天吊兒郎當騎著自行車到處跑。

一整個暑假讓他黑得剛從非洲挖礦回來差不多,連肚皮都不例外。

反正餘清音是沒見過別人這樣,這天特意把人喊到自己房間。

出於做弟弟的敏銳性,餘海林低眉順眼地站著,腦子裏思考著先承認最近哪件錯事的死亡率最低。

只看他眼睛滴溜溜轉就知道沒好事,餘清音拍一下他:“行啦,別一肚子黑主意了。”

什麽黑主意,餘海林撅著嘴:“男人黑黑的才有氣概。”

才十一歲,天天男人男人的。

餘清音又拍他一下:“最近是不是很開心?”

最近放飛翅膀的鳥兒都沒有餘海林自由,但他品著這話意思有點不對,小心翼翼:“其實也沒那麽開心。”

餘清音編好的話都沒法往後接,只能點破:“你往年快開學的時候會這麽開心嗎?”

當然不會,餘海林一般是一邊補作業一邊哭,補不完到學校被老師打一頓再哭。

這年頭農村小學可沒人在乎體不體罰,家長還會讓打得再用力些,老師就顯得更可怕。

因此他連連搖頭:“怎麽可能笑得出來。”

餘清音要的就是這句,說:“所以你看,早做完作業是不是很輕松?”

原來是這個啊,餘海林一口氣松下來,掛上笑容:“沒錯。”

實則覺得每天被姐姐催著做作業也挺難受的。

但餘清音料不到他的腹誹,自覺有了良好的啟發教育,很是滿意:“那開學後每天到家的第一件就是做作業,好不好?”

居然用好不好,仿佛有可商量的空間。

餘海林又不傻,知道只有答應的份,但借機提要求:“那考好能讓二哥帶我玩游戲嗎?”

世界上錯的從不是游戲,就好像餘清音原來考不好也不能全怪言情小說。

她心知肚明原因在哪,爽快答應:“行,他還可以送你道具。”

餘海林樂得直蹦噠,幾乎是對天發誓自己肯定會做到。

餘清音也就且相信,只看他日後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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