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誼舟嘴角一翹說：“本來這些事情是不能告訴你的, 但我也是不吐不快。”

故事其實很簡單的。

楚向宇和哥哥楚式宇是一對長得極像的雙胞胎。像到如果他們兩人同時安靜下來，連父母都認不出他們。

像世界上大多數雙胞胎一樣，他們一靜一動，興趣各不相同, 楚式宇各方面更優秀, 楚向宇卻不喜歡安分，在學校裏以頑皮出名, 所以和同樣頑皮的謝誼舟成了好朋友。

他們十二歲那年, 楚式宇出車禍去世了，這完全是一場意外。

然而, 他們的母親和奶奶因為接受不了事實, 一個瘋了，一個病了。楚霆為了讓愛妻的病好起來, 騙她去世的其實是楚向宇。

楚向宇抱著讓媽媽更開心的想法答應裝扮哥哥，順便也騙了奶奶，媽媽的病總算慢慢好了。

為了讓楚向宇更像去世的哥哥, 楚霆嚴格管教他，硬是逼迫他在一年內學了很多東西。

受不了的楚向宇終於爆發，在某個夜裏和楚霆吵架，剛好被媽媽聽見，媽媽一時受不了打擊，當晚就服藥自盡了。

所以多年來，楚霆一直將妻子的死歸咎於楚向宇，一開始, 楚向宇也是這麽自責的。

從那時候起，他就變了一個人，漸漸地成為了今天的楚向宇。

“所以，你才會看見今天這種狀況。”謝誼舟攤手，又冷笑兩聲，“這事情完全是楚叔叔的錯，憑什麽讓向宇承擔？”

宋思思卻一直沈浸在不可思議的驚訝中，“怎麽會有……”

“是不是想罵人？是不是覺得荒唐？”謝誼舟仿佛找到了感同身受的人，激動得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向宇小時候很皮，一開始讀書很不行，但式宇真的太優秀了，所以他們都把註意力放在了大兒子身上。當初楚叔叔逼迫向宇學東西時，向宇還和我說，他很高興，起碼他爸終於將更多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謝誼舟嘆了口氣。

宋思思想起一件事兒，“奶奶也不知道真正的式宇已經去世的事情？”

所以奶奶才會一直叫他式宇，但這樣對楚向宇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可不是嘛。”謝誼舟幾乎想將所有苦水都吐出來，“他們這麽做，就好比跟他說，幸好活著的是式宇，幸好死了的那個人是向宇。若不是親眼看到，我也不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情。”

宋思思胸悶得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搖搖頭，感嘆道：“那聽他真的太能忍了。”

“也不是能忍，不然也不會和楚叔叔經常吵架了。他們這事兒是死結，旁人幹涉不了的。”謝誼舟也搖搖頭，“不過後來向宇也想通了，身份不重要，只要奶奶對他好就行了，可能是阿姨的死給他打擊太大，最後他反而也不想計較了。”

謝誼舟喝完水，拍著大腿起身，最後叮囑：“我們今天講的東西是秘密，懂嗎？”

宋思思點頭，“我懂。”

她很難受，有點理解為什麽李玄元不告訴她關於楚向宇的事情。

或許她這點難受還不及楚向宇的十萬分之一。

剛送走謝誼舟，李玄元出現在了房間內。宋思思有氣無力地走向他，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

李玄元的身體平穩得很，心跳也是一點不差地機械性地跳動著，不緩不慢，像亙古的天地一樣。

這樣的永恒讓宋思思很安心，她很快平覆了難過的心情。

“心情好了？”李玄元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輕蹭了兩下。

宋思思點頭，“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幫他？”

李玄元搖頭，“這個世界，很多東西是沒有道理的，他的事情算一件。不是我們說一兩個道理就能解決的。”他放開宋思思，“你幫了他，其他人怎麽辦？”

又來了……宋思思馬上領會他說的其他人是誰，“難道楚霆沒錯嗎？”

“他也是病人。”李玄元無情地回應，“是楚向宇自己選擇當替身的，是他縱容了一切，你覺得他也沒錯嗎？”

神仙就是這樣，因為對七情六欲已經接近麻木，所以對世間的事情有絕對公平的看法。

其實宋思思也是差不多，不然當初也不會懇求他收回紅包群裏面的東西了。

她皺起眉頭，十分同情楚向宇，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李玄元跟著她沈默了大半晌，終於松口：“我可以幫他，但只是一點點。”

“真的？”宋思思興奮地看他。

李玄元點頭，“但只是一點，有沒有用，得看他們自己。原則上，我不會直接插手人間的事情，除了你以外。”

“謝謝你！”宋思思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啵了一口。

李玄元忍不住微笑，卻漸漸地消失在她眼前。

宋思思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看見李玄元的身體慢慢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前，她的心都慌亂不已。

她已經習慣了有他的庇護，如果他不在了，真的是可怕的一件事情。

不知道李玄元會怎麽幫楚向宇，宋思思也沒有問。

這兩天她和謝誼舟輪流陪同楚向宇，楚霆也時不時出現。

奶奶的遺體捐贈手續辦完了，他們遵照她的醫院，選擇了十分低調的方式將她的身體送進了醫科大。

沒了遺體，骨灰自然也沒有。但傷心不已的楚霆不忍心老母親走得這麽冷清，決定給她辦一場送別會。

奶奶生前最喜歡B市，這裏有她生前酸甜苦辣的回憶，不然也不會在病危的時候瞞著家裏人跑到了這裏。

楚霆在母親活著的時候，一直限制她不要外出，在她死後終於圓了她的願望，將送別會辦在了B市。

當天，宋思思穿著一身黑，按時出現在了送別會現場。

就在入門前，一只手攬住了她的手腕，她驚覺一看，黑色西裝的李玄元站在她身旁，表情肅穆地示意她進門。

宋思思不再擔心他會不會被人當怪人的事了，她走了進去。

廳內已經有不少人，年紀小的有點無聊，年紀大的坐在椅子上偷偷抹眼淚，

已經到了的謝誼舟站在楚向宇父子旁邊。

宋思思上香之後，才發現李玄元沒動。

李玄元低聲解釋：“不和規矩。”

不和規矩？神仙不能拜凡人？

那他來幹什麽？

其他人似乎完全忽略了李玄元的異常之處，他們兩人走到楚家父子前說了些客氣話。

謝誼舟認出眼前的男人是那個氣場男，渾身不自在。楚霆終於發現李玄元是個完全陌生的人，帶著迷茫看向了李玄元，“這位是？”

李玄元和他握了一下手，“我是詹姆斯李的家人，代表詹姆斯一家來參加送別會的。林女士曾經和老詹姆斯有過交情，得知林女士去世，我們很遺憾。”

本來李玄元氣質就不一般，又說出了大名鼎鼎的詹姆斯，混跡商場多年的楚霆立馬信了七分，“你好，久仰大名。只可惜今日……原諒我們不能盡心招待了。”

李玄元微微一笑，“林女士是個純粹的人，我想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也希望朋友能開心地聚首。既然今日不方便，那也可改日。這是我們家小李的名片，如若生意上有什麽需要的，可以直接找他。”

宋思思以為他就是打個圓場，沒想到居然說這麽多，還搬出了詹姆斯先生的名片，一點也不像李玄元的作風了！

楚霆接過名片，燙金的名片上印著詹姆斯先生的名字和聯系方式，的確是他所知道的詹姆斯。他激動地擡頭，想再聊兩句，然而下一波客人來了，宋思思和李玄元也坐到客人的位置上了。

楚向宇有意無意地看向宋思思他們，和謝誼舟一樣，在李玄元身上停留了幾次，始終不敢將目光直接放在李玄元身上。

送別會開始，奶奶的老朋友們上去了幾個做了發言，楚霆了說了幾句話，楚向宇剛要上去，姍姍來遲的律師打斷了他們的進展。

悲傷中的楚霆不悅，帶著黑框眼睛的律師卻笑道：“楚先生，林女士說了，要是有葬禮，她有兩份遺囑打算念給大家聽。”

楚霆瞪眼，小聲問：“哪來的兩份遺囑？”

律師為難道：“我也是早上才接到信息，一份是有公證的產權遺囑，另一份，應該是林女士的臨終遺言。”

聽到遺言，孝子楚霆終於憋不住了，“拿給我看看！”

律師卻不答應，一定要念出來才行。楚霆只好隨他。

律師站在奶奶的大照片旁，拿出了第一份遺囑，關於財產分配的，的確有公證人，給給楚霆看過後，楚霆趕緊讓他念了，因為他更關心母親的遺言是什麽。

宋思思好一會兒才理清楚怎麽回事，廳內的別人和她差不多反應。

財產遺囑很簡單，律師的聲音毫無起伏地念完，大致意思是，將她在公司的股份一半收益贈給福利院，不動產一半贈給公益機構，剩下的捐給福利院。還有其他瑣碎的東西。

她的財產不多，所以楚霆聽得不痛不癢，更多是感動。

終於輪到遺言的那一份了。

律師咳嗽了兩聲，開始念——

“致我最親愛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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