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水世界邊緣的生命星球上，土生土長的重水人還好，只是覺得天氣變化太怪，空中的雲層不正常，但所有飛船衛星都罷了工，他們無法探測到來自太空的異常能量，情緒還算平靜。

那些從異位面遷過去的人就麻煩了，他們雖然沒凝練本源，但多多少少修煉過，少說也是天級，已經跟異位面的本源接觸過，世界崩塌，本源湮滅，對他們來說就像靈魂受到重創，有些天賦極高跟本源親和的孩子更是昏迷不醒，甚至直接在昏迷中死亡。

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孩子，心性本來就不高，即使早被打了預防針，事到臨頭還是無法冷靜面對，到處都能聽到哭聲。

當然，他們這樣已經是極幸運的了，這時候的異位面，連哭聲都聽不見。

萱乙回到了族地，被通知去聖峰見族長，穿過淒涼蕭瑟的荒林，這裏曾經是木族長老們的居住地，生機最是濃郁，現在卻連一絲綠色也看不到，按身份來說，若不是他的本體不在木族，他也應該是這些枯木裏的一員，現在才來，已經是他太貪心，偷活了這麽多年。

“萱寧啊，你來啦。”

再見到族長之時，萱乙忍不住熱淚盈眶，撲過去伏在她跟前：“族長，對不起，我來遲了。”

從來都是風華絕代，被譽為萬族第一美人的族長，現在退化成了連站立也艱難的小嬰兒。

“不，你來的不遲，剛剛好。你看，樹上繁花還沒有落盡呢。”小族長微笑著撫摸萱乙的頭，然後猛地朝下一撲，整個人趴在萱乙身上，像陽光下的雪人，融化成水，水又滲入萱乙體內，原地只留下幾片用來幻化衣服的葉子。

萱寧大喊：“族長！”

“哭什麽？”神魂影像從原地升起，漸漸凝實，紅衣如血，銀發如霜，風華絕代的冷艷女子有一股能吸人魂魄的特殊魅力，那種美，超越了性別種族與等級，即使心如堅石的神，見了她也會心動神迷。

噬靈藤，噬的是靈魂。

萱乙淚眼朦朧，誠實的回答：“重石還在，我不想死。”

“誰說你會死？”女子彎腰將萱乙抱起來，公主抱。

萱乙哭得不能自抑：“大家都死了，您也死了，我肯定也會死。”

女子輕笑：“我這種世界之初誕生的老不死，在世界之末枯死是理所應當，你這個幸運的小子，再哭小心我抽你。不過，能和世界一起生一起死，我也幸運，世界能和我一起生一起死，他也幸運。”

萱乙抽鼻子，想要抹眼淚，但手動不了，急的哇哇叫：“族長你給我太多靈力，我要爆炸了。”

“不想爆炸，那就快吸收。”女子沒有低頭看他，將他抱到樹下，以跟溫柔毫無關聯的姿勢將他塞進樹裏。

“族長！”萱乙尖叫。

“閉嘴，從今以後，你就是世界的未來，你所承擔的是一個世界，堅持下去，是你唯一要做的。”女子說完，臉頰緊緊貼著樹幹，閉上了眼睛。

“我死了，豈能讓你獨活。”

呢喃自語，裏面卻有著決絕狠厲，女子身影漸漸透明，等她完全消失時，纏繞著世界樹的噬靈藤猛地動起來，爆發強烈的靈力風暴，原本枝頭還殘存的稀疏花果被狂風卷起，漫天飄搖，潰散成能量之一。

不知道是本源崩塌使噬靈藤輕易纏死了世界樹，還是世界樹的死成為壓倒本源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本源長河徹底崩塌。

“轟……”

世界位面崩塌的聲音響起，本源主世界都出現輕微震動。

混沌海中高坐雲臺的大神握著一條彩色鯉魚，他指尖每拂過一片魚鱗，都能帶走一絲灰色，震動出現時，錦鯉突然一個蹦跳，掙出大神的手，鉆入案上的紅色印章中，大神擡起眼皮，暗金色的雙眸穿透無數重空間看到震動的源頭，又一個老牌的大世界隕落，毀滅中蘊含新生，代表若幹年後，原地將蘇醒新的世界。

毗鄰本源海的十萬大山深處，聖殿之中，神庭之主舉起了酒杯：“好走。”

如果桑桑他們在這裏，一定會很驚訝，因為坐在神庭之主的對面的，是他們曾見過的重水大神。

“謝謝。”重水大神喝下杯中的酒，身體像煙一樣，被風吹散，原地只留下他的聲音：“租金要是不夠，找我的繼承者要吧，你大概等不到我下輩子了。”

神庭之主靜默良久，忽然跟誰聊天似的說：“太傻了，我絕不會跟世界共存亡……那個世界已經被重水弄雜，不用說借，直接拿去吧。”

一個大世界步入輪回，很快一個小世界升任大世界，本源主世界降下靈雨、響起道音，除了相關的人，沒有誰還記得先前隕落了的大世界。

萱乙非常痛苦，但就像族長說的，他不想死，只能堅持。

一整個世界的能量擠進他的體內，他死命的吞啊吞啊，本體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很快成為遮天蔽日的巨樹，長到極限，開始枯萎，所有生機濃縮成一顆種子，種子發芽，生長。

由生到死，死而覆生，是返祖。

萱乙想不通自己一棵三代的小樹苗，為什麽會選定為接替世界樹的種子，明明那些二代的長老比他更有資格更適合，難道是他的本體被重水大神帶走作為世界坐標定位的緣故。

以前，族裏對他的嚴格，他以為是丟了本體被族樹看不起，成年後，族裏對他的放任，他又以為是排斥冷落，直到遇上重石找回本體，才知道嚴格不一定是輕視，放任也不一定是排斥……

萱乙忘了自己死而覆生多少次，是兩位數還是三位數？他腦海裏塞滿了重石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堅持不放棄，什麽世界的延續，世界的未來，他都想不起。

這是最後一次了。

再一次變成種子，萱乙忽然有了這個感知，這次的堅殼格外的頑固，他怎樣也無法打破，神魂越來越虛弱。

遙遠的世界盡頭，重石心中似有所感，仰首望向上方。

“萱乙，是你嗎？”

重石最後一次打開了系統，用自己的所有包括身體和靈魂兌換了獻祭，獻祭的另一方自然是萱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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