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慕梨和她腿上的小胖崽都用“你上來幹嘛”的眼神註視著陸仙君。

“既然答應替段恒照看你們，當然得有始有終。”責任心過度的黑熊精一臉正氣：“大家都得送自己的女伴回家。”

慕梨信了，趕忙先問陸決關於靈力的事。

邱康能感覺到陸決的靈力和其他修士不一樣,對邱康有種特殊的壓制力,慕梨想知道這種壓制力是只針對妖魔，還是平等地針對所有人。

她沒有告訴陸決她最近兩個多月也能被這種壓制力支配,因為擔心自己會不會是有什麽不清不楚的妖族血統，一不小心自爆了。

就算陸決仍舊信任她,也難保她近一年來在淩雲峰獲取的信任不會付諸東流。

然而陸決的反應出乎她意料。

陸決居然也很詫異,還好奇地問慕梨邱康說了哪些不同。

他竟然並不知道自身靈力對妖魔的特殊壓制力。

“從前都沒有妖族提起這件事嗎？”慕梨追問。

陸決茫然搖頭。

雖然有些事說出來好像很凡爾賽，但這對於陸仙君而言是事實——跟他交過手的妖魔無一生還，根本沒有妖修或魔修提起過他的靈力有什麽異樣。

人族修士中，真正與陸決交過手的，只有秦郁。

但那次交手,落敗方是陸決，陸仙君對此不想多談。

慕梨只好讓他仔細回憶跟妖族交手時,對方會不會在受傷前就表現出痛苦神色，甚至渾身癱軟。

陸決仔細回憶了一陣，眼中逐漸露出驚愕地神色。

他告訴慕梨，他對付妖魔多數采取設局突擊閃電戰，因為出其不意，每次出現的時候，妖魔確實會露出極端恐懼的神色，對戰時,妖魔的身體似乎也會有無法招架的表現。

但陸決一直以為那只是妖魔遭遇突襲受驚嚇後的表現,並沒有想過自己的靈力對其有特殊鎮壓力量。

慕梨幾乎已經肯定他的靈力對妖魔絕對有特殊的統禦力。

現在得弄清楚的是他的靈力對人族修士,是否完全沒有這種壓制力。

淩雲峰每年都有宗門內部的大比,平日修煉切磋時，陸決應該也沒少跟峰內弟子交手，如果他的靈力對人族也有統禦力量，不可能至今都沒有一個人告訴他。

慕梨慌了，越想越感覺自己不正常。

陸決對於這個新發現倒是很開心，如果這是真的，萬一將來跟魔界開戰，他就能給淩雲峰帶來很大優勢。

兩人在車廂內沈默片刻，陸決才察覺慕梨神色不對勁，彎身湊近她問：“你怎麽不開心？黑熊精比兔子阿爹厲害一點，不可以嗎？”

“不是的。”慕梨悶悶不樂：“陸師兄，是不是所有的妖族都知道自己是妖族啊？有沒有可能誤以為自己是人族呢？”

“不可能。”陸決說：“妖族剛出生時身上會帶有些父母祖先的特征，據說一般十二歲以後才能完全化成人形。”

慕梨反駁：“那祁嘯不就是反過來的嗎？他出生就是這樣子，要長大一些，才能化為龍族原型呢。”

陸決沈默了，神色緊張地觀察小師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小胖崽也微微張著嘴，緊張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孝子，包子臉上驚恐的表情仿佛在求救——“阿決你快告訴壞姐姐本座不會變成布偶”這樣的表情。

“誰告訴你祁嘯會變成龍形？”陸決低聲詢問小師妹。

“額……”這是原著裏說的，慕梨解釋：“不是有傳說祁氏祖上有化龍的先輩嗎？”

“原來你知道這件事。”陸決神色冷峻地湊近她低聲說：“祁氏祖先化龍後，最疼愛他的人會化作一只白兔，騎在龍脊上，與神龍形影不離，如果祁嘯也有這一天，你或許也會化成兔子精。”

慕梨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她本來好好的現在好像有變成妖族的跡象了，該不會是小胖崽快要化龍了吧？

“那我該怎麽辦呢？”慕梨緊張地問：“變成兔子之後我還能化成人形嗎？”

“這個嘛……”陸決一手抱胸，一手托住額頭，低頭開始沈思，然後肩膀逐漸開始劇烈顫抖，壓抑的笑聲時不時洩露出來……

“哎呀！我跟你說認真的陸師兄！”慕梨這才意識到大反派在跟她開玩笑，她根本不會變成兔子精！

陸仙君樂不可支：“你這麽好騙以後怎麽下山出任務？那不得幾句話就叫壞人騙走了？得跟師兄一起下山才安全。”

慕梨嘟嘴怒視大反派。

陸決恢覆嚴肅態度告訴她：“傳說裏的事不能當真，而且祁氏祖先在傳說裏是巫聖，哪怕真能化龍也算不上妖族。”

“好吧……”慕梨悶悶不樂，很想告訴陸決她這兩個月身體的異樣，可是提起這個就肯定得說出懷靈真人私下祝她修煉的秘密。

她長這麽大好不容易遇上大佬主動給抱大腿的好事，要是對堂主背信棄義，名聲可就毀了。

“慕梨？”陸決納悶地觀察她表情：“你在擔心什麽事麽？”

小胖崽聞言耳朵尖一抖，突然仰起胖腦袋，註視壞姐姐。

“沒有……”慕梨想了想，擡頭看向陸決，咬住下唇，又松開，低聲改口：“是的，我在擔心一些事，但是暫時不能告訴你，等我找到更好的處理方式才可以。”

她不是故意吊陸決胃口，但這麽說顯然會讓陸決很著急，他換著花樣想打探她在為什麽事煩心，可馬車很快就到了淩雲仙府。

慕梨抱著胖崽下了馬車，陸決在她身後走下來，送她到門口。

慕梨抱著胖崽挑眼看向陸決：“我回去了，明天見，陸師兄。”

陸決沒說話，他本來想跟她提出要一次抱抱再走。

距離上一次小師妹給予的“抱抱幫助”已經很久了，今晚黑熊精還通過努力幫小倉鼠突破了心法一層，理應得到兔子阿娘的幫助。

但是慕梨看起來憂心忡忡的樣子，又不肯說為什麽，陸決想了想還是沒提出要求，只朝仙府門口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回去。

陸決立在月光下，目送慕梨抱著小倉鼠消失在門墻後，才轉身離開。

晚上，哄小胖崽睡著之後，慕梨翻來覆去一直在想那件事。

為什麽偏偏是這兩個多月對陸決的靈力產生妖魔才有的反應呢？

會不會是因為身上蠱蟲的緣故？

還剩下三個多月，懷靈真人就能幫她把蠱蟲完全剝離出身體了。

蠱咒本就是魔族禁術，自然是以魔氣操控，說不定是被封印後，沈睡的蠱蟲無法隱藏魔氣，才牽連她也對陸決的靈力產生了反應。

或許等到三個月後，她就會完全恢覆正常。

再過兩天就能再次跟懷靈真人在小洞天相會了，她應該問問懷靈真人這件事，是否跟蠱蟲有關。

可是……不知為什麽，慕梨心底深處總是無法完全對懷靈真人放下戒心。

畢竟原著還沒完結，誰能肯定這個正派大佬不是最終的幕後操縱者呢？

假設懷靈其實是幕後黑手，她明面上中立，這頭暗地裏支持乾空和無忌，那頭暗地裏支持虛花和盡常，攪得兩邊打起來，等兩敗俱傷之後，她乘人之危，出手幹掉所有對手。

可這麽做對懷靈真人有什麽好處呢？

失去了寂滅天尊，又失去四個堂主，淩雲峰在九州大陸的地位顯然會一落千丈，難不成她只是想獨自霸占這片山脈的靈氣？

不可能啊，她是修心堂堂主，本來就有取之不盡的洞天福地供她任選。

如果下黑手害死四個即將飛升的大能，對功德的損耗是毀滅性的，她要真這麽做了，基本上只能走魔修那條路了，數百年的修行全都白費，怎麽想也說不通。

思考這種假設，讓慕梨產生了不小的負罪感。

要不是懷靈真人及時看出她的異樣並出手相助，她現在都已經完全被清越宗宗主的蠱蟲操縱了，而她卻莫名其妙總是把懷靈真人往壞處想。

慕梨翻了個身開始啃拇指指甲，從小就這樣，每次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的時候，她都會這樣失眠啃指甲。

從心理學角度出發，這種對危險的強烈直覺非常值得關註。

大腦由不同區域分工協作分析處理信息，能進入意識的信息非常少，絕大部分信息都存在於潛意識當中。

除了她在治療病患精神創傷時，經常遇到的無意識心理防禦機制，還包括通過遺傳所獲取的千萬年間祖輩的生存經驗，這些全都存在於潛意識當中，她不應該排斥潛意識對她發出的警報。

得放下道德束縛。

如果把懷靈當做真正的幕後黑手來提防，那麽……

慕梨忽然蜷起身體握緊雙拳，心中一陣強烈的恐慌。

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盲點——

清越宗宗主的蠱蟲，其實並不能把她完全制成傀儡。

蠱蟲只能讓她的身體忽然失去行動能力，阻止她做違背宗主命令的事，最嚴重也就是讓蠱蟲自爆，跟她同歸於盡。

所以……

原著中的芳灼聖女不可能是因為蠱蟲的脅迫，就能把祁嘯制成傀儡，應該是另有幕後操縱者，教會她把人做成傀儡的術法。

此前慕梨就想過這件事，祁嘯能夠感受到他人的真心假意，所以不可能對圖謀不軌的芳灼聖女產生對母親般的信任與依賴。

那麽就可以假設，原著中的芳灼聖女，其實也跟她一樣真真切切把祁嘯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以慕梨自身感受判斷，哪怕蠱蟲以同歸於盡來威脅她把小胖崽變成傀儡，她也不可能下得了手。

所以，原著中的芳灼聖女所謂的“露出真面目”，其實很可能……那時候的她已經成了一具傀儡。

而蠱蟲並沒有能力讓她變成傀儡。

所以，真正能把芳灼聖女變成傀儡的另有其人。

這個人有沒有可能是懷靈？

慕梨渾身一陣惡寒。

這兩個多月以來，為了除掉蠱蟲和提升修為，她對懷靈真人言聽計從。

包括一些需要按照懷靈要求回應的咒法口訣，即便根本聽不懂，她也不會打斷治療詢問具體含義，都是先照做，事後再詢問。

如果懷靈撒謊，如果那些都是主動獻祭身體成為傀儡的口訣呢？

慕梨已經快被自己的聯想發散給嚇死了。

如果這種匪夷所思的猜測是真的，她乖乖完成剩下三個月的蠱咒治療，會不會真就成了一具傀儡？

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了。

慕梨一身冷汗，下意識朝熟睡的小胖崽挪了挪，伸手緊緊抱住小家夥，恐懼感才略微驅散了一些。

如果懷靈真的是幕後黑手，那這簡直是一場絕境。

淩雲峰裏沒有人會懷疑與世無爭的懷靈真人。

她的揭露反而會被當做外宗奸細的挑撥離間。

甚至包括陸決。

懷靈是陸決的親授恩師，慕梨就算把這件事告訴陸決，他也不可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他會嗎？

慕梨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思索許久後，再睜開眼，她面上已經是一副篤定神色。

沒有其他選擇了，她必須把這種猜測告訴陸決。

解除蠱咒的治療已經進行到一半，如果這種可怕的猜測是真的，她隨時就可能完全被操控了。

祁嘯太小了，說這些事他根本聽不懂，哪怕她變成傀儡，祁嘯能感覺到她失去了感情，恐怕一時半會也無法放棄對她的依戀，可能還會以為是自己做錯事，變得更聽話來渴求關愛。

雖然不知道哪來的信心，慕梨覺得，整個淩雲峰，能在這件事上選擇站到她這一邊的，除了祁嘯，就只有陸決了。

她得告訴陸決。

如果她真的成了傀儡，就只能拜托陸決把小胖崽救離她身邊，最好是能遠離懷靈真人，否則祁嘯也可能會變成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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