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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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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段恒都憂心忡忡。

他的盡常師尊已經稱病在家八日,閉門不出,衛峰堂裏的閣主弟子們手忙腳亂,都不太熟悉那些被盡常真人包攬的公務要怎麽處理了。

段恒焦慮得都沒心思關心小胖崽的心法進展了。

中午來到尚武場,段恒一直圍在陸決身邊來回踱步。

但陸決楞是忍住了,沒有問二師兄這是想幹嘛。

如果陸決上套,問他出什麽事了,段恒就會憂心忡忡地表示對盡常師尊的擔憂。

盡常真人是因為和離這種家事神傷,段恒不便摻和,所以想讓陸決親自登門去探望他爹。

陸決已經無視了所有這類暗示信號。

近些天,不但段恒想讓他出面去探望陸堂主,在錄勳堂當值的時候,乾空真人也會跑來他身邊發出暗示。

甚至連陸決他娘也在委婉暗示或許可以去看看陸盡澤和離後一直把自己悶在府裏在幹些什麽,但她現在的身份不便出面。

陸決一律假裝聽不懂暗示,希望大家把他當成聾子。

但是,段恒已經杵在陸決跟前,擺錘一樣來回晃了一個時辰了。

慕梨都看不下去了,主動上前問段師兄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慕梨猜到段恒在擔心陸堂主,她前幾天剛去了陸府一趟,可以把陸盡澤的狀況大致告訴段恒。

終於有人問他了,段恒瞥了眼一旁打坐裝死的白眼狼小師弟,回眸感激涕零地看向慕梨,告訴她:盡常真人已經八日沒去堂裏處理公務了,他有些擔心師尊的安危。

慕梨告訴他,盡常真人身體狀況良好,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必太過憂心。

這話一出,正堂裏三個師兄同時側頭看向她,連陸決都不再繼續裝死了。

“你怎麽知道?”段恒驚訝地問她。

慕梨坦白說出自己四天前,曾去過陸府。

段恒很吃驚,盡常真人可不是好相與的人,平日裏公私分明,如果沒有事先請示,哪怕是閣主貿然登門拜訪,也會嚴厲斥責甚至要領罰。

除非,慕梨上門是為了私事,但慕梨跟陸堂主之間能有什麽私事呢?

謝寂川也上前好奇地詢問慕梨去找陸堂主說了什麽。

“此事說來話長……”雖然不是正式的醫患關系,慕梨還是不太習慣隨意透露病人隱私,只說自己也擔心陸堂主,就帶著小天尊上門探望了一趟。

“你沒有挨罵嗎?”段恒恨不得立即飛去陸府探望師尊,急切地向慕梨尋求隨意探望還不挨揍的技巧:“你……對師尊說了什麽?”

“額……”慕梨想找借口,又怕段恒當真學她的招數上門找陸盡澤,搞不好要被打死啊!根本不能亂編。

“是關於我娘的事。”陸決看出小師妹不想多說,立即開口解圍:“上一個打聽此事的人已經被你盡常師尊滅口了,師兄想知道的話可以找我細談。”

段恒和謝寂川當場失去了好奇心,還是保命重要,如今淩雲峰上下怕是沒有人敢問盡常真人和洛閣主的事。

雖然陸堂主的事不敢打聽,但陸師弟還是可以敲打的,段恒氣呼呼地斜瞪陸決,難得陰陽怪氣:“原來師弟能聽見我說話?”

陸決淡定攤牌:“能聽見一部分。”

段恒放棄委婉暗示,上前一步,急問:“阿決,你還記得嗎?上回你溜下山看西涼戰王的折子戲,乾空真人突然抽查木系靈根的演練推論,是我把畫好的推演當成你的交給了乾空真人,結果後晌盡常師尊也來抽查,我交不出來,挨了好一頓罰。”

陸決一臉嫌棄:“這份大恩師兄究竟要用多少次?數百年後,我在山巔度劫,會不會突然聽見風中傳來一句‘阿決你還記得嗎’,那我還得跟天道商量一下‘能不能先不要劈我?我十四歲的時候師兄送我一份推演圖,八百年了我還沒有還完人情債’。”

“哎——此言差矣!”段恒一掀衣擺坐到小師弟身邊解釋:“我從未想過要你還債,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遇上困擾,哪怕赴湯蹈火,師兄也會替你扛!”

陸決發出質疑:“如果知道後晌我爹也要抽查推演圖,師兄那天,還會把推演圖替我上交乾空師尊嗎?”

段恒目光一凜,沈默地與陸決對視良久,咬牙切齒捏緊雙拳,低低開口:“會。”

陸決神色嚴肅與他對視:“撒謊就是破戒,我再給師兄一次機會。”

“好吧不會!”段恒猛然站起身,焦急萬分地質問:“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如果!現如今師兄也飽受困擾,你難道就這樣袖手旁觀嗎?甚至問都不問一句?”

陸決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攤牌:“師兄那點心思早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不用問。我知道,你們都想讓我去照顧我爹,這幾日,全淩雲峰的人都在給我報數——‘哎呀盡常三天沒去堂裏了’‘出什麽事了?盡常真人四天沒露面了’‘天啊!都五天了,盡常師尊不會是……’,沒完沒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段恒和謝寂川有些不安地註視小師弟。

段恒說:“我知道,師尊從前對你確實有些苛刻,你賭氣也是正常的,但是……”

他欲言又止。

“你爹其實也是出於好意,他性格就是那樣。”謝寂川接話道:“阿決,我知道你其實心裏都明白……”

“明白什麽?”慕梨竟然打斷謝寂川的勸說,主動上前註視段恒和謝寂川,嚴肅道:“不論陸堂主如何對待他,出於孝道,陸師兄都不可以在這時候袖手旁觀,是嗎?我知道二位師兄只是關心乾空師尊,但你們這麽說,可能會給陸師兄很大壓力,讓他覺得委屈。從前受苦的人是陸師兄,這種時候,是否要跟陸堂主和解,也請讓他自己決定,好嗎?”

坐在蒲墊上的陸決吃驚地仰頭看向小師妹,眼中映著慕梨泛紅卻堅定的臉容,雙瞳格外明亮。

一陣沈默。

段恒有些愧色道:“師妹說得沒錯,師尊確實有虧於洛閣主,也有虧於你,師兄不該逼你主動登門。”

陸決回過神,轉頭看向兩個師兄,深吸一口氣,搖搖頭:“我沒有賭氣記仇,沒去探望我爹,是因為我比你們更了解他。”

“他現在肯定很怕看見我和我娘。”陸決喃喃:“我不知道怎麽跟你們解釋清楚,我很了解我爹,我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但凡他現在想要跟我和我娘交談,或者還想挽回什麽,他就不可能答應和離。走到這一步,就代表他真的發現從前……做錯了一些事,他可以跟我娘道歉,畢竟這種事他熟門熟路,但對我……”

陸決沈默下來,側頭擡手摩挲著一旁矮幾上的茶杯,半晌才開口:“我覺得我不需要,我其實不太想看他那麽自以為是的人拉下臉來對我說些有的沒的,我不去看他,只是不想讓他無地自容。”

這話說得有點沒頭沒尾的,段恒和謝寂川不太能聽明白小師弟想表達什麽。

實際上之前發生過一些事,讓陸決有了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就是在陸盡澤去風和觀,跟洛晚凝和離那日。

和離之後,走出門,陸盡澤就在前院看見了陸決,他停下了腳步。

父子二人立在院子裏,都低著頭,無聲相對許久。

“爹從前做了很多蠢事。”陸盡澤忽然打破沈默,擡眼看向兒子:“但不僅僅是對你娘,你娘吃了很多苦,你也一樣,所以……”

曾經不可一世的衛峰堂陸堂主像,犯了錯在兒子面前罰站似的,他習慣背著手,又怕顯得傲慢,兩只手不知往哪裏擺,局促萬分地頓了許久,啞聲開口:“所以我也想對你說一句……”

“我知道。”陸決忽然開口打斷父親即將脫口的“對不起”三個字,他從前挨罰受辱的時候經常會幻想父親低頭認錯的樣子,可真到了這一刻,他卻對陸盡澤說:“別說了爹,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又要商議邊境戰事,公務要緊,家裏那些小事,我已經全都忘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寂靜。

“不是小事。”陸盡澤許久才緩過情緒,啞聲語速緩慢地對陸決說:“你和你娘,對我而言,比世間的一切都重要,但我從前不知道,好在你一直都知道什麽更重要……你從小就知道。”

陸決低著頭,沒有回答。

“走了。”陸盡澤深吸一口氣,打了聲招呼:“你進去吃吧,本來我想把你娘做的黃豆糕都打包走,又想到這些年我欠你的太多了,就給你留了幾塊。”

陸決苦笑:“只留了幾塊恐怕不夠吧?我的木雕都是五兩銀子起步,您這些年摔壞的,我粗略算了一下,可能要賠我八千兩百七十九斤黃豆糕……”

見陸盡澤瞇起眼,陸決趕忙停止頂嘴,輕聲致歉:“習慣了。”

這就是陸決和他爹的上一次道別。

直覺告訴陸決,如果近期他主動登門伺候他爹,他爹有可能會手足無措、滿心煎熬、挖空心思找機會……對他說出那句“對不起”。

光是想象這個場面就讓陸決不忍直視。

他現在不太執著得到他爹的道歉了,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要怎麽回應父親道歉。

按常理來看,他應該立即就坡下驢,重新變回陸盡澤的好兒子,再次成為夾在爹娘之間的調和者。

可他不想這麽做。

雖然沒有人在乎陸決對和離這件事怎麽想,但他的生活確實被爹娘的婚姻裹挾其中。

跟著洛晚凝搬出陸府這段時間,簡直是陸決人生中最光明的一段日子。

不用擔心在家偷看話本,被掩藏氣息忽然出現的父親抓獲並羞辱一頓。

也不用擔心回到家看見母親藏著心事強顏歡笑,這件事尤其讓陸決感到輕松。

小時候娘親不開心,侍從會帶著陸決去踢球玩耍,如果玩得開心起來,陸決會感到非常內疚不踏實。

所以陸決學會了把哄娘親開心放在頭一位,沒完成這個任務,他就沒法安心玩游戲。

由於他爹的存在,娘親不開心這件事,簡直像永遠散不去的烏雲一樣籠罩著陸決的世界。

只有看話本能把他帶入另一個世界,這能讓他暫時忘記所有現實中的壓力。

自從搬出陸府,這種壓力就逐漸消失了,陸決甚至不那麽沈迷看話本玩手辦了。

事實上,最近這些天,他一直在分析各種可能得到小師妹抱抱的戰術。

這比話本裏的故事刺激多了,很有挑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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