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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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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紹堂借機添加了唐璃的聯系方式。

唐璃看見了, 卻沒點擊同意。

和當年相比,他的套路幾乎沒變, 誘使她一步一步走向距離他更近的地方。但他又似乎更直白一些, 偽裝都懶得做了。

可是唐璃閱歷漸增,雖不說是什麽職場精英,也不再是十八歲的小姑娘。

秦鉦和李格爾帶來食材來唐璃家裏做飯。

空閑的時候, 她一直待在家裏剪視頻。雖然不算太喜歡李格爾,但也沒有特別排斥, 只要她和秦鉦在一起一天,唐璃就不至於表現出任何不滿。

李格爾親自下廚, 做了糖醋鯉魚,紅燒小排, 蝦仁滑蛋還有炒青菜。她讓秦鉦給唐璃夾菜, 忙忙碌碌一晚上這才坐下:“鉦鉦說你幾年沒回國, 瘦了特別多, 他讓我一定要做一桌拿手菜給你嘗嘗, 最好能把你餵胖。”

唐璃端著碗,睜著雙閃閃亮亮的大眼睛, 羞赧讓她開不了口, 秦鉦替她說道:“那就謝謝李大廚今晚的辛苦!”

李格爾笑笑, 轉頭問唐璃:“好吃嗎?”

唐璃點頭:“好吃, 謝謝。”

李格爾察覺到她的見外與拘謹, 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去了廚房。

唐璃沖秦鉦道:“你真是個有福氣的。”

秦鉦:“你這話怎麽不當著人面兒說?”

“說不出口。”唐璃喝了口湯, 淡聲道, “就稍微一感慨。”

感慨秦鉦真是個命好的, 無論怎麽找,也都能找到世上最好的姑娘。可她和李格爾暫且還算不上朋友,她不知道對方的示好是出自自願,還是礙於秦鉦對她實在關懷備至。

但她忘不掉見許沈吟的最後一面,忘不掉許沈吟曾對她說過的話,和她們惺惺相惜般的徹夜長談。

所以唐璃逃避與李格爾的眼神對視,始終低著頭用餐。

“唐璃。”

秦鉦叫她名字。

她一擡頭,就看見秦鉦灼灼閃耀的眼睛,看著她:“她有沒有聯系過你?”

唐璃瞬間懂了他口中所人,可是她也真的不會再騙他。

“沒有。”

“你知道我說誰呢?”秦鉦看她的眼神始終溫和,其實這些年,他也變了很多。

“知道。”

唐璃沒有讓話題再蔓延,餘光中看見李格爾正朝這邊走來,她忽而轉口,問道:“鉦鉦,你還記得程紹堂嗎?”

“你那個前男友?”

唐璃點頭,在李格爾坐定之前垂下眸,漫不經心地說:“對,可能會有工作往來。”

秦鉦“吆喝”一聲:“這麽離譜?”

“你也覺得離譜?”唐璃頭也不擡,“還和以前一樣的離譜。”

秦鉦放下筷子,雙肩聳動倒向李格爾所在的方向,問:“格爾我和你說過沒,璃璃有個巨有錢的前男友,本地人,有公司,長得很帥。”

李格爾說:“你哪裏跟我說過。”

“不礙事。”秦鉦眼睛看向別處,作回憶狀,過了會兒又道,“我記得我們大一那年,我跟璃璃坐了一晚火車到帝都學校不是會派人來接麽,我們一下學校大巴車就看見一輛保時捷,放到現在也覺得巨豪華的那種,那車牌號和璃璃生日還是一樣的,221,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第二年我才知道,那車的主人是璃璃男朋友。”

唐璃品咂這這句話,幽幽看了秦鉦一眼,原來他對程紹堂印象還那樣深刻。

“他也是後來才變成我——”唐璃頓了頓,“男朋友的。”

“所以說巧啊。”秦鉦蹭蹭李格爾的手臂,詢道,“你說是不是?”

“是挺巧的。”

李格爾笑了一聲。

聽她的聲音,似乎對此不感興趣,但秦鉦滔滔不絕。唐璃主動叫停,說是都過去了,沒什麽好回憶的。

“怎麽不能回憶了?”秦鉦用目光質問她,甚至還聲討,說她變了太多,沒以前那樣純粹單純。

唐璃內心裏也有這種感覺,她現在二十三歲,認識程紹堂那一年十八歲,五年過去了,如果一點兒也沒變是不是有些太可怕了?

所以她不動聲色地將秦鉦頂了回去——

“身邊人都變了,還說別人不純粹?”

滿室寂靜。

後來唐璃意識到錯誤了,地球轉動,世界進步,本就應該朝前看,而不是攥住過去不放,可這點她自己過得通透,卻始終不能容忍旁人如此。

可能李格爾也並不喜歡她,礙於秦鉦的面子,也許是礙於她為上司,來為她煮羹做飯,她卻不領情。

從前的唐璃陷入怪圈,是在程紹堂那裏。如今她忘不掉的,卻是許沈吟。

不過李格爾的體面令人震驚,她不僅不言不語,還在臨走之前順便將碗筷清理幹凈。

唐璃尷尬得無所適從,直到送人離開,才徹底松開一口氣。

她心裏不好受,或許李格爾心裏更不好受。

——“她是真的不喜歡我。”

出來電梯,地下停車場入口,還未上車,李格爾便忍不住說出這句話。

秦鉦牽著她的手,話語未經過大腦,像往日敷衍一樣脫口而出:“你想多了,璃璃她就這樣。”

李格爾紅著眼眸,吸了吸鼻子,道:“我們都在一起那麽多年了,你還忘不了她嗎?”

秦鉦皺著眉頭回道:“是唐璃不是我,你別亂說。”

李格爾是沒見過許沈吟,但聽人說過。那是如此美麗燦爛的姑娘,燦爛到將光環重重壓在她身上。

如果她有能力,不需要依附於秦鉦和唐璃工作生活,也許她就不會如此壓抑。

不過她還沒有勇氣。

她只需要對方一遍遍強調她的重要性,然後她便也能一遍遍哄好自己。

“她們關系好,但璃璃和我一樣很多年沒聯系過她了。”秦鉦解釋說,“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了,誰也別猜忌誰,我帶你見過父母,我媽很喜歡你,讓我盡早娶你,別耽誤你,我現在是覺得太早,還不夠穩定,要不然的話你早就是我老婆了。”

李格爾被推促著,坐上副駕駛。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視線中夜色濃郁,霓虹閃爍。

“你喜歡過她嗎?”

李格爾咕噥著,呆呆地望著車前方。

燈光閃過她的眼睛,委屈情緒似乎又開始浮浮沈沈。

秦鉦:“誰?”

李格爾說:“唐璃。”

秦鉦扭頭看她一眼,眼神十分詫異:“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他嗤笑一聲,“原來你是吃醋?”

李格爾沒否認,依舊十分委屈。

秦鉦說:“那你可就真冤枉我了,唐璃這個人啊,不光是你覺得她不好相處,我也覺得她難伺候。”他頓了頓,把那句“她若是喜歡你你就會覺得她好相處”掩在心裏,繼續道:“但她就是能讓人感覺靠譜,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其實她有很多地方是值得你學習的,她很要強,也很強,上學時同時打幾份工,到現在,有兩家公司,還有百萬粉絲。”

李格爾沈默道:“我承認……”

秦鉦再度將目光移到她身上,沖人笑笑,頗為貼心道:“你要是不舒服,大不了以後我少帶你見她。”

“算了吧,都是朋友,而且她是我上司。”李格爾肅然看著他,比起那份尷尬,她更害怕秦鉦與唐璃的單獨共處。

即便她知道自己是不安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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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璃起了兩瓶啤酒來喝,她斜撐著腦袋,將窗戶開到最大,一件薄如蟬翼的真絲睡裙貼服於身。

燈關了,窗外有光滲入。

鈴聲響起之前,她都毫無預兆。

“唐璃?”

對方說出她的名字時,聲色暗啞低沈,黑夜裏摻雜著性.感隱忍。

和當年比較,有種微不可察的差別。

月色皎潔,晚風吹拂。

唐璃捏著手機,哼笑了聲,言語裏透著微醺的意味:“程紹堂?”

“嗯。”他說,“是我。”

“你真煩人。”

程紹堂聽得一怔:“哪裏煩人?”

唐璃就是笑,笑得很輕很柔,透著聽筒沾染磁音,聽得他心裏發癢。

他知道她醉了,醉得不多。也知道倘若不是她醉了,這電話八成是要被掛掉的。

唐璃貓一樣蜷縮在沙發裏,恍惚間想起曾經也是這般,被人擁進懷裏,那懷抱暖的,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他問她,是不是喝酒了?

唐璃說:“是啊,怎麽著,你管我麽?”

隔著電話,她肆無忌憚,懟人的話說了一籮筐,對面的人竟不敢反抗?

“程紹堂……”

“嗯。”

“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程紹堂無言:“你住哪兒?我去照顧你成嗎?”

唐璃“硌”得一聲笑出來,半醒半醉,十分放肆。

“你想見我就直說,還照顧我……”

可他卻也笑:“對,我想見你。”

唐璃哼了一聲,夜風吹得她有些冷,她縮得更緊了,朦朦朧朧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所以一切都不作數。

“給見麽?”他沈聲道。

唐璃透著夜色,手指定在空中,一點一點描繪他的臉:“程紹堂,我承認自己還忘不了你,但我們不可能了。”

這是重逢後唐璃唯一一次對他敞開心扉,也是最後悔的一次。

她不知道這句話對於始終憋著一口氣的程紹堂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她給了他撞南墻的底氣,不死不休。

程紹堂低聲說:“沒有什麽不可能。”

他掛斷了電話,眼前是同樣萬家燈火的帝都,霓虹閃爍,迷蒙一片。她的眼睛、笑容、臉龐在城市夜色中凝聚成光,清晰湧現在他腦海中。

她瘦了,原本皮膚白皙,臉頰帶有微微肉感,如今變得更柔和,目光也更犀利。程紹堂站得筆直,想起在酒吧遇到的那晚,她還對他避之不及。

可是那麽久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身後的光強烈熾亮,均勻散落地板上。

不久後,她也會看見這束光。

過去的幾年裏,程紹堂置身於工作,有時候累了,就泡一杯熱茶放在面前,背靠著座椅,望一望窗外。

車水馬龍的城市高架,擠得水洩不通。

他的馬克杯是純黑色的,毫無裝飾。

他總會想起唐璃。

家庭緣由,他對情感很淡漠。唯獨那小他十歲的表妹,總愛來找他麻煩,要錢買東西是小事兒,占據他時間讓他頭疼又無法拒絕。

立秋愛拿父母離婚來“要挾”他,她巧舌如簧,善於包裝,三言兩語把自己比喻成世上最可憐的姑娘,他對此嗤之以鼻。

至少在程紹堂心中,真正的可憐人不該逢人便說,說多了便像極了魯迅先生的祥林嫂,到最後淪為笑話。

何況,小姑娘並不是真的可憐。

送程立秋去r大那天,他極不情願。

那天她特別難過,因為剛剛知曉母親——也就是他的小姑,半年前就與一法國佬結婚,在開學前夕,小姑和法國佬回歐洲了。

程立秋接受不了,沖著他大喊大叫:“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真挺冤枉,他以為小姑娘是知道的,於是他才不情不願地送人去了學校,還得管她一天的夥食。

很久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其實他該感謝程立秋。

初次見到唐璃,只是覺得她長得像一個人,至於那人是誰,他一瞬間難以憶起。

不過那也不重要,唐璃的臉紅,引起了他的註意。

起初他只是想逗逗她,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程立秋的生日宴會上,唐璃的身影總是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出挑,清純以及光彩照人。

單單是站在那兒,就引了不少人駐足。

他沒有戀愛經歷,發小就那幾個,偏偏溫爾雅還對他青睞有加。

可他覺得特沒勁兒,他可以同人談笑風聲,講天說地,觸及情感,墜入冰窖。

他在唐璃面前有在外人那裏感覺不到的輕松,或許是她太過拘謹,所以顯襯得他倒是更為主動的一方。

不過現在想想,他一直占據上風。

他若不主動,唐璃大概不會向他邁出半步。

她勤工儉學,蹭他的車蹭得興奮又羞赧。興奮是將花束賣盡,羞赧是對他。

她叫賣特主動,在夜晚帝都中小跑至行人身邊,雖背對著他,可他都能想象得到她綻放笑容的模樣。

世貿天階四面八方的光打在她臉上,別樣漂亮。

再後來她說拍電影,他才恍然發現,拉扯不是一人有意,而是兩人有心。

那會兒他很忙,忙到幾乎抽不出時間顧她。他們沒有確定關系,唐璃只能跟他生悶氣。

在那棟小公寓,他在昏暗的夜燈下吻她的唇與耳廓,僅此而已。

他大唐璃八歲,所以有些事得為她考慮好,小姑娘墜入愛河不管不顧,他不能和她一樣。

只是每每想到她的純真與一腔熱情,他都覺得自己當下失去了何等珍貴。

程紹堂端起馬克杯抿了口茶,昂貴皮鞋抵在純黑色辦公桌下,心道原來他也都知道——唐璃曾那樣喜歡過他,不求回報。

與唐璃斷聯後,程紹堂曾旁敲側擊地向程立秋打聽過她。

柳絮飄飛的新春,程紹堂收到陳管家消息,他那對女兒“不管不顧”的小姑從法國飛回,將她的小十歲的老公帶給家族裏的人認識。

程立秋把他堵在門口,說你瞧瞧你瞧瞧,她這是要氣死我,哪有人找比自己小十幾歲的老公,還把人家的兒子當親生的養?

程紹堂當時回她,找小老公的不常見,找小老婆的還不常見麽?

程立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好像長大了些,對母愛的需求沒那麽迫切,也仿佛有了一絲絲共情能力。

她說,咱們算是同病相憐。

然後程紹堂話鋒一轉,問她你那舍友還勤工儉學麽?

他自覺話語轉得完美無暇,可莫名情緒也收緊一瞬。

程立秋表現得對此問題很是認真,神態也變了,言語認真地反問:“哥你是在說唐璃麽?”

程紹堂裝模作樣:“是叫唐璃來著。”

“她轉了專業,還轉了宿舍,聽說下學期要去國外做交換生,歷時兩年。”

程紹堂一言不發,心臟如同被人悶聲一錘。

程立秋又問他:“哥你是不是也覺得唐璃很漂亮?”

程紹堂黯然看著眼前小姑娘,不聲不響。

程紹堂從未疑心過程立秋知道他和唐璃曾在一起過這件事,在他心裏,立秋就是個沒長大的小破孩子,她的想法看法並不重要。

而之後,她也去國外留學,很多年未歸。

程紹堂時常夢見唐璃,說來也奇怪,在一起時,他矜持著身段,說什麽怕她後悔,可每當夜深人靜,那嬌嬌身段出現在夢裏,他便明了,一段感情中,她不後悔,他便該悔了。

可唐璃刪掉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

她那樣年輕,她未來可期。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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