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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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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花店就在醫院對面, 是一家很小的店鋪,店裏人滿為患。

老板出奇地淡定, 不還價, 不多言,顧客拿花掃碼,然後走人。

唐璃對店家包好的花束不滿意, 詢問還有沒有別種樣式。老板招了招手,表示沒有。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 今日擦肩而過,許是今生都不會再見。

唐璃問老板:“我能自己包嗎?”

老板看了她一眼, 一個非常漂亮又有點兒迫切的小姑娘。

老板指了指手底下一堆花,又把後面架子上擱置的包裝紙拿出來, 給騰了個地兒:“自己包就自己包, 來這兒包, 抓緊時間昂。”

唐璃弓著腰身擺弄花枝。

整個過程老板都沒再搭話, 偶爾向這邊看一眼, 又覺得賞心悅目。看到唐璃抹眼淚的時候也不奇怪。

醫院裏,多的是熱淚盈眶。

唐璃有一段短暫的賣花經歷, 倡議著是許沈吟, 她陪自己去花卉市場看花、選花, 回到宿舍包成花束, 很多話語都藏在花枝中一起包了進去。

那段經歷中, 除了許沈吟, 就是程紹堂。

都是她一生之中難以忘記的人。

她很難過,也要保持最好的狀態。

唐璃捧著花進了醫院, 根據許父給的地址徑直通往腎內科所在的樓層。她在護士站看到許父疲憊又孤單的身影。

“叔叔, 我是唐璃。”

許父沖著人點點頭, 支支吾吾地說:“閨女,吟吟她心情不太好,你和她多聊聊,開導開導她。”

“好的,叔叔您放心。”唐璃盡量笑得很開,“我是許沈吟最好的朋友。”

許沈吟靠著沈悶的病床,視線瞥過這方,輕輕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累,出現在她發黃沒有血色的臉上,讓人心疼。

唐璃還是被驚訝到了,許父說讓她多與許沈吟交流,可進門都幾分鐘了,她楞是沒說出一句。

在病房裏,有人探望是常事,未語淚先流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唐璃也想控制,可她就是控制不了。

許沈吟笑著說:“你哭什麽呀?”

“我太想你了。”唐璃吸了吸鼻子,把花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又抹了把眼淚,“我親手包紮的,好看嗎?”

許沈吟的視線落在向日葵上數秒,一動未動,半晌過後忽然開口道:“去年我們還一起在宿舍裏包花呢。”

唐璃覺得自己這情緒是好不了了。

許沈吟看著她說:“好啦,別這樣。”

“那我調整一下。”唐璃扭過頭去深吸一口氣,平覆好久才又扭過身來,問道,“怎麽回事?”

“生病了。”許沈吟說,“急性腎衰竭,渾身沒勁兒,跟你說話都頭暈。”

“怎麽不告訴我?”

“怕你擔心。”

唐璃此行從早到中午,她一趕路狀態就不算好,但是這種稍微疲憊的表情比起許沈吟來說卻算得上光鮮亮麗。

醫院真是磨人的地方。

許沈吟曾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姑娘。

可現在她說:“沒有人能夠理解疾病帶來的痛苦,除非他真正經歷。”

像一位美麗的詩人,稍縱即逝。

有些話你沒法反駁,除非你真正經歷。

那天她們從中午聊到下午,聊到坐在一旁的許父忍不住打斷,小心翼翼地詢問許沈吟是不是需要休息。

許沈吟說:“下次見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不等她說完,唐璃立馬說道:“我還會再來。”

許沈吟“啊”了一聲:“那在我走之前,你可一定要再來一次。”

唐璃眼底再次泛起波光粼粼,她不加掩飾她的難過,也不反駁許沈吟的話。

許沈吟沖她清淺地笑了笑,此刻許父在兩人目光沒有觸及到的地方緩緩退出病房,夕陽落在地板上。

許沈吟佯裝無事道:“秦鉦怎麽樣?”

終於——

唐璃想,她是該問鉦鉦的。

所以她得把提前準備好的答案說與她聽。

無非就是那幾句話,沒什麽特別意義,也不摻雜事實在裏面。

因為事實,往往可悲。

自從轉專業後,唐璃和舍友的課程多半都不相交,有時看著她們一大早從床上爬起來去上專業課,唐璃偶爾會有種不怎麽明顯的慶幸。

程立秋倒是常說羨慕她。

只是轉過專業,代表她和秦鉦成為了同班同學。

那次宿舍樓下不歡而散,兩人默契地不再同對方搭話。

直到有天上大課,兩人前後腳坐到教室後排位置隱蔽的位置上,他拿起她的水杯。

大課前一節是體育課,唐璃選修羽毛球,秦鉦選修籃球。

從他坐下,唐璃便感到年輕人身上特有的熱氣騰騰。知曉他是剛運動過,口渴得要命。

秦鉦直接將水一飲而盡,喝完了放回來,問她還有沒有?

唐璃:“你說什麽?”

“水。”秦鉦看著她,目光裏不帶任何色彩。

“沒了。”

從那之後的兩周,唐璃每次上完課都會買兩瓶礦泉說,一瓶自己,一瓶給秦鉦。

秦鉦很是自覺,自覺地免去了原有的謝謝。

他們之間,哪需這句。

來鄭州前幾天的那堂課,臨下課前,秦鉦才問唐璃:“她到底聯系你了麽?”

唐璃說:“沒有。”

她擡眸,看向秦鉦。

年輕男孩的臉龐清秀鮮活,是她熟悉的面孔,可某一瞬間又覺得陌生。

可能人就是這樣奇怪,照鏡子照久了也還會陌生,何況是他人。

秦鉦又問:“她是不是出國了?”

唐璃說:“我真不知道。”

秦鉦看她的眼神一僵,僵持很久,似乎是要從她的表情中窺探出一絲異樣。可她很是坦然,她不怕窺探。

秦鉦扭回頭去,指尖轉動著一只碳素筆。

唐璃低聲道:“你們就這樣了麽?”

空氣安靜了很久。

“就這樣唄。”秦鉦說,“我估計她可能去留學了,但是我問他們班同學和導師都不太清楚她的情況,反正就是躲我唄,不喜歡我了是真的。”

不。

不是不喜歡。

而是太喜歡了。

唐璃看向一旁,視線裏滿是年輕驕傲的頭顱。這裏人潮擁擠,最不缺少的就是新面孔,新感受。

秦鉦也是一樣的感覺。

他說:“反正大家都年輕,就當是玩玩鬧鬧,談戀愛很正常。”又冷嘲般笑了聲,“分手也正常。”

“嗯。”唐璃低垂下眸,再沒說一句。

……

唐璃在鄭州待了兩天,她訂了第三天回小城的車票。

許沈吟得知後,倒也替她開心。

“就是該多陪陪家人的,”許沈吟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用略略低啞的聲線說道,“別像我這樣兒,臨終才後悔。”

她說:“什麽見多識廣,腰纏萬貫,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只有我的父母罷了。”

唐璃打趣道:“那你比我幸福多了,我從出生就沒父母。”

“哪有人出生沒父母的?”許沈吟笑著與她爭論,“沒父母怎麽出生啊?”

“你愛信不信吧。”唐璃捋了捋不算平整的病床床單,看見上面滴落的一滴碘伏,“你這床單是不是該換了?”

許沈吟湊過來看:“是該換了,我讓我爸和護士說一聲。”

她又說:“你真的沒爸媽啊?”

唐璃蹙眉看她:“你不知道?”

許沈吟抿了抿唇,點點頭:“秦鉦和我說過一次。”

“就是的。”唐璃心知秦鉦不可能不告訴許沈吟,但是他們都默契的不會聊起這個話題。

“我小時候也納悶,為什麽別人都有父母,偏偏我沒有,長大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你沒辦法改變,最最改變不了的就是出身。”唐璃看著別處,似乎在回憶,“所以我得好好的,努力生活,改變我下一代的出身。”

許沈吟“哇”了一聲:“那你可要好好抱緊你男朋友的大腿哦。”

“不了吧。”唐璃聳聳肩,很是坦蕩道,“我想靠自己。”

許沈吟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偽裝,小心翼翼:“分了?”

“正在進行中吧。”唐璃眨了眨眼睛,好似不怎麽在乎。

許沈吟蹙眉:“分了怪可惜的。”

“可惜也沒辦法。”唐璃說,“差距有點……大了。”

她的表情很淡,有種旁人不易察覺的裝腔作勢,來證明自己很好。

許沈吟撓了撓臉,平靜道:“以我將死之人的身份來講,我希望你去爭取。”

沒那麽簡單的。

唐璃拿起桌子上的蘋果來削。

她不敢輕易做夢。

也不敢反駁,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躲秦鉦?

她的唇角吊著淡淡的笑意。

不真心,是偽裝。

既然如此,也不必戳穿。

許沈吟知道她心思細膩敏感,又很是要強。

她說:“不過以你姐姐的身份來講,我最希望的還是你不要受委屈。”

削蘋果的手一頓,果皮垂直掉落。

唐璃手指攥得緊緊的,心也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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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鄭州,唐璃坐上前往小城的車。唐詩英得知她國慶回家後特別高興,打電話詢問她何時到,讓姑父和李默川去接她。

姑姑大概是以為她和秦鉦一起回來的,還說讓姑父順路將秦鉦也送回家。

唐璃說就她自己。

高鐵行駛了多久,唐璃看著窗外多久。一望無際的平原閃過視線,像是無限循環的畫作。

快要下車的時候,唐璃接到程紹堂的視頻電話。

程紹堂默了幾秒,問她:“你在哪兒?”

唐璃說:“高鐵。”

他們有段時間沒聯系了,說起來,算是唐璃單方面不聯系他,他還是會照常打電話,發消息,唐璃看見了,有時會回覆,有時就不回了。

程紹堂說過最狠的一句話就是——

唐璃,你這樣吊著我沒意思。來見我。

唐璃想象得到他會用什麽語氣說出這句話,帶有一絲狠勁兒,其餘的全是不甘心。

程紹堂問她:“回帝都嗎?”

唐璃也會納悶,她都吊著他了,可他的態度怎麽比以前還要溫柔了呢?

眉眼也溫柔,態度體貼,唇角勾起。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他也越來越喜歡她了。

唐璃沒說話。

一絲心疼好像湧上她的心頭。

他又放緩聲音:“璃璃,回來之後我們好好聊聊。好嗎?”

她說:“我朋友生病了,我來看她。”

程紹堂:“哪個朋友。”

唐璃矢口否絕:“你不認識。”

許沈吟是見過程紹堂的,如此,她才能既想讓她爭取,又不願讓她受委屈。

程紹堂:“很嚴重嗎?”

唐璃:“很嚴重。”

“需要幫助嗎?”

唐璃緩緩搖頭:“這不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他問道。

唐璃沒有說話,列車外閃過的陽光照在她臉頰上,光斑婆娑,忽明忽暗。

程紹堂接著道:“就算你真想與我分手,這也沒什麽不合適。”

唐璃抿緊了唇,手指扣在手機邊框,心跳忽然加速。

原來聽別人講分手是這種感覺,有種未來再無交集的懼然。

“璃璃。”他看著她,重覆之前的話語:“等你回來。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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