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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精校】《國術館(出書版)》作者:徐皓峰

【內容簡介】:

本書是以武求道的“武道小說”開山之作。運用魔幻現實生義手法寫就。講述一個當代失意官僚的兒子在非武俠時代練就絕世武功。經歷了都市的各色生活和父輩的歷史迷宮。最終以上古的方式飛往冥王星。全書戲劇性強、情節幽默,是武俠小說進入當代生活的轉軌之作,以令人狂笑的幽默演唱傳統文化的挽歌。著名作家莫言先生親題書名並給予評語——“高術不可妄用”。

序一 君子皓峰

「徐瑛」

皓峰請我給他的小說《國術館》寫個序,猶豫了許久也沒敢答應。

一是我的學識與名氣都不夠作序的資格,二是導讀的文章我從來不敢作,因為要作導讀,必要對所導讀的內容有深入的研究與獨到的感悟方能說出一二三來,對讀書不求甚解的我來說,這是斷斷做不到的。然而,皓峰卻認定了我是寫序的合適人選,原因很簡單,他視我為知音,以為我懂他的文字。

如此擡舉我,拒之委實不恭,而導讀的文章又不能作,那便只好勉為其難地寫點別的什麽了。

我與皓峰相識於一次劇本合作,我的朋友王靜萍介紹了皓峰,說他寫過不少作品,包括影視劇和小說以及一些文藝評論,是位才子。

聽起來是不錯的編劇人選,但為慎重起見,我還是提出來希望能先看看他寫的東西。

說實在話,對一個已經頗有成就的寫家來說,我的這個要求多少有點過分,若碰上一個心胸不夠開闊的人,很可能會把我的要求看作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示而一口回絕,然而皓峰很快便把他的一篇小說和一個電影劇本發給了我,且隨作品附了一封請批評指正的短信。

客套也好,謙虛也罷,多少讓我感到有點意外。

兩部作品的主角都是活在當下的小人物,語言機智,人物鮮活,情節生動有趣,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於是,在我的想象中,作者當屬聰明外露、能說會道的人物,已是基本可以肯定的了。

因此,當書呆子模樣的皓峰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便是那小說和劇本的作者。非但性格內向不善言辭,甚至在生人面前還靦腆得厲害,配上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全然一個從書齋裏出來的“非禮莫”先生,實在看不出他有半點幽默感,更勿論睿智與聰慧。懷著以貌取人所帶來的疑慮,我們開始了合作。

一周後,他完成了劇本的初稿,坦率地說並不精彩。我知道命題作文不好做,但我同時也以為,作為一個職業寫家,應該具備寫好命題作文的能力。我是一個很直率的人,也沒跟他客氣,一口氣談了一大堆修改意見,絲毫也沒顧及他的感受。在我侃侃而談的過程中,他多在作記錄,連頭也很少擡,始終不與我爭論,也不作半點辯解,最後說了一句“我再改一稿試試”,背著電腦包就走了。

過了一周,修改稿發到了我的信箱裏,一口氣讀完,隨即用手機給他發了一個短信:“讀了,不錯!”很快他便回覆:“太好了!終於達到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讓我仿佛真切地看到了一張兒童才有的燦爛笑臉。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跟不少年輕的編劇打過交道,他們都很聰明,但像皓峰這樣單純、謙遜同時感悟能力又很強的寫家,除了皓峰之外,我真還沒有碰到第二個。

遺憾的是,幾經波折,我們大家最終都被一個尚未出道的小年輕給忽悠了,劇本未能投拍,其中皓峰付出最多,我想自然他也最郁悶。

王靜萍作為這件事的張羅者,覺得自己做了忽悠者的幫手,因此執意要請大家吃頓飯以示歉意。席間我說,趕上了,那就認倒黴吧,權當是一個經歷,豐富了自己的人生;對寫家來說,這經歷也未嘗不是創作素材的積累。皓峰很以我的話為然,並且認真地說他收獲很大,而最大的收獲便是結識了我和王靜萍這樣坦誠的朋友。他清澈透明的眼神告訴我,他說這番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由是我斷言他將來必有大成就,不僅因為他的才華與勤奮,更因為他的人品道德。

《國術館》這部小說充分展露了皓峰的文風,以喜劇的方式刻畫具有悲劇色彩的小人物,字裏行間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他的嬉笑怒罵,他的黑色幽默,歸結到閱讀者笑著哭的閱讀經歷,俱是那情懷的最好註釋。讀他的文字,最讓我感動的也正在這裏。

能作出讓人笑著哭的文章來,需要智慧,更需要菩薩心腸。

這是真正的大才華,非虛懷若谷敏感人生的謙謙君子不能夠具備。在當今這個浮躁喧囂的塵世裏,敏於行而訥於言的君子,已是瀕臨滅絕的稀有動物了。

在我的眼裏,皓峰便是一個這樣的稀有動物。

2008年8月2日

(本文作者系著名編劇,代表作有戲劇《刺客》等。)

序二 夜讀《國術館》

「歡樂宋」

和上一次不同,皓峰兄這本新作我不是一口氣讀完的,而是用了兩口氣——因為內力不濟,我中間睡了一覺,補補真氣。讀這部幽默小說時,我大笑不已,真氣狂洩,這種狀態堪稱習武之忌。看來我不是把國術發揚光大的料兒,至今連鯉魚打挺都不靈。

說到練武,我自幼就有此夙願。那時候許多同齡人受了欺負之後都揚言要去少林寺,學成一身功夫之後報仇雪恨。可真正混進少林寺出家當和尚的不多,這或許是我們少年時期不可企及的夢想。

一些對武術有著強烈向往的人,走進了形形色色打著少林招牌的野雞武校。後來我混進小知識分子行列,經常從報刊上看到有人剛從武校畢業就因為打架鬥毆被送進監獄的新聞。以前很替他們惋惜,讀了皓峰兄的小說之後,我的思想認識發生了變化,認為這些人是到監獄“深造”了,不知道該不該為他們高興,因為我害怕腥風血雨的生活。

在武術方面,皓峰兄有家學淵源,讀了他這部神奇的小說,我很難相信他不會武功。和皓峰兄餐敘的時候,我卻從未發現他有骨骼清奇之處。武俠小說裏常講,練武之人練到一定程度,太陽穴會鼓起。我認識一位長得很像普京的練家子朋友,我眼拙,也沒發現他太陽穴有什麽特別,只知道他收了一些徒弟,還投身建築行業掙了一些錢。這位朋友是個生意人,皓峰兄則是個文化人,隱在影視界,他們都深藏不露。我想,不論是練武、經商,還是投身文化領域,都是為了在社會上生存。

少數人悟到塵世囂囂,萬緣皆空,想躲到清凈之所尋求解脫,但又有幾人能擺脫欲望的引誘和折磨呢?清醒的自我意識是痛苦之源,於是有了和尚還俗、道士下山,縱有武功護體,依然險象環生,因為人類社會本就充滿罪惡和險惡,或許我們已經身處佛家所言的“末法時代”,草木都能殺人。佛陀也好,上帝也罷,都對人類很失望。

精通佛法的皓峰兄學過美術,他心中“末法時代”的恐怖畫卷,已經一筆一筆地畫到小說裏。我推測,和許多大徹大悟的高人一樣,他對世界的態度是絕望的。皓峰兄的小說既是武道小說,也是佛理小說,更是黑色幽默的上乘之作。

在他的小說裏,主人公都有一個坎坷曲折的成長史,無論他們的武功修煉到何等境界,迎接他們的總是一個荒誕接一個荒誕,在這些荒誕背後,還有一個貌似荒誕但又暗契佛理的邏輯:這個世界如此混蛋,所以真的黑色幽默;世界如此黑色幽默,所以真的混蛋——阿彌陀佛,一切都是因果。我們都活在無法擺脫的因果裏。

即便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一個輕功躥起來,總還要有落下來的時候。假如世界真的是一個大糞坑,大家只能變成屎殼郎,所以我們最好不要持如是觀。

在皓峰兄筆下的江湖世界裏,許多人活著是有追求的,可他們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障礙,練武只是他們掃除障礙的一種手段。障礙永遠驅之不盡。

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武術能解決的問題越來越少。尼采這個瘋子說了一輩子胡話,但至少有一句他說對了,大意是:唯有通過藝術,人類才能得到拯救。

卡爾維諾在《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裏列舉了五大文學特質和品格,堪稱小說藝術的《九陰真經》。卡爾維諾首推的二字要訣便是“輕逸”,練就這一心法,就好比練就了絕世輕功。

我不知道皓峰兄讀沒讀過這本秘籍,但我相信他是個無師自通的天才,否則他的筆法不會如此輕快飄逸,當然,還能隨時點人笑穴。

其實我最想說的是,皓峰兄的武功造詣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的小說很厲害、很藝術。

(本文作者系知名青年作家,“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盟主。)

自序 黃金時代與黑冷天堂

「徐皓峰」

1993年,我放棄繪畫,上了大學。大學中有稱基督的同學,也有稱帝的同學,與我最接近的是一個疾惡如仇的同學。他過得並不好。

一夜他去街頭散心,聽到街頭矗立的一座民工大棚中傳出鄉音,一攀談,果然是老鄉。

他聊起校園生活的積怨。只要是積怨,民工們聽了都會感動。

後半夜,民工們深情地對他說:“住下吧!”

他住了一夜。第二天醒來已近中午,大棚中只剩做飯的民工。

做飯民工見他醒了,從大鋪上搜出本皺得像一堆海帶的書,說:“看吧,很黃!”他是疾惡如仇的人,但感念民工把他們的精神食糧分給他,是拿他當作了自己人。不忍違這番好意,他裝模作樣地翻了兩頁,不料一翻就停不下手。

看完後,他跑到書店買了兩本。一本他自己留著,一本送給了我。

那是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那時王小波還沒有成名。

1997年,我大學畢業找工作,找到了王小波《青銅時代——萬壽寺》中寫過的萬壽寺。我被告知:“這條件不好,但你要想生男孩,就到這工作。”我沒能接上話,那先生自行解釋:“萬壽寺是慈禧住過的地方,你想,她要沒生出個男孩,歷史上能有她什麽事?”我下了生男孩的狠心,但也沒得到這份工作。

那一年我開始寫小說,後來成為《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系列叢書的作者之一,不知不覺已是三輯。

我與王小波的緣分,就是這些了。

今春一位失蹤多年的同學來京,說:“我看過你寫的小說了,感慨現在還有一個人是懂小說的。”我沒被人這麽誇過,登時謙虛,說:“你能說出這種話來,說明你也是一個懂的人呀。所以,應該是兩個人。”他擺擺手,說:“以前我覺得是兩個人,但看完了你的小說,我覺得只剩下我一個了。”他失蹤多年,但霸氣依舊,所以我們是好朋友。

除了這位同學,還有一位學長,他大我十歲。十年來,他沒有住過帶洗浴噴頭的房子,每次從郊區趕來看我,脖子上的泥都很黑厚。

我問他:“你多久洗一次澡?”

他單指向天,回答:“下雨的時候,就是我洗澡的時候。”妙句,令人開闊。

他寫的是比小說更難存活的東西——詩,而他十年來又禁止自己寫詩,稍動一點遣詞造句的念頭,就一陣哆嗦。那他在幹什麽?

不知道。只好說他在求道。

他的家裏沒有書,糊墻的報紙上有一個粉筆寫的“讓”字,問何意,他說是“讓他們十年”的縮寫,“他們”指的是所有人。

時光是可以用來讓的?

這部《國術館》,是我1997年剛寫小說之初,最早一批小說中的一篇。最早一批小說有四篇,兩個月內集中寫完,除了《國術館》,其他的在三年內都得以發表,覺得幸運。

那時看到德瓦蒂約演的《巴爾紮克》,躁動的巴爾紮克在印刷廠的機器前忽然安靜,說:“我寫了那麽多小說,總有一部會流傳後世吧?”德瓦蒂約把這種哀傷演得深入骨髓,令人震撼。

我一度很愛模仿這段表演,說:“我寫了四篇小說,總有一篇會流傳後世吧?”期待別人罵一句:“你的成活率也太高了吧!”然後哈哈笑一通。

我繼續寫著新的小說,而這部《國術館》則像一道兒童時期留下的刀疤,隨著人的長大,也被拉長了。它最早是一個兩萬字的短篇,後來是一個四萬字的中篇,又改成一個兩萬字的短篇。

七年前,我獲得了一個出單行本的機會,將它寫成一個十八萬字的長篇。這是我的第一個長篇。其時還不具備寫長篇的功力,自然遭到批評意見和修改建議。

這個時候,我讓了。

沒有繼續修改,放棄了出版機會。我也第一次體會到,在藝術領域有許多才智達不到的事情,你只能等著自己再老一點。

等著你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慢慢完結。

幸好我沒有及時完成這部小說,所以等來了素材的發酵期。不是我對素材的改造能力增強了,而是當初促使我創作小說的這塊素材這麽多年來還在生活裏存在著,並活生生地發展,展現出令人敬畏的因果關系。

所以,十八萬字保留了一萬字,然後,重寫。

我的黃金時代,是十年前我寫最早的四篇小說的時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那時的我被靈感充斥,寫字快慰無比。現今的我,寫字已時感痛苦。

必須承認,寫作是消滅才華的。寫作是一門殘酷的行當,如同人類史一樣,伊甸園如此短暫,只在最開始的時候。

在寫作上,我早早便才華盡失,用光了幸福。現在的我常想,年華是一個書寫者存在的方式。拜火教的天堂是一片冰冷的黑暗,只有時間的莊嚴——或許,這是書寫者的天堂。

200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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