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椋到底年輕，身體底子好，到晚上燒便退了。餘舟一路趕得滿頭大汗到她家時，喬椋已經換好衣服坐在飯桌前喝粥了。

“燒真退了？”餘舟仍不放心，“晚上很容易再燒起來，你要多喝水。”

喬椋應了一聲，她看上去比白天精神許多，穿著一件褐色的針織衫，襯得臉很白。餘舟還惦記著家裏，雖說他媽媽這些天忙著找新工作，但沒準也會早些回來，看他不在，又會瞎想。

喬椋看出餘舟心不在焉，她放下碗，說了句：“先回去吧，這麽晚了，路上不方便的。”

餘舟還有些猶豫：“可你這邊……”

喬椋垂下眼簾，笑了笑，講道：“我這些年不是沒生過病，不是還活得很好？你只管回你的家，我這裏沒有問題。”

餘舟吶吶地不知該說些什麽，剛轉過身，喬椋忽然在身後講“等等”。餘舟心裏就是一跳，喬椋卻說：“我還沒有檢查你的筆記，今天有沒有好好聽講？”

餘舟很有些喪氣，又哭笑不得，他在書包裏掏出筆記本遞給喬椋，認真道：“我聽了，連瞌睡都沒打一個，就是唐三角喊我上去做題目，我做錯了，挨了頓批評。”

“唐三角？”喬椋挑眉，她一邊翻筆記，一邊慢慢說，“是唐老師吧，他講的很好，就是脾氣太差，我記得他還打人，不過只打男生。女生到底臉皮薄，他只罵上幾句人家就哭成淚人，哪裏還下得去手。”說著笑了笑。

餘舟也笑了，但想起唐三角用板擦打人的架勢就不禁抖了一下。今天上課數學課代表大概是和同桌講話太放肆，被唐三角兜頭扔了一臉的粉筆，最後連板擦、盒子之類的也扔過去，絲毫不給人臉。他也被教訓過幾次，不過都是因為功課做得太差，唐三角最恨學生應付作業，要是錯過三分之一，他必然是要狠狠罵上一通的。

喬椋合上筆記還給餘舟，她抿著嘴沈默了片刻，還是講道：“回去吧，不早了。”

餘舟應了一聲，頗有些戀戀不舍地把筆記塞回包裏，拉開了門，他回頭說了句：“你先回房間去，開門有風，吹到你不好。”

喬椋於是就站起來，進了臥室，她轉頭看了餘舟一眼，再次講道：“回吧，註意安全。”

餘舟狠狠心，說了聲“明朝見”，就打開防盜門出了屋子。“嘭”的一聲，門在身後合上，好像把他的心也關在裏面了。餘舟好像沒了一天的盼頭，塌著肩膀往樓下走，到單元樓外，他還忍不住朝樓上看，數著窗子，想找到喬椋家的那一扇。

就這麽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小區，餘舟心裏頹喪起來，他自己也說不出，好像恨不得一天都黏在喬椋身邊。平日裏上學還好，沒那些功夫瞎想，可是閑下來，到底還是控制不住。

但很快，餘舟就想起了今天布置的功課，於是趕忙悶頭往家趕，也就沒別的心思去想那些少年人的煩惱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老虎就突擊檢查聽寫單詞。她最愛搞這種突然襲擊，講這樣才能檢測出學生的真實水平，督促學生每天都學英語。教室裏哀聲一片，大家都不清不願地扯出一張紙來，聽王老虎得意洋洋地念出要默寫的單詞、詞組和句子。她對於基礎知識想來要求嚴格，錯到三個以上就要抄寫一遍，再找她重新聽寫，麻煩的不得了。

餘舟平時單詞都是熟記的，但今天不知怎的，默句子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小考結束，他還緩不過神。果然，王老虎批改的時候把他叫上去罵了一頓：“你寫的什麽，狀語從句是這樣寫？我是怎麽講的，你統統忘了是不是？講話！”

“對不起，老師，我忘了。”餘舟憋出這麽一句來，臉又漲紅了，底下學生都安安靜靜，沒誰敢來觸王老虎的黴頭。她一向情緒化，高興時大家太平，不高興時芝麻大點小事都會揪住不放。

王老虎又罵了幾句，才放過餘舟，他松了口氣，連忙回到座位上。剛坐好，唐奎就拿胳膊肘拐他，沖他做口型：“你…完…了”。

講臺上，王老虎敲著桌子罵道：“唐奎，你也上來！你們這幾個不學好的，都紮堆！餘舟這樣，你也這樣，你來講講，什麽叫Don’t nervous？初中生都不會犯這種錯誤！”

唐奎灰溜溜上去了。

餘舟默默地掏出閱讀冊子，開始做題。偏偏這一道完型講的是信息化戰爭，生僻詞一大堆，他一走神就想到喬椋，快下課也沒寫出一道小題。

鈴聲響過之後，王老虎終於離開她的寶座。教室裏頓時吵鬧起來，唐奎和另一個同學正相互大聲取笑，把聽寫的紙揉成球扔得滿天飛。餘舟趴在桌子上打盹，忽然唐奎過來扯走他的聽寫，抖給另一個人看：“這不是還有一個反面教材，你看，這下我們錯的比你多了，認輸！”

餘舟……餘舟不是很懂，他不耐煩理會這些，只想在數學課前休息一下，不然一會兒課上會犯困。忽地，李晨陽朝他們這邊來了，問唐奎：“咱們運動會一萬米沒人跑，要不你上？”

“我都報了一千了！”唐奎怪叫，“大哥，你饒了我吧！”他忽然看到餘舟，一把搶過李晨陽手裏的登記表，刷刷寫下餘舟的大名，講，“讓小舟子去，他一看就是長跑冠軍的長相，你信我，第一非咱們班莫數！”

餘舟楞楞地擡起頭來，和同樣發呆的李晨陽對上眼睛，片刻後李晨陽充滿希冀地問他：“餘舟，要不你上？”

“……好吧。”餘舟想，他每天跑得可不止一萬米，應該，也算不上什麽吧。

李晨陽頓時松了口氣，拿著報名表交差去了。運動會就在這周周五、周六，九中的運動會開得早，別的學校向來在五一前開，開完就放假，但九中提前了一周，開完正巧是4月23號，餘舟的生日。

每逢運動會必下雨是逃不過的魔咒，果然到了周五，天就陰沈下來，好在風不大。餘舟的萬米是壓軸，在周六最後一項。

操場上已經坐滿了學生，運動會進行曲放了起來，馬上就要入場。班主任為了這個入場方隊費心了半個月，不過餘舟不在其列，也就沒有被她沒日沒夜的操練。他坐在操場邊上，看著他們班的方陣，幾乎都是男生，但領隊的卻是張海雲。張海雲今天穿著短裙，還化了妝，很靚。餘舟聽到其他幾個沒有上場的男生在講張海雲腿長腰細，結果被徐琳琳矮個踹過去，慘叫不止。

餘舟忽然想到喬椋，他趕忙低下頭，不想叫別人瞧見他滿臉通紅。喬椋個子很高，身材更是沒得說，她又是練過散打的，胳膊、腿上的肉結實極了。

等餘舟平靜下來，入場式已經結束了。第一項是五十米，班上報了名的學生嘻嘻哈哈一道去檢錄處檢錄，他看著那些人勾肩搭背，莫名有些羨慕。

忽然肩上一沈，唐奎過來坐到他邊上，大喇喇岔開腿，講道：“今天大概會下雨，媽的，老子不會要頂著雨跑一千吧，太慘了。”

“還好，不會下大的。”餘舟答了一句，唐奎的胳膊沈沈地壓著他，不過他沒動彈。

唐奎啐了一口：“九中真是有病，運動會這樣早開，你說要是五一假前開可有多好，連著多少天都不用上課了。”

“知足吧，高三可連運動會都沒得開呢。”餘舟忽然這樣講了一句，同時心也跳了一下。不過唐奎沒看出他的緊張，只說：“咱們也有那一天，唉，真不想上高三，聽說到時許是王老虎做咱們班主任，她還不如老周呢。”

“你先考進實驗班再說吧，”餘舟忍不住笑，“到時沒準咱們就不在一個班了。”

唐奎聞言一把勒住他脖子：“小子，你別以為你逃得過我。”餘舟一個巧勁掙了出來，架住他胳膊：“咱們走著瞧。”

唐奎忽然楞了，指著他的臉：“嘿，你笑了，不信自己摸。”

餘舟當然知道自己笑沒笑，他有些奇怪，問：“怎麽了？我笑起來很醜？”

“也不是，”唐奎擺了擺手，“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你自己講，開學以來你笑過幾次，班上都喊你面癱，你不知道嗎？”

餘舟聳了聳肩，搖頭：“我沒註意過。”他有些想不起來了，自己之前真的很少笑嗎？好像是的，那是每天上學都像受刑，哪裏笑得出來。可是現在再回頭看，似乎上學也沒什麽可怕，唐奎也不是那麽可惡。

忽然周圍人都喊起來，餘舟一看，是五十米輪到他們班了，上場的是賀峰，謝臨在後面倒數第二組。唐奎也激動起來，卯足勁喊“加油”，一邊拍餘舟肩膀：“你也喊啊！”

餘舟楞了一下，咳了一聲，也跟著喊。進行曲聲音很大，他們的喊聲混在一處，簡直要沖破雲霄。等賀峰跑過來，大家更像瘋了一樣，徐琳琳一直在尖叫“賀峰！賀峰！”

餘舟也跟著激動起來，他好像覺得胸口有一股熱血，不禁期待起明天的長跑。

會有人，為自己加油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開運動會就沒遇到過晴天，這一定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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