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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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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四面寂靜無聲,唯有呼嘯北風,光用耳朵聽就不由的讓人生出一股寒入骨髓的涼意。花吟自躺下後一直蜷縮著身子,這會兒,突然動了動,掀開被子,將一直抱在懷中的藍布木盒放置一邊,穿了衣裳,又束了發,待收拾妥當後,從墻角拎起一籮筐碳——她臨睡前嚷嚷著冷,無蹤特意從店家那多買了碳。花吟將那藍布盒子打成包裹背在身後,一手拎著一籮筐的碳,又將火折子塞到懷裏,另一只手端了個油燈就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她剛一出來就看到無蹤靠在墻上,擋住了她的去路,一臉的不高興,仿似在指責她竟要偷偷跑走,害他失職。

花吟在跳動的火光中看清他的表情,笑了,面色坦然,說:“出門辦些事,我不是要走。”

無蹤從鼻孔內哼了聲,顯然不信。

花吟笑看了他一眼,卻又掉轉了方向,回了屋,同時隨手將對屋墻上別著的一個燈籠也給順走了。

無蹤心內腹誹了句,“還說不是要偷跑,現下被識破了,可不又躲回去了!”

花吟恰在這時又從門口探出了頭,說:“進來啊!你還杵在那幹嘛啊!”

無蹤怔住了,這深更半夜的,花大夫居然叫他進她的房?無蹤心裏清楚,除了自己還有人也暗中跟著花大夫,而那人肯定就是陛下的暗衛了。他現下去花大夫的房間,那是嫌自己命長了麽?

無蹤正飈內心戲呢,花吟卻等不耐煩的出了來,一把拉住他將他拽了進去。

無蹤反應不及,心內都快飆血了,“花大夫,使不得啊!會出人命的!”

屋內寒氣逼人,無蹤一個激靈,定睛瞧去,二人正對著窗,窗門大開。

花吟回身插了房門,走到窗戶前,說:“無蹤,背我出去!”

“啊?”

花吟上前掐了他一把,“你們兄弟不是輕功最是了得麽!就跟以前一樣,背我出去,不拘哪兒,只要是沒人的地方就成。”

無蹤還在猶豫。

花吟已經作勢往他身上跳了,無蹤左躲右閃,可又顧忌她到底是主子,二人相識日久,彼此也了解,無蹤深知花吟若是認上了什麽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磨人的很,略想了想,暗道:“如此拉拉扯扯更是不像。”只得勉為其難將她抄在背後,幾縱幾躍就出去了,一面跑一面回頭說:“花大夫,你到底要幹什麽事啊?這暗地裏還有其他人跟著呢。”

花吟騰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腦門,“放心啦,不會叫你為難的。”

無蹤面上大紅,不再多言,只顧埋著頭背著她一路狂奔,直到花吟叫了聲,“停下!”無蹤才急急站住腳,四面看去,竟是荒無人煙的地方。

花吟自他背後下來,徑自放下提在手中的木炭,先是摸出火折子點燃了燈籠,而後又將那那一籮筐的碳隆起,繼而又拆了燈籠,將那燈油往碳上一淋,竟是生火的架勢。

曠野生火本就不易,折騰了半晌,難為她居然點著了。而後見她也不顧雪地嚴寒,竟是席地而坐,搓著手烘起了火。只看得無蹤目瞪口呆,額上青筋直跳,暗道了句,“花大夫怕是瘋了吧?”正琢磨著是否要開解兩句,卻見她突然回了頭,面上掛著笑,笑意勉強,道:“給我小半個時辰,很快的,你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雪吧。”

無蹤站住不動,心裏還在想事。

花吟見他不走,突然朝他眨了眨眼,“你舍不得走,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無蹤一個踉蹌,又急又惱的喊了聲,“花大夫!”,隨即頭也不回的,縱身施展輕功跑遠了。

四周死一般的沈寂。

花吟一動不動了好一會,才將藍布包裹自身上解下,又雙手托住抱在胸口,臉貼在盒蓋上,眼淚止不住的就滾了下來。

“孩子,是娘對不住你……”

風吹過,仿似嗚咽悲鳴,震顫的人心,一抽一抽兒的疼。

又過了會,花吟閉了閉眼,咬緊牙關,這才雙手托著那盒子鄭重的放在了燃的正旺的碳上,收了淚,臉上倒無甚表情了,隨即又將那打包的藍布也一股腦兒的都蓋在了上頭,燃了。

火借風,火苗躥出,差點燒到花吟。花吟動也不動,倆腿盤坐,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無蹤早就回來了,遠遠的聽見禪音,他心知花大夫這又是在念佛經了,以前她在周國的丞相府住著的時候,也經年累月的禮佛,那會兒耶律瑾心裏是不喜的,可是她喜歡,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無蹤作為下屬,自是沒有多嘴的份,他心裏也敬佩花大夫的善,但對於鬼神前世今世什麽的卻是不信的。如今見花大夫在這鬼天氣出門,居然就是為了念經,整張臉都快抽成羊癲瘋了,暗道了句,“果然這教門是不能輕易信的,迷進去了,竟是連命都不要了。”

無蹤又抓耳撓腮的等了許久,就在他快到等的不耐煩,正準備出手直接將已經走火入魔的花吟抗走之時,她突然停止了哼唱梵語,輕吐了口氣,全身的氣力像是散盡了般,說了句,“走吧。”

無蹤楞了下,花吟卻已經雙手撐地起身了,到底是雪地裏坐的太久,竟是起不來,身子又要倒下,無蹤眼疾手快將她扶住,觸到她身,冰寒徹骨,心內暗驚,暗罵了句,“還說不會連累我,這要是又凍著了,我這小命還要不要了。”隨即將她往身後一背,道了句,“花大夫,那我可走了啊。”

花吟輕“嗯”了聲,眼睛卻看向身後,那一堆碳火在冰雪中尚未熄滅,可那原本的木盒卻早就燒成灰燼了,風一吹,紛紛揚揚,倒是隨風逝去,融入潔白的雪花中去了。

隨著無蹤的起躍,那一堆火光,越來越遠,直到成為一個星點,直至消失。

花吟果斷的轉回頭,迷蒙的雙眼重又恢覆清明,雖是骨血,說到底還只是她肚裏的一塊肉,並沒有日夜相處結下的深厚感情,也痛,卻不至於痛入骨髓而不可自拔。況,該難過也都難過了,該懺悔也都懺悔過了,若是還糾結著不肯邁過去這個坎,整日將自己作弄成那種期期艾艾的淒苦女人,那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更對不住現在還活著的人。

無蹤將她送回客棧,又為她打水供她梳洗了遍,上了床,瞧見窗戶透進來一線晨光,可是她困的不行,沈入夢想之前她還在想,“只要沒死,日子總要過下去,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待我養足了精神,又是美好的明天。”

客棧吵鬧,奈何花吟困乏的很,到她醒來,正好巳正,花吟大大的伸了個懶樣,所有惱人之事拋諸腦後,人倒是清爽不少。

大抵是聽到她的“哈欠”聲,無蹤敲了敲房門問,“花大夫,你可是醒了?”

花吟暗笑,以前沒發覺,他倒是挺會照顧人的。於是揚聲喊道:“等會兒,我在穿衣服。”

“那我去給你打熱水洗漱。”

無蹤伺候著花吟又是一番梳洗,花吟沖著他笑的不懷好意,道:“無蹤,娶親了沒?”

無蹤手一抖,一臉哀怨,“花大夫,求您放過我吧,勾引主母這可是死罪!”

花吟眨了眨眼,反應過來,爆發出一聲暢快的大笑。

**

二人趕到拓跋府時,花家一大家子正在用午飯,花吟從跳進院子就吆喝上了,“我回來了。”

花大勇夫婦起先還當自己聽錯了,正面面相覷,花吟已經大步邁了進來,樂呵呵道:“喲,這可真是趕的早不如趕的巧,吃飯呢!”回頭又沖伺候的婆子說了句,“阿婆,勞煩給我備一副碗筷。”

那婆子呆了下才回過神來,這一襲男裝,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正是這家的大小姐,忙一臉古怪的去後廚取餐具去了。

花吟自覺的,直接抽了個圓凳挨著大嫂翠紅坐了,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翠紅的肚子,隨即一臉緊張的揉著她,怪叫道:“侄兒莫怕!侄兒莫怕!是小姑姑不小心了!”

花大義幹咳了幾聲,到底是在大廳,家中男丁都在,花吟此舉委實有些不妥了。

花吟訕訕笑了起來,很是大聲,又招呼著家人繼續用餐。

可在坐諸位,除了花大義、花鈺不了解某些內情,其餘人等俱都一臉驚異,心思浮沈不定,只恨不得將花大義叉出去,花鈺抱著,逮住花吟好好問個清楚明白。

但花吟顯然不想冷場,沖她老爹道:“爹啊,聽說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了,待會兒我給你看看。”

花大義不搭她那茬兒,怪道:“你怎麽回來了?”

花吟斜睨了花大義一眼,“這裏是我家啊,怎麽就不許我回來了?”

花大義自從來到金國後,心裏一直沒轉過那個彎兒,聽到這句話少不得又想的深了些,端著碗也不吃飯了,感慨道:“是啊,這大金國是你的家啊,那我的家又在哪?”

花吟接的飛快,“對我來說有爹娘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那兒女的家自然就是爹娘的家。”

花大義還想再說些有的沒的思念故土的傷感話,花容氏忙滿臉堆笑的打岔道:“是啊!滿滿說的沒錯,只要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無論到哪裏,哪裏都是家。”

花大義不說話了,花鈺突然又冒出了一句,“那這個家還不完整啊!”

花吟看他,花鈺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眸中滿是牽掛,道:“我把太爺爺落在老家了,姐姐,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將太爺爺接來啊?他那樣大年紀了,我好想他。”

花鈺口中的太爺爺自是那鬼醫老邪。

花吟面上一瞬間的忡怔,片刻,擡手撫上他的發頂,堅定道:“會的,遲早我會將你太爺爺接回來的,到時候我們一定能一家團聚。”

“嗯,”花鈺高興的點點頭,“我們一家人一個都不能少!”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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