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14章 人各天涯

關燈
南宮瑾聽王泰鴻將花吟逃走的經過詳細敘述了遍後,半晌沒吭聲,四周靜的可怕,王泰鴻壯著膽子擡頭看去,卻見他將整張臉都隱在掌心,周身似籠了黑雲,陰氣沈沈,妖魔般的形態,似要將他吞裹入腹,王泰鴻嚇住,直到他被人拉了出去,仍舊心有餘悸。

半晌,王泰鴻回神,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向拉他出來的男子,問,“你是誰?”

“小的名喚大海,”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紀,面白無須,聲音尖細。

王泰鴻一聽就明白過來了,“你是宮裏的人?”

“小的原本是主子派去伺候公主的,出了事後,主子就把小的給召了回來。”

王泰鴻“哦”了聲,過了會,忍不住又問,“剛才你拉我出來可是看到了什麽?”

大海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旋即說:“主子半天沒應聲,定然是心情不好了,這種時候,咱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避開的好。”

王泰鴻從鼻孔裏哼了聲,“你倒是機靈,”他雙手抱胸,忐忑不安的走來走去,心裏卻在一遍遍的回憶著自己之前撒的彌天大謊可有疏漏之處。

從南宮瑾一覺醒來開口第一句話問的就是花吟,王泰鴻並不懊悔他曾有殺她之心。他甚至現在還是慶幸的,他師從兵法大家韓仲子,亦是韓仲子唯一的徒弟,韓仲子畢生心願就是天下一統,四海一家,從今後不分你我彼此,不再有戰亂,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國家則長治久安。奈何生不逢時,無伯樂賞識。年輕時他曾自薦入趙國,後周滅趙,他又自薦入周,朝中重臣因他是前朝舊臣竭力阻攔,奈何他確實有才華,高祖有心想試他一試,就隨便給了個虛名的官兒。誰想韓仲子拿個雞毛當令箭真就大刀闊斧的幹上了,不到半月,朝中彈劾他的奏章雪片一般的累在了周高祖的案上,樁樁件件聲淚俱下的控訴韓仲子性情冷酷,刑罰嚴苛。周高祖佯裝雷霆大怒,當即就要拿了他問罪,後來還是當時深得帝心的鎮國公站出來說了好話,言明其刑罰雖嚴,卻也有理有據,但辦的都是開國功臣家的案子,雖則帝王心中有數,然,剛建國就如此拿功臣問罪,不免叫那些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心寒,試探過了,動不得,暫且只能忍下了。再後來,韓仲子入朝,高祖皇帝便叫小太監強行剝了他的官服官帽,又用掃帚將他掃出宮門外。韓仲子丟了大臉,怒不可遏,尚未出宮門,揚天長嘆,“周不過三代,必亡!”

此等狂言,必然是滅門抄族的大罪,吃過他虧的朝臣自然是想借題發揮,周高祖卻只是搖頭不屑一笑,說了句,“就他這性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奇跡。”又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朕偏要讓他好好的活著,活到長命百歲,他死了也叫他的徒子徒孫睜大眼看著,周國天下如何綿延千秋萬代,繁榮昌盛。”

後來,周高祖病故,貞和帝繼位,年過花甲的韓仲子又重整旗鼓,信誓旦旦的前去游說自薦,力勸貞和帝修繕法度,以法治國,強軍富國,圖謀天下霸業,但貞和帝卻以“天下初定,百姓需得休養生息”為由將其堵的啞口無言,臨出宮門,韓仲子突然仰天長嘆,“我老啦,等不了啦。”繼而朝著皇陵的方向叩了三個響頭,說:“高祖皇帝啊,臣有負所托啊!”這話來的莫名其妙,倒叫人真真不解。

韓仲子潦倒一生不得志,卻因為高祖皇帝的一句話“讓他好好的活”,無官無職卻有俸祿供養,倒不曾為生計發過愁。

到了七十多歲才收了王泰鴻這一個徒弟,師徒二人脾性相合,倒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

不過這王泰鴻卻比韓仲子聰明多了,雖然他深得其師真傳,秉承其志,卻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世人風評頗佳,因其立誓永不為官,又叫那些因為嫉恨其師父而對其有偏見的貴族官宦也不由的對其高看一眼。

眾人只道王泰鴻可惜了,若要科考,定然是頭名狀元不二人選,卻不知他鴻鵠之志。

若論他有此決心的起因,皆是因為恩師韓仲子。

韓仲子這一生,若要放他一搏,不可能委屈一生,就算不名垂千史也是要遺臭萬年的,卻偏生淪落的籍籍無名。

當年周高確實看中了他的才華,奈何當時的局勢,他用他不得,若要放任他,恐是個危害,但叫他殺了韓仲子,他又是個惜才之人,心中實在不舍,由此,周高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困他一輩子。

高祖曾安慰他道:“即使我用不了你,我的兒子肯定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要好好的活,你這一身的才華可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韓仲子感恩其護了自己一輩子,若不是周高祖,他恐怕早就被那些看他不順眼的人殺了千兒百遍了,但是他又恨其用恩情困了他一輩子。他這一生是逃不脫高祖皇帝織的網了,只能將自己未了的心願交托到了徒弟身上。

王泰鴻自小伴著韓仲子長大,對他言聽計從。

他認為師父這輩子錯就錯在最終拿周高祖當了主子,而失了自我,所以他早早就下了決心,他這輩子只做謀臣,而不會認誰為主。

他亦是個心中有執念之人,這種執念隨著歲月的沈澱,刻入骨髓,日久彌新。

他曾當著師父的墳前發過重誓,若是有生之年,得遇有雄霸天下之心的帝王,不論其是神是魔,他都將傾畢生之力,助其成事,不計代價,以告慰亡師在天之靈。

王泰鴻正胡思亂想之際,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他循聲看去,就見南宮瑾站在門口,氣勢凜然,面無表情,一如往昔。

“我睡了多久?現在是何局勢?”他聲音沈著鎮定。

王泰鴻觀其神色,心中暗喜,答,“殿下整整睡了兩日一夜,雖則並無多久,然周國朝堂內外已然風雲變幻,在下已遵照殿下之前的吩咐將晉安王是貞和帝親生子的事傳播了出去,如今已是滿城風雨,朝堂震蕩,而金國那邊也得了耶律豐達遇害的消息,據探子回報慧嫻王後已然失了理智,全國各處召回駐兵,想來不出三日,必有大動作……”

正說著話有人進來半跪在地上。

南宮瑾轉而看向他,“說!”

那人回稟道:“稟主子,宮裏遞出來的消息,烈親王今早硬闖清涼殿與貞和帝發生激烈爭執,貞和帝一怒之下將其軟禁,宮裏封了消息。”

“噢?”南宮瑾挑了一邊眉毛,嘴角淡扯一笑,轉而又問,“烏丸猛醒了麽?”

“大將軍早就醒轉過來了。”

“叫他進來。”

不一刻,烏丸猛入內。

南宮瑾直接吩咐道:“你速回金國,調集人馬,聽我號令。”

烏丸猛並未多問,領命而去。

自從南宮瑾得了燕武王陪葬的寶藏後,一直暗中招兵買馬,養精蓄銳,如今軍餉充足,兵強馬壯,只等時機成熟,一舉攻下金國皇城。

花吟不知道的是,因為這一層變故,南宮瑾這一世的計劃與上一世大有不同,上一世,他身無強兵若想返回金國皇城順利登基,只有挑起金周倆國大戰,只等雙方耗的精疲力竭從中漁利。後來他稱王,四處征伐,一是因為他殘忍嗜殺的本性,二個也是因為他雖然為王,卻無心腹良將,他征戰的目的也是為了排除異己,轉移國內矛盾。只是最終過猶不及,終成一代暴君,死無葬身之地。而這一世,他有強兵良將,有自己的人,他要做的只是避開金國的大軍,待他登基,那些朝中反對他的,他亦有足夠的力量鏟除。如今金國已然積貧積弱,經不起折騰,他的國他不想折騰,他的兵他不想殺,他只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壯大金國,再謀天下。

王泰鴻眼看著烏丸猛離開後,又說:“殿下,為今之計,你當該速回朝廷主持大局,如今皇帝失德離心,朝中人心紛亂,太子和福王的人都在到處找您,在下雖已讓下人統一口徑,說您在外游歷山水療養散心,但京中發生如此大事,您若久不回朝廷,恐要叫人生疑。”

南宮瑾目光涼涼的看向他,“你怎知我不回去?”

王泰鴻啞然,南宮瑾的眼神陰冷,直看得他後脊生涼。

王泰鴻趁他熟睡之時已將他帶回了京城,只是暫且歇在別院,此番又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是他思慮不周。都說帝心難測,但凡上位者就沒有不忌諱底下人妄自揣測其心意的。

王泰鴻倒是不在意他忌諱這些,他唯一在乎的是南宮瑾會失了這顆爭霸天下之心。

**

話分兩頭,卻說花吟落入江水之中,眼耳口鼻迅速被灌滿,心中只餘一個念頭,只道自己此番必死無疑。

念及此,她反而心頭一松,她本已入死局,死,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有洞悉一切的先知,結果卻還是輸的一塌糊塗。

她明明沒有力挽狂瀾之力,卻偏偏還想不傷害一人,又要攬下整個天下的安寧太平。

明知不能而強力為之……

她雖不想死,但此刻於她來說,死反而是種解脫。

花吟模模糊糊醒過來之時,耳中回蕩著一下下敲擊木魚的聲響,有人吟誦著含糊不清的,與她來說卻又異常熟悉的經文。

她睜了眼又合上,又睜開,眼皮仿若千鈞重。

有人站在她身邊,笑說:“姑娘,你醒啦。”聲音和緩,面容慈祥和藹。

那人頭戴尼姑帽,身穿緇衣,一手執了一串念珠,在她身後有一小幾,案上幽幽燭光,擱著經文,木魚。

花吟目光呆呆的,老尼姑憂心忡忡的又問了聲,“姑娘?”

花吟腦中昏昏沈沈的,一時難辨今夕何夕,嘴角卻情不自禁的揚起了一抹發自肺腑的笑意,喃喃道:“真好,我又回來了,師父,我又回來了。”言畢,她又合了眼,昏睡了過去。

老尼姑目露驚愕之色,拿了她的手,診了會脈,微笑著又放開,拍了拍她的手,說:“醒了就好,醒了就沒事了。”

言畢,又重新回到案旁,執起犍槌,其聲古樸,悠遠,蕩滌人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