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戰場上早已點燃火把。

火光之中影影綽綽，時而傳來負責打掃戰場的士兵們的驚呼。

或喜悅，或憤怒，或哀嚎，或悲壯。

一具具屍體被整齊碼放在雪地之上，為了防止爆發瘟疫，等待他們的將是無奈的火葬。

戰場邊緣的一塊青石之上，澤拉爾仰望面著天上的繁星，擡頭又灌下一大口烈酒。

烏鴉酒吧特釀的‘烈焰燎原’，據說是整個提米修林最易醉人的美酒。

然而直到酒囊空空如也，澤拉爾的雙眼依舊保持著清明。

天空中時而劃過一道流星，仿佛在祭奠在這場戰爭中犧牲的死難者。

屍骸間一位帶著面紗的少女在人群中尋找，拽住幾個第一旗隊的士兵終於得到了確切的信息。

腳步聲由遠至近，參雜著微不可聞的喘息，這喘息聲在腳步放緩時更加清晰。

即使不用看，澤拉爾也猜到了來人是誰。

“怎麽沒去休息？今天的戰鬥，法師團也並不輕松吧。”

露易絲立馬又加快腳步走了過來：“澤拉爾不是也沒有去休息麽？”

“守備軍團負責打掃戰場，我只是職責所在啊。”澤拉爾苦笑一聲借口道。

露易絲輕笑，並未點破。

“後天我們‘元素法令’就要反程了，聽說‘誓約之塔’也會同行，澤拉爾會跟我們一起走吧？”

澤拉爾搖了搖頭，身子在大青石上挪了挪讓出一個位置。

“外圍的零散亡靈還沒有清理幹凈，而且還有很多後續工作需要守備軍團處理，第一旗隊可能還要在這裏呆兩三個月才會啟程。”

露易絲捋了捋自己的法師風衣，輕跳一下坐到了澤拉爾身邊。

“你現在繼續留在沃頓郡意義也不大，為什麽不退出守備軍團呢？我想鮑倫斯男爵是不會拒絕的。”露易絲皺著眉頭問道。

澤拉爾沈默一會，他知道離開的一天終會到來，而且還不會太久遠。

但跟第一旗隊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們共同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份感情卻不是那麽容易割舍的。

“再給我些時間考慮吧。”澤拉爾低頭嘆道。

露易絲輕手摘下自己的面紗，伸手奪過了酒囊，猛地灌了一大口，澤拉爾來不及阻止她已經盡數咽了下去。

“咳！”

露易絲嗆得掩口輕咳，眼淚都要留下來了。

“你這是幹嘛？”澤拉爾連忙奪回酒囊，輕手拍了拍露易絲的後背。

“好嗆人啊，你平時都喜歡喝這種東西麽？”露易絲一臉的難受的模樣，白皙的臉頰上泛起朵朵紅韻。

“這是第一旗隊的珍藏，平時戰士們用來禦寒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喝的。”澤拉爾無奈解釋道。

“哦。”露易絲向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

澤拉爾搖了搖酒囊，就剩一個空底子了，然而被露易絲這麽一鬧，原本因為戰爭所帶來的壓抑和煩惱卻也散了大半。

“米蘭達院長前面說憑借你現在的煉金術造詣，已經可以去參加職階考核了。”露易絲忽然轉移話題道：“澤拉爾準備什麽時候去帝都？”

這個問題倒是讓澤拉爾楞了一下，他在沒有接觸古堡之前所鉆研的方向是符文學、能量學，若論這方面的水準，自然是可以排進啟靈階前列的。

但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向起源煉金術的流派的不歸路上進發了，即使在夢中反覆練習，到目前為止他依舊只是剛剛入門而已。

如果要等到起源煉金術的造詣能夠達到職階考核的要求的話，恐怕又是好幾年光景。

“我還沒有前往帝都參加職階考核的想法，帕爾古斯院長似乎給我準備了一個研究課題，等回到首府我想會去煉金術師協會裏任職一段時間。”澤拉爾如實回答道。

露易絲原本有些失落的表情聽到研究課題的時候立馬又高興起來。

所羅門帝國各大施法者組織之中僅啟靈階就有機會研究課題的人非常的稀少，哪怕只是在組織實驗室當打雜也非常難得，從施法者角度來說這是一種比職階考核更為人看重的成就。

更何況，‘煉金術師協會’還是大陸之上魔法研究方面的無冕之王，在這一領域想要獲得認同更是比其他組織艱難數倍。

看著露易絲高興地模樣，澤拉爾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口幹盡酒壺最後的一些底子。

“我覺得你跟以前相比有著很大的變化。”露易絲柔聲道。

“從這場戰爭開始之後，你似乎思考了許多事情，而你以前卻總是隨遇而安，不會去自尋煩惱，即便剛到首府時最落魄的時也能安然自得。”

“還有，你現在看上去很迷茫。”

澤拉爾聽了以後先是低頭輕笑，而後仰天大笑，最後笑到躺在青石上直喘氣。

露易絲有些手足無措，但很快便意識到了澤拉爾發笑的原因，於是便側頭靜靜的看著他。

“你不是我，可你卻知道我心裏怎麽想的，我就是我，可我卻弄不明白自己心裏怎麽想的。”澤拉爾望著星空嘆道：“我還真是可笑。”

“那你，現在想通了麽？”露易絲好奇的問道。

“現在還沒有想通，但是我可以，一邊走，一邊想。”澤拉爾笑道：“哪怕是英雄階也有人生的終點，這一路風景如畫，邊走邊看，然而即使再美的畫卷你也不能駐足不前。”

“一種名為命運的東西，總會推著你往前走，看過一場場風景，最後直到生命的盡頭。”澤拉爾一下子翻身坐起。

露易絲眼角帶著笑意，提醒道：“那你是畫中人，還是畫外人呢？”

澤拉爾頓時有些失神，畫中人，畫外人，看似差別只是一個字，但卻代表著對生命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觀念。

澤拉爾尷尬的臉色漲紅，僵硬的回答道：“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副風景，但在我自己眼中我就是畫外站著的那個人。”

恰在此時，馬蹄聲由遠至近，直指戰場旁邊的這快青石而來。

澤拉爾遠遠地掃了一眼，看見德諾正快馬趕來，雙手一撐便跳下了青石，站在原地等待。

“團長！帕爾古斯院長找你回去，似乎有很重要的事。”德諾一邊揮手報告，另一半還牽來了澤拉爾的坐騎。

澤拉爾臉色一凝，聯軍的幾位軍團首腦正開會討論將‘天後’安葬的問題，這個時候找自己恐怕不會是什麽好事。

露易絲也從青石上下來了，她重新帶起了面紗站在澤拉爾身後不遠。

“抱歉了，我得進城一趟。”澤拉爾歉意道。

露易絲連忙搖了搖頭，笑著說沒關系，面紗之下的表情卻有些失落。

澤拉爾翻上馬背，向露易絲揮了揮手，德諾連忙驅馬在前面帶路。

露易絲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掩口輕笑道：“你就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風景。”

然而，輕風拂過，這句心聲卻無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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