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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識一笑西湖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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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近郊荒山寂寂,別無人煙,只有啾鳴的鳥語,間關地傳送,山林裏的微風,輕拂著樹幹,是一幅極優美的“山野閑景圖”。

驀地,一聲巨響,響徹雲霄,鳥獸紛紛驚走,山腹中的某處,發生了大爆炸,濃濃的黑煙,不斷地冒上天際。

“臭小子,有種就不要跑。”

“死老頭,咱們後會無期,你可千萬不要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個頗為蒼老的聲音,和另一個青年,彼此對罵。跟著,一道疾若奔馬的身影,自山林深處奔出,站定,喘氣。

看著已經漸漸停息的黑煙,他笑了出來,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禱,“卑鄙無恥下流汙齪黑心兼淫賤的師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兒會盡快把您忘掉,重新開始新人生的。”

大笑聲中,青年飛奔而去,離開荒山曠野,跑往山下的城鎮。從他四歲那年被死鬼老頭擄上山以後,至今已是十五年,在這段時間裏,他過著與世隔絕,地獄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趁老鬼練功的時候背後偷襲,才有機會逃出來。

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就如所有脫出牢籠的人一樣,自由的氣味,實在太好了,腳下加勁,踢起滾滾塵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這些時間的空白給補回來。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西湖秋風送爽,楊柳輕搖,陣陣的荷葉清香,混合在風中,四處蕩漾。杭州西湖,是艾爾鐵諾帝國的水陸重鎮,來往的商旅,都會在此地辦貨、瀏覽,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華大都。

只是,與同為商業興盛的自由都市相較,此地便多了幾分文化氣息。西湖盛景,名傳天下,自來便有無數騷人墨客,在此吟詠作對,相爭風雅,“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寫照。

時近正午,城西角的紅墻下,一群獎金獵人看著剛貼上的布告,議論紛紛。

所謂紅墻,那是指官方貼布告的所在,一般來說,凡是尋人、尋物,捉拿要犯……等等,會依事件的輕重程度,而有著酬勞的不同,若是能完成布告上的要求,除了所約定的賞金外,還會得到公開的表揚。

也因為有著種種的好處,所以這條路子,可說是獎金獵人、甫入江湖,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為之趨之若鶩的捷徑,事實上,也的確有不少成名英雄,是靠紅墻出身。

“最近有什麽好買賣啊!”

“沒有啊,最近是淡季,沒有什麽好生意可做。”

“去,都是守備隊不好,把關把的那麽嚴,讓城裏一個逃犯也沒有。”

“哈,別抱怨了,和平就是福啊。”

人們七嘴八舌地,在陽光下閑談。

一個布衣青年,負手踱步,眼光在紅墻上瞄來瞄去。

“緝拿類懸賞,頭號,雷因斯大盜柳一刀,懸紅金幣一百。唔,這個看起來好像危險了點,還是換一個吧。”

搖搖頭,他把目光移到尋人類,盯著第一張告示發呆。那是一篇尋人通告,發告示的是雷因斯王廷,該國長公主的失蹤案,是近幾個月來大陸上最轟動的新聞之一。

“懸紅金幣一千,嘖嘖,可真不少。雷因斯可真是凱,不過,連圖像也沒個一張,這要怎麽找人?那些高官貴族,不但辦事糊塗,連腦子也不中用了。”

他再看了看其他布告,轉身離去,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四處溜跶。神色好奇,到處張望,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有著初見的新奇。潔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顯的過於僵硬,很不協調。來往的行人,對於這號人物,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一聲暴喝,嚇退了周圍人群的異樣眼光,青年破口大罵。

“那只該死的笨豬,穿的這是什麽別扭衣服,本大爺全身都快被緊死了。”十五年的山居生活,從未換過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現在穿的這件,是適才下山時,向行人搶奪而來。

搶來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帶扣錯,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裂,荒謬百出,一頭篙草蓬似的亂發,活像個東瀛浪人,引來許多側目。

好在杭州城內,原本就有一批自命前衛的文人,常常衣服褲子反著穿,形式詭異,頗有晉人遺風,人們見怪不怪,倒也沒什麽奇異的地方。

正自暗暗惱火,沒有註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滿懷。

“混帳東西……”

“啊!對不起。”

撞人的,是個小男孩,風吹會倒般的身體,瘦弱異常,身上的衣衫,七縫八補,連當抹布都嫌破,濃濃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皺眉,頭臉之上,滿是烏麻麻的塵灰,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看上去,是個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離開,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過頭來,適才的受害者,滿臉怒容,本是潔白的綢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塊油漬。

“臭小鬼,就這樣就想開溜了嗎?”

“我剛才已經道過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決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門了。”

儒衣青年指著衣服上的烏斑,怒聲道:“賠我的衣服來。”

“我……我沒有錢……”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懾,男孩嚇得退了兩步。

“沒有錢,你騙誰啊!快拿出來。”

“我真的……真的沒有錢啊!”見到如此猙獰的面孔,男孩幾乎要哭出來了。

“弄臟了別人的衣服,半點悔悟也沒有嗎?快賠來。”

“你……你是強盜啊!這樣逼人要錢。”

“哼!你不賠我,本大爺比強盜還要危險啦!”

“你……你想做什麽?哇!快住手啊!”

儒衣青年一把將男孩揪起,上下使勁晃動,只聽到地上叮叮作響,幾枚銅幣,在搖晃中掉落地面。

等他把人放下,這個可憐的小家夥,被搖得頭昏腦脹,站不住腳。他點了點銅幣的數目,感到滿意。

“一、二、三、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個小布包的上頭,那東西看起來灰樸樸的,頗為陳舊,卻又被包裹的密不透風,顯然原本的持有人,對之非常慎重。而重點是,半刻鐘前,這樣東西還在自己的懷裏。

再看到周圍散落的另外幾個錢包,他終於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回頭一看,男孩躡手躡腳,正要逃跑。

“臭小鬼。”他怒喝一聲,猶如平地驚雷,一個箭步搶上,捉小雞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爺的東西,你也敢偷。”

“哇!對不起。”

“當小偷已經夠可惡了,你居然還當了個不長眼睛的小偷。本大爺今天就要你知道,什麽叫做壞人。”說著他左臂將人提起,右臂高舉,便要揮下。

來往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紛紛視若不見,在大城市之中,這種事情,每日不知道重演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個人早已見怪不怪,無心理會,只要自己沒事,管他死的是誰。

看到老大的一個拳頭,在眼前晃動,男孩“哇!”的一聲,被嚇得放聲大哭。

看到對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起來,他反倒是一楞。在深山的日子裏,每次練功,被師父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卻從來沒有示弱,總是“死老頭、臭老頭”的拼命回罵。想不到,這裏的人卻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興味索然,再看看對方,也是衣衫襤褸,滿身塵汙,就像條沒人要的癩皮小狗,頓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算了,放你一馬,以後眼睛睜亮點,別再犯了。”隨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銅幣,塞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離去。

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怎樣的,男孩一個站立不穩,倒在他的懷裏,響起了一陣咕嚕咕嚕的怪聲,那是胃部長期與饑餓抗戰後,所發出的哀鳴。

“肚子好餓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會遇上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卻發現男孩緊緊揪住他的袖子,意識雖然已經半昏迷了,但小手卻出乎意料的有力,扯了幾下,竟是扯不掉。

“他媽的……他媽的……真他媽的……本大爺怎麽會這麽倒楣……”嘟囔了幾聲後,他將男孩背起,朝街角的飯館走去。

“這小鬼是吃什麽長大的,一點重量都沒有……”察覺背上幾乎沒什麽感覺,他不由得有點奇怪。

走沒幾步路,感覺到背後有了震動,背的人醒來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爺先生。”

“什麽本大爺先生,胡說些什麽?”

突然的怒喝,後面的人嚇的身子瑟縮,不敢作聲,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聲道:“您不是姓本,名大爺嗎?”

“我哩……本大爺的名字,藝術性與實用性兼顧,優雅氣派,雄壯威武,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叫做蘭斯洛,不過,像你這樣的娘娘腔,當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間,好像也沒想到,“優雅氣派”與“雄壯威武”那完全是兩碼子事,“閉月羞花”、“沈魚落雁”,那也不是用來形容名字的。

蘭斯洛這個名字,是古代很有名的騎士,武勇過人,志向高潔,也是大陸上很常見的名字,只是……男孩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名男子,和這名字真是一點也不配啊。

把人放下,蘭斯洛大剌剌的走進飯館,也不看什麽菜單,就以墻上貼的價目表,隨便點了幾道菜。

負責招待的夥計,瞧見男孩滿身骯臟,當下皺起眉頭,但看到蘭斯洛一臉兇惡樣,倒也不敢怠慢。

再打量蘭斯洛兩眼,見他身上的綢衫,雖然樣式古怪,但質料卻是上等絲綢,應該不是個吃白食的惡客,便放心地去張羅了。

當然,這將是他錯的最離譜的一個決定。

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蘭斯洛劈頭就道:“小鬼,這次是本大爺心情好,算是你運氣不錯啦!”

“是……謝謝蘭斯洛先生。”

“什麽先生,要叫大爺。”

“是……謝謝蘭斯洛大爺。”

“嗯……還不錯,挺順耳的。”蘭斯洛點點頭,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她聽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想不到居然有人,會把她當成男孩子,低頭看看自己。破爛的衣衫,發出陣陣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為連續挨餓,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體。

原本還算纖細的手腕,現在,就跟條幹柴沒兩樣,細致的肌膚,被塵土所掩蓋,看起來烏漆嘛黑,難怪會被錯認為男孩子。

“餵!娘娘腔的小鬼,你該不會沒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仿佛在作某種宣誓般,她擡頭說出名字。

“小草。好沒新意的名字啊!”蘭斯洛大笑道:“光聽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小草的心底,無聲輕嘆,為什麽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只想要做大事,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蘭斯洛先生。”

“什麽先生,一點禮數也不懂,要叫大爺。”說這種話的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想到,逼別人叫自己大爺的人,根本就沒什麽資格,與人大談禮數。

“蘭……蘭斯洛大爺,聽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這你就猜錯了,本大爺從四歲起,就一直住在城東三裏的地方。”

看著蘭斯洛自傲非凡的樣子,小草反倒是一楞,城東,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與蒼郁的深山,荒無人煙,怎會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蘭斯洛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間,不由得心中一駭,暗想:不會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餵!你那是什麽眼光。”蘭斯洛先是一呆,繼而惱然道:“小子,可別想錯了,本大爺在山裏,是為了修練絕世武功。”

“為什麽修煉絕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裏不可呢?”

“問這樣的話,就代表你沒見過世面。”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蘭斯洛傲然道:“自古以來,凡是成大功、立大業的英雄,都是在山裏練成絕世武功的。”

在動亂的時代中,無論平民貴族,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有一技之長,而在兵荒馬亂之際,軍國主義盛行,飛黃騰達最快的途徑,便是習武從軍。

諸多公國都有規定,無軍功不得享富貴,故而大陸上尚武風氣極重,而艾爾鐵諾帝國,國勢正當鼎盛,朝中高手無數,民間亦受到影響,紛紛尋求名師,拜投道場,蔚為風氣。

如蘭斯洛這般的青年,不知幾凡,他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小草側著頭,暗自打量,在十幾年的生長過程中,她也看過不少堪稱高手的人物,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高手”,會當著別人的面,誇說自己練有絕世武功,一點高手風範也沒有,更無禮若斯。眼前這個人,真是奇怪呵。

剛想再問,點的飯菜已經送到了,雖然是蘭斯洛亂點一通的結果,但因為飯館的水準高,卻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動。

一道香炊鴨盒,是以新鮮鴨肉,混和七種香料,燒制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產的多種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細熬,聞起來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動;還有一道天香一品糕,是用多種水果搗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餘的燒賣、蒸餃、水晶丸子,爭奇鬥勝,各有其妙,也看得出來,是廚房師父費過心思的傑作。

蘭斯洛一雙眼睛快要突出來,他在山裏十幾年,幾時曾見過這樣的精美佳肴。

平時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張羅,偶爾打到山豬、野兔,就可以高興個老半天,要是連續幾天,看不到動物的蹤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時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師父急救得當,早就一命嗚呼。

小草的動作和緩的多,雖然連續挨餓了幾頓,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但一舉一動,還是斯文秀氣的很。

兩雙筷子,飛快的舞動,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送進胃袋裏。

仔細觀察,雖然同是狼吞虎咽,但兩人的吃法,卻大大的不同,小草總是吃一口菜肴,喝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似乎受過極良好的教養,而蘭斯洛卻是雙手並用,口沫齊飛,姿勢極端不雅,桌前的餐巾,遠比同桌的臟幾十倍,看得店老板,直皺眉頭。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小草忽然想起,蘭斯洛說,自己這十幾年來,一直住在山上,該不會,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那麽,這一頓飯價值不菲,他,付的出錢嗎?

“蘭……蘭斯洛大爺,您有錢付賬嗎?”

“什麽話,懷疑本大爺付不出錢嗎?”蘭斯洛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正是適才,被小草扒走的那個布包。

“你的運氣不壞!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說著,蘭斯洛打開了布包,原來的主人,顯然對布包內的東西,相當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幾層,蘭斯洛解了好一陣子,才把布包給解開。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慘了。”看清了布包內的東西,小草心裏悲哀的一嘆。

布包之內,僅有一枚石子,不過手掌般大小,笨拙質劣,看上去沈甸甸的,卻不是什麽起眼的東西,換言之,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見小草的臉色,蘭斯洛也是楞住了,這枚石子,是死老頭的貼身之物,平日寶貝的像什麽一樣,他屢次暗中窺探,猜想此物必是價值連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別想辦法把它偷出來,充當路費。

“不會吧!這東西……真的不值錢。”

小草黯然點了點頭,她在家裏,見過無數珍奇古玩,也對鑒賞石頭,有一定的認識,知道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這都是枚不值錢的石頭。

“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麽付飯錢呢?還是偷偷溜走吧!”蘭斯洛心念甫動,就看到負責招待的夥計,臉色鐵青,攔在桌前,沈聲道:“客人!你們該不會想吃霸王飯吧!”

“哈哈……哈哈……本大爺怎麽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呢?”蘭斯洛一面大笑,一面腦子急轉,籌謀脫身,不一會兒,他把目光轉向小草,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

小草被他看的心裏直發毛,隱約猜到,蘭斯洛是想將自己留下轉賣,充作飯錢。像杭州城這樣的大都市,人口販子必然不少,此法確實可行。

“這個時候被抓到,一定會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想到後果,小草當機立斷,大叫一聲,抄起桌上的一只盤子,砸向夥計。

那可憐的夥計,猝不及防,給砸得頭破血流,湯水淋漓,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順手翻了桌子,登時樓上大亂,客人以為發生了仇殺,紛紛走避,混亂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聽得樓上樓下,哀嚎之聲,一齊大作。

小草趁著混亂,正想溜走,卻被一名夥計給揪住,她拼命掙紮,亂踢亂踹,那夥計氣不過,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當著我的面,你敢打他。”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憐,還是早有註定,在看到小草被摑的瞬間,蘭斯洛只覺得一股怒氣,直沖頭頂,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揮出,將那名夥計打得飛了出去,一手牽住小草的小手,展開拳腳,指左打右,將沖來的夥計一一打倒,兩人趁亂沖了出去。

為了怕飯館報官,會有衙役追來,蘭斯洛拖著小草,連跑半裏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斷橋。

蘭斯洛平時跑慣山路,這點飯後運動,自是不放在心上。卻可憐了小草,平時嬌生慣養,幾時有過這許操勞,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將適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腦地吐出來。

“有……有沒有人追來?”蘭斯洛抹去額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沒有吧……”

兩個人站在原地,蘭斯洛左右張望,小草扶著樹木喘氣,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這一番沒命逃跑,無形中,將兩人的關系拉近不少。

“你這個臭小子,真會給本大爺惹麻煩,連吃個飯都要被人追著跑。”氣息甫定,一本暴躁的個性,蘭斯洛立刻開罵。

回憶剛剛的情況,小草不由得暗叫僥幸,適才的反應,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鐵定已被賣身抵飯錢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對自己的機靈應變,感到得意。

心裏這麽想,當然不至於笨得說出來,小草連忙轉移話題。

“又說自己武功蓋世,連客棧夥計也打不過……”小草低聲道。

“哎呀!”小草慘叫一聲,卻是蘭斯洛聽到了,立刻回報一個爆栗,狠狠地敲在頭上。

“什麽你呀我的,要叫蘭斯洛大爺。”蘭斯洛板起面孔,惡狠狠地道:“本大爺是不想多造殺生,才只用萬分之一的力道,輕輕摸了他們一下,這點,像你這樣的庸才,是不會懂的,再說,倘若連你都看懂了,那還算是什麽絕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認……”這次不敢發出聲音,小草暗自默語。

“你說什麽?”仿佛有一種人類理解範圍以外的聽力,蘭斯洛感到有人在背後偷罵。

“我……我沒說什麽……”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蘭斯洛道:“再讓本大爺聽到什麽聲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隨便打我頭。”

“小鬼頭,大爺高興打,你管的著嗎?”說著,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連忙用手護住頭,樣子極為滑稽。

其實,在剛才突圍中,蘭斯洛雖然把攔路者,全給打倒,但頭上、身上卻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幾棍,雖然沒受什麽傷,卻也著實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術好手,都有修煉護身氣勁,不待敵人兵器及身,早給震斷,又怎會被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見,蘭斯洛非但不是絕頂高手,只怕要當個一流高手都大成問題。只是……

小草自身雖然不擅武藝,卻於此道見聞甚廣,目光銳利。早先動手時,蘭斯洛出手全無章法,信手揮出,顯然是未受過正規的武術訓練,但舉手投足間,自成氣象,卻又是另有一番古怪格局。

同時,蘭斯洛的武藝紮根極穩,遠勝當今天下許多成名高手,顯見出於名師門下,再加上先前的種種,小草敢斷定,培育蘭斯洛的人,若不是個貨真價實的瘋子,便是位罕見的不世高人。

蘭斯洛心裏,此刻亦是思潮如湧,下山以後的第一次動手,讓他隱約明白了自己的實力,老頭子視若拱璧的寶物,不過是不值錢的破石子,如此說來,他整日對自己吹噓的絕世武功,只怕也大有問題。

武功不行,路費又沒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邊這個傻笑的小累贅,唉!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念及此處,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處的感慨。

“不成!拖著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個法子甩了他。”不必花太多精神,蘭斯洛立刻得到這個結論。

“蘭斯洛大哥!”

蘭斯洛低下頭,卻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輕輕拉扯。

“快放手,本大爺可沒有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蘭斯洛用力一掙,竟是掙脫不去,卻看見小草淒然欲泣,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天啊!這小鬼是什麽做的,那麽愛哭?”蘭斯洛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很怕看到別人掉眼淚,當然,這是因為他對落淚的情緒,並不熟悉的緣故。

本想毅然甩掉這個小麻煩,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頭的流浪狗,孤苦無依,恍惚間,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當是人生至樂一件。

“哼!拖個累贅,又有什麽關系?老子就不相信,拖個累贅就闖不出名堂。”當下心頭一軟,溫言道:“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難看死了。”

基於一種未知的情感,蘭斯洛脫口說出,只是,當時的他,大概沒想到,這句話將對許多人的未來,產生無比重大的影響吧!

“真的喔!”

“真的啦!煩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為笑,開心的拍著掌,又蹦又跳的,表現出興奮之情,自逃家以來,屢經驚險,沒想到終於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蘭斯洛看在眼裏,不禁莞爾,緩道:“要跟我同行可以,從今以後,你我結拜為兄弟,我當老大,你一切要聽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麽?”

小草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著蘭斯洛,笑道:“好奇怪喔!你還是第一次不說『本大爺』這三個字?”

“少羅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當然要。”

兩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為香,對著西湖立誓,正經八百的義結金蘭,跟著,互敘了年齡,蘭斯洛今年十九,早了小草兩個月,順理成章的當上老大。

“大哥!”

“笨蛋小弟……咦……”

蘭斯洛的目光,忽然尖銳起來,在橋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輕女孩,個個青春貌美,豆蔻枝頭,手中小扇輕舞,輕蘿襲身,粉袖香風,笑語鶯鶯,踏著細碎步子,踱上橋來。

在眾多女子的簇擁中,有名少女,嬌弱輕盈,態擬天仙,面孔為薄紗遮住,只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膚,與兩道彎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烏亮。

明明只是提膝、舉步的小動作,曼妙無雙,看起來,竟已像曲絕美的舞蹈了。周圍的景物,在她姿態流動間,被重新賦予了生命,一切,仿佛重新活了起來。

蘭斯洛的腦裏,感到了爆發性的沖擊,只是第一眼而已,他已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懾,周圍的一切,剎那間,恍若不存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大哥……大哥……醒來,醒來啊!”

小草連聲叫喚,蘭斯洛呆若木雞,渾然不覺,她自己亦為那絕俗的嬌艷,所深深震撼,但因為自己也是絕色,又同為女兒身,所以能迅速恢覆。

幾次叫喚都沒用,看蘭斯洛一臉呆樣,說不定等一下,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小草又急又氣,舉腳往蘭斯洛用力一踹。

“唉喔!”蘭斯洛慘叫一聲,猛地驚醒。還來不及發作,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自耳邊回蕩,卻是那女子打他身邊經過,見他癡傻若斯,不禁掩面淺笑。

這一笑,將蘭斯洛三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飛上了天際,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見狀,不知為何,只覺得胸中氣苦,難過不已,憤憤不平下,又是一腳,再把蘭斯洛踢醒。

“大哥!你有點樣子好不好,難看死了。”

蘭斯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好半晌,揚聲吐氣道:“不得了,好美的一個女人。”

“人家是大家閨秀,貴族血裔,不會看上你的啦!”

“聽你語氣,怎麽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隱瞞,但見蘭斯洛面色不善,只得老實說出。

西湖一帶,江南佳麗本多,歌舞樓臺,畫舫妓院,更是煙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說艷冠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則非廣寒冰瓊莫屬。

廣寒冰瓊,是眾多士人,對一絕色女子的雅稱,她本名紫鈺,自四歲起定居於西湖畔,據說,是某顯貴之後,因為身染無名怪疾,自幼身體極弱,經高人指點,遷居西湖,專心養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瓊瑤,雖然嬌美,卻是見不得陽光,不能長開,在病痛與藥物的煎熬下,莫名盛開。

上門的醫者與媒人,絡繹不絕,卻是個個搖頭而去,城裏的孩童,為此還編了歌謠。

廣寒豐姿能傾城,

可憐冰瓊二十春。

說的,該是她過不了二十的壽命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倩影,蘭斯洛一面聽,一面嘆氣,沈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過頭來,再對我笑一次,本大爺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讓她成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難以抑制的感到氣惱,沒好氣的說:“大哥,別做夢了,想要人家回過頭來,除非是天落紅雨……”

初戀遭人大潑冷水,蘭斯洛又是大怒,剛想要發作,只聞半空中,轟然一聲炸雷爆放,晴天霹靂,悶雷連響,跟著……

“不會吧!”小草看著空中飄下的雨滴,在強烈的風助威下,由細絲迅速擴大,轉眼間,就變成了觸膚生痛的暴風雨,只能無聲地仰天長嘆。

“天意!天意!這絕對是天意!”全然沒想到躲雨,蘭斯洛用雨水淋灑著臉,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

在雨幕中,紫鈺見到橋上一個長發怪人,大聲呼喊,揮舞手腳,狀甚滑稽,不覺莞爾,又是一笑。

雖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離,這一笑,卻還是教蘭斯洛給瞧見了,掩不住胸中驚喜,又跳又叫,一個不小心,左腳踩空,跌了個四腳朝天。

“真是老天不長眼……”小草喃喃自語。看著蘭斯洛為此狂喜若斯,心中難言地感到股苦澀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只知道,對於這種感覺,她十分害怕,一點也不喜歡。

半晌,雨滴漸小,蘭斯洛自喜悅的情緒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諸行動,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裏啊!等等我啊!”

蘭斯洛一個勁地,猛沖下橋,朝適才紫鈺遠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緊跟在後,發力狂奔。

歷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覺做事,身體反應優先於理智,蘭斯洛,或許也是其中的一員吧!

直奔到湖邊碼頭,驟雨已停,暖陽重現,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瀲瀲,淡淡的霧氣,猶如輕紗,更添西湖綽約風光。

湖上畫舫扁舟無數,歌舞之聲,不時傳來,蘭斯洛臨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處?一旁的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斃的樣子。

“兩位客倌!”正自仿徨無計,一名船夫起身招呼。“二位,可是要找剛剛上船的那群姑娘們?”

“正是。”蘭斯洛喜道:“船老大知道她們往哪去了嗎?”

“那群姑娘們,好像知道兩位爺們會來,留了把傘,說是給兩位爺遮雨的。”船夫擡頭看了看天,笑道:“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讓兩位爺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隱約感到不對,對方怎知自己會來,但蘭斯洛不假思索,將繡傘收下,問道:“船夫,大爺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沒有。”

船夫還是慣用的笑臉,笑道:“使得,使得,爺兒們是想追上姑娘們是吧。成!請上船吧!”

蘭斯洛問也不問,拔腿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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