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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微的尾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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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意初時的惶恐的質問,近似瘋狂的乞求,而後的消沈,再然後一反常態的執著,龍榆,喬靈越都是看在眼裏的,秦微在雲知意的生命中扮演一個多麽重要的角色,龍榆是清楚的。

雖然是平輩,秦微卻算得上是雲知意的師父,甚至半個母親,連那知意二字,都是秦微取的。

秦微一直護著他,如果不是秦微當初那麽拼命,雲知意最好的結果也是淪為傀儡,然後在碧空島所有人的望其成龍,揠苗助長中長大,還要面對新一代的對雲溯沒有那種絕對忠誠的崇拜的人的野心。

而在那麽強大的父輩的光輝下長大,可以說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對一個天資很好,又很要強的人來說,足可以將人的傲骨壓垮。可是那人太強大,即使也如那人一般活到上百歲,他一百年也未必達到那個高度,而在這一百年間,四面八方,從裏到外的壓力可想而知。

而這一切秦微都幫他擋下來了,甚至秦微從來沒有逼迫過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她理所應當的為他分擔著那些壓力,只要求他要在自己認準的路上走到最遠。

秦微是何等的寵溺他,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比父母還要精心的,幾乎把所有的好的都一點一點的,斟酌著量給他。與此同時,也不失嚴厲的教導他做人,做自己。

他很早就學會自己抉擇,他做過不少錯的,卻幾乎從來沒有做過他不喜歡的,他是多麽的幸運的惹人嫉妒。

可是還有一點,也許秦微是不知道的,正如很多人都那樣的迷戀她她也不知道一樣。

正如海天於秦微而言是最完美的男人,秦微於雲知意亦是最完美的女人。

甚至年近四十卻依舊保持著雙十少女的風華的秦微對於天下的男人來說都是完美的。

在幾乎所有人的眼裏,秦微,她那麽美。她美得純凈如仙人,昔年的八荒六合舞至今亦是絕響,水燃卷的仿品在各國流傳無數人為她傾倒癡狂。她在外人面前的疏淡有禮的,她在碧空島中是高卓又親和的,她幾乎在所有人眼裏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可是傳說她在明王時崆面前是明艷嬌柔得可以令人瘋狂的嫉妒明王。她還那麽的溫柔,那麽的純粹,那麽的美好,那麽的...如果說對天下男人來說人無完人她也有缺點,那就是她太強了。

是的,她太強了。

她強大的讓人無法想象,更讓人無法想象當年海天,亦或是雲溯有多麽的強。

強得沒有人能夠阻攔她要做的事情。

她強得讓雲知意在那一段時日恨得發狂!

也許雲知意能夠幸運如秦微找到命定的愛人,否則……

龍榆看過韓默聲的畫,心有餘悸。

雲知意也不知道對於秦微他是什麽樣的感情,也許他沒必要分得那麽清楚。他只知道,他很不想她去送死,可是他留不住她,攔不了她!

距離浮屠島現世的日子越來越近。因為二十年前浮屠島僅有兩人生還,浮屠島的異狀令人們膽怯,所以打算去浮屠島的人很少。碧空島這邊準備早早做好,剩下的只有等日子了。

發了瘋似的雲知意被秦微關在禁室之中,他絕食了一天兩天三天...雲知意從小除了練功沒吃過什麽苦頭,到江湖上惹得起他的也都顧忌他的背景最苦也不過被人關了幾天刑牢,吃喝雖差卻沒短過。秦微更是舍不得他多吃苦。

第四天,雲知意滴水未進,連摔打鋼索的力氣也沒有了。

第五日,秦微耐不住心疼的解了禁。

將自己緊緊禁錮在她的懷裏,像孩子一樣哭泣,叫她別扔下知意。哭得好像當年的自己,好像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而那時候小小的他也在她懷裏,為她拭去淚水,叫她別哭。而兩年前他也這樣哭過,但那時候他的情緒要覆雜得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即使秦微再三的向他保證一定活著回來,他也還是這樣哭著。

他不信,秦微自己都不信。

秦微十幾年沒再哭過了,淚水像是都累積在了一起,一開閘,流水似的往下淌。

兩個人在禁室裏哭,冷檀似乎冷漠的看著這一幕,只有一雙眸幽深,又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的眼睛真幹真澀,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明起嘆一口氣將她攬進懷裏,道“我也不想你去。”

“檀兒,能不能不去。”

冷檀沒有說話,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

雲知意終究沒能留下秦微,明起卻留下了冷檀。秦微沒有問冷檀為什麽,她也想得到,冷檀前半生太苦太冷,她不是韓默聲那般絕烈之人,她只是固執些,她不能不貪戀明起給她的溫暖給她的愛。

當雲知意從秦微為他精心編織的幻境中掙脫的時候,秦微已經坐著那一艘二十年前載著海天,時崆,韓默聲,冷檀,明峰等人去,又載著那幾個人的生死回來的船上走了十天了。

十天的幻境耗盡了雲知意的精力,體力,他只來得及被告之這一消息,只來得及笑一下,只來得及被餵下一點藥,就昏睡過去。

再醒來已是三天之後,他們得到一個讓他們欣喜若狂的好消息。

浮屠島沒有如期現世!

浮屠島是不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是多好的一個消息!

即使知道找不到浮屠島的秦微何等絕望,雲知意等人也忍不住歡喜至極,起碼這樣她還會在啊。急切的調了調氣血,雲知意,龍榆,冷檀,明起,還有在皇宮中得知這一消息的戚元涵以及一些得知消息來向少主雲知意請命的秦微麾下紛紛出船,載人的猛禽一波又一波的出動,在天空中盤旋搜尋,很快與秦微的船匯合。

雲知意乘的是他專用的白雕嘹歌與白雕淺鳴的孩子淺唱,速度最快。

雲知意也好,龍榆也好,年輕的這一輩從來沒見過秦微這番模樣。

記憶中的她,除卻雲知意幼時的一段時間疲累而蒼白,往後的十幾年幾乎都是湛然若仙,舉重若輕的模樣。甚至如果不是市面上瘋傳的水燃卷,和一些畫品,誰都會以為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當然,即使有那些鮮活的畫品,人們也都認為她是謫仙。

可是他們都沒有真正見過秦微絕望的模樣。

雲知意按捺著喜悅從雕背上躍下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一襲喪服似的白衣的秦微手中拎著一戶酒,高高的坐在桅桿上,海風吹得風帆鼓鼓的,連他都差點被吹到海裏去,可是卻沒有吹動她一片衣角。如墨的長發柔順得垂著,站在甲板上閉著眼睛都感受到那灰暗的絕望。

那情緒好淡,卻纏繞在心上,鉆進心裏。

秦微一口一口啜飲著那一壺冰霧酒,那是她著意從京城喜鵲橋旁的一家酒樓帶來的。原本只是怕自己太過心急度日如年不得安睡,此時卻成了身體裏僅存的暖意。

飛禽頂著風吃力的降落在甲板上,人世間與秦微有著剪不斷的關聯的一些人都落在了甲板上。沒有一個人出聲音。

秦微亦只是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好像看到了,好像沒看到,繼續喝著酒。

一壺酒終究不多,喝完了,酒壺就扔進海裏。有一壺酒淩空而起,飛到她的手裏。

一壺,又一壺。

雲知意拎起一壺酒,一縱身,身姿如鷹隼躍上桅桿的另一端。

秦微看著他,輕輕揚起一絲柔和慈愛的笑容,可是那蒙了水霧似的雙眸似乎在水霧下只有空洞。好像她的身體自行支配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沒有生氣兒的秦微。

秦微翻下桅桿的動作輕而易舉的好像只是從椅子上站起來。翻下桅桿的她輕輕的投入了戚元涵的懷裏。

後者抱著女兒流下兩行淚。

秦微自始至終一句話再沒有說過,船只固執的在海域上游蕩,尋找著浮屠島的蹤跡。可是那二十年一出,從不失約的浮屠島再沒有出現過。

其實它早就失信了不是麽?二十年前,它不就早退了麽?

秦微不說話,是因為她總覺得時崆在對她說,小微,等我回去,我一定會回去,等我。

時崆,這是不是你對我說的話?

七夕的時候秦微換了一身紅衣,像火一樣的顏色,卻怎麽看怎麽黯淡無光。她每年的七夕都會換一身紅裝。

半年之後,秦微再無異議的回到了碧空島。還是向以前一樣,可是誰都知道,秦微空了,算不上行屍走肉,卻也是空了。

但所有人都安心了。

因為他們相信,即使是空著活著,秦微也一定還是能夠活得挺好。空的那一處,誰也沒辦法不是麽?

而秦微呢?

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可是她死在哪兒?

她要死也晚了好多年。

她活著,挺難受的,但是這難受的感覺,倒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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