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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秦微不會,是沒學過,而不是學不會。

她可以在冷劍府一心習武,足不出戶,是因為她需要的東西都在冷劍府,而她除了學習練武什麽都不需要做;她可以在轟雷山谷過著隱士的生活,甚至餐風飲露,是因為她別無所求,又無需為衣食飽暖擔憂;秦微可以在皇宮中隨性而為是因為她並不在意在皇宮能夠得到的東西,更是因為她上頭有一個戚元涵什麽都有他頂著。

可是,冷劍府已經容不下她,轟雷山谷已經容不了她,皇宮已經不能容她。

她成了碧空島的主人,海天將神念送入她識海的時候也許沒有想這麽多,可是在他伸出手指向她眉心的那一霎,他就將碧空島這一重任連同他的期許,他的遺憾他所留下的一切一同都交給了她。

他很相信這個孩子的堅韌,更何況,這本是時崆的。

她扛不住,也得扛住。

船在大海中行進,年輕的善於禦船的弟子們比三皇兄帶她見識的水軍更加默契,沒有軍隊給人的緊張,即使是做著清理工作的弟子,舉止都是端正的大家風範,有條不紊,游刃有餘。

海面上沒什麽風浪,大多時候都不是十分繁忙,弟子們或者手不釋卷,或者三兩切磋,每一個人都是那麽的專註,無論在做的是什麽。

而專註於工作或者學習的弟子們並不是完全的心無旁騖,他們對新的年輕的島主好奇,他們對他們的神雲溯的弟子懷揣著敬意以及隱晦的不服氣,他們也被這一個一舉一動莫不讓人疼惜的女孩子吸引了註意力。

秦微的心情一直不能平覆,盡管安靜,卻如大海一般沈積著濃郁的憂傷和靈魂深處的空虛。盡管神念第一層的九幅凝神圖鑒,和第二層的三十六幅控神圖鑒都讓她感到濃厚的親切,盡管腳下的大海帶給她無數模糊的感覺,盡管她潛下心來沈浸在感應的世界,憂傷依舊滲透到了她的每一縷發絲,空虛依舊存在於她身周的空間。

這樣的情緒的渲染連雲深亦不可豁免,但在心生憐惜的同時,同樣的生出更多的疑慮,畢竟一個難以走出悲傷的女孩子,要擔負的是碧空島,是世人的聖地,更是一個龐大的瀕臨失控的勢力。

秦微一直安靜的,直到船只在岸邊拋錨。

“都來了。”秦微指腹輕輕摩著鳳血玉玦。“時崆,他們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碧空島上一片縞素,在深郁的碧綠中,在姹紫嫣紅中,在一片澄藍下,素潔的白色那麽的安逸,那麽從容,像海天在笑著看著她,輕易的就安撫了秦微心中的悲傷,和緊張。

如果我做不到,海府主也不會交給我。秦微捧起瓦甕,目光柔和,又堅定得太執著。

“恭迎島主!”

迎的不是她,秦微捧著手中盛放著海天骨灰的漂亮的瓦甕,回憶起暗門的人把這瓦甕送來的時候海天輕松愉悅的笑容,他撫摸著瓦甕對秦微說,這是我從前調皮給師父燒的,被師父好生責罵了一通,死之前說了好說歹說就是不肯用。現在輪到我了,等我死了,就把我燒成灰裝進這個甕裏,帶到海上,把我的骨灰撒在海裏,記得離碧空島近些。

這個瓦甕很漂亮,色彩明艷,幾乎什麽顏色都有,除了黑暗,他已看得太多。

瓦甕從秦微手中脫離,在眾人或是悲痛難掩驚異,或是迷茫中帶有追憶,或是完全空洞的目光中,緩緩上升到半空,然後離碧空島遠了些,遠到還看得見。平平穩穩,像是被一雙虔誠的手托著。

瓦甕在空中轟然爆裂,所有的人心臟都被瞬間揪起,那骨灰紛紛揚揚灑向海面,瞬間在海水中消融,不留一絲痕跡。

像羽翼在天空中劃過,沒有一絲痕跡。

那個人,最後的灰燼,就這麽,消融在了大海裏,連一朵浪花,都沒有激起。

安寧的知道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是活著,是活過。

水之盈容......秦微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奇怪,明明清醒的還有心思想起水之盈容,卻又沒有辦法驅散,甚至沒有辦法升起一絲驅散心中情緒的念頭。

秦微看著那一處海域,纖弱的身影看起來脆弱又強硬,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先發是可以制人,但是在這些人面前,她動一動,都會被窺探出弱點,她不動,也許不能主動,卻也沒那麽容易淪為被動。

平靜的海面下暗潮湧動。

你有一雙覆雨翻雲手,我便叫你一雙手,為我所用。

我不是做得到,而是必須做到。

漫長的沈默,船頭那纖而硬的身影,似乎隱隱沒有走出哀慟,漫長的沈默,直到碧空島眾人中最年老的一位打破僵局。

“螢觚公主殿下,島主傳位與殿下,必定同時將鮫人有淚傳於殿下,請殿下移步碧空堂,拜祖師,繼島主位。”

“有勞瀾長老。”秦微身姿微動,人影一閃,便到了瀾長老雲瀾身邊,與瀾長老並肩往碧空堂去。身後按照資歷排著,跟著所有碧空島勢力中心之眾。

碧空島上很多人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秦微,但是前後不到一年,當初那個喜歡依賴在明王身邊,眉眼愉悅稱得上明艷嬌俏的少女,和這一個周身圍繞著揮之不去的憂傷與空洞,看起來無比的脆弱卻又讓人不能質疑她的剛強的女子,似乎換了一個人,似乎還是那個人。

從船上下來的人同樣的感到那個纖薄的身影高大起來,完全不同於在船艙中的沈靜,完全不同於在午夜,船頭的脆弱空洞。

她果然是島主看中的人。

雲深對她有了幾分信心。

把所有屬於秦微的感情都留在那一片碧海藍天,登上碧空島,她就是海天的傳人。

碧空堂掛上了老島主的畫,畫得是碧空島姹紫嫣紅中一對夫妻琴瑟和鳴,下首放了一副海天的畫像,是海天,不是雲溯。

“畫者是誰?”秦微對於書畫並不精通,但這並不妨礙她從筆鋒纏綿中感受到這幅畫中對海天的風度氣質堪稱發揮到畫作所能及的極致的深厚的感情。

這個人,不但畫藝精湛,並且對海天有著極其細微的了解,並且絕不是碧空島上,江湖中癡迷崇拜雲溯的人,秦微毫不懷疑,畫這畫的人深愛時崆,卻絕對不是仰望著愛慕他。

一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秦微詢問的語氣裏也有八分的篤定。

“是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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