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冷劍府十個弟子已經收拾行裝，立在府碑之旁。有的依舊白衣勝雪，有的錦衣華服，衣袂飄香，有的穿著粗布麻衫，有的披著飄逸大氅...都是在外的身份。出谷之後，他們也要對應著這樣的身份，去，或者回到那些地方進行歷練。

而一旁還站著幾個人。虞驚鴻一襲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發髻一根碧玉簪，衣衫襯得他格外的氣度沈著，面如冠玉。虞驚鴻身旁的是身著象牙白工筆山水樓臺圓領袍男裝打扮的姚伽絡，姚伽絡身材高挑，相貌清麗。站在虞驚鴻身邊像是一個十五六的俊秀少年，月裏嫦娥化作水月觀音，另有一番風情。穿著規規矩矩的細葛布長衫直襟的白雲飛卻是眾人之中最顯眼的，因為他背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真把自己不當人看。

秦微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很不起眼的流砂和幾個年輕人，他們看起來太平凡了，如果不是人數多，一時間還不會一下子引起她的註意。就算是仔細看，也只覺得這幾個人相貌並不都是那般容易讓人忽視的，尤其是流砂和一個極為漂亮的少年，本來明艷的容貌卻偏偏一點也不起眼，這是刺客才會的本事吧！秦微很想學，可是冷檀不許她向韓默聲討教。

千萬在看別人，大家也都在看秦微，看到她的第一眼，驚艷，第二眼，驚異，漸漸的，只覺得這個女孩子不是素日的小師妹秦微。

“好了，都站在這幹嘛！該走的趕緊走了！”明峰冷喝道。他今日不知有意無意，穿了一件與兄弟一模一樣的氅衣，面色冷峻，眼睛卻是夾雜了諸多情緒的。

這時明峰一身錦衣華服的林郁瀚“嗵”的一聲跪在明峰面前，有了他的帶頭，其他弟子也齊刷刷跪在生冷的石板上。明峰正要訓斥，明起卻一只手攔在哥哥面前。三位師長，受了弟子們的三叩。這是他們第一次受叩，因為他們的弟子入門學到的第一個規矩便是，跪天跪地跪父母，拜恩拜師拜明君。

師父是該拜別的，可是這些弟子卻違背了他們的規矩，因為在他們眼裏，師父如父。

他們走了，中立洞府的弟子先後都走了。最後看了一眼，冷劍府的人，秦微看得很深，深得要把這一切都刻進骨血裏。最後看了一眼冷劍府，秦微看了看漫天的霧水，冷劍府，已經渺小而孤傲的佇立在雲霧之中。最後看了一眼冷劍峰，走了。

秦微相信。即使沈煙谷亡了，冷劍峰還在，冷劍府還在，冷劍府的人，還在！

沈煙谷很平靜，而這平靜之中的任何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中立洞府的表態讓左都一方的優勢大幅削弱，局勢也變得更加的難以控制。

出谷時拜別了祖師雕像，臨去之前，姚伽絡深深遙望著逍遙府的方向，深切的目光，似要把濃厚的雲霧穿透。那座山峰上，有她這一生，最重要的人，不，是她的神。

“師父，保重。”

也許這裏她是最清楚沈煙谷即將面臨的危機的人，比韓琉璃還要清楚。因為最先知道這些潛伏的危機的人，是海天。

一個懂得用五官失感來培養弟子心性的人，一個完美的只缺眼睛的人，這樣一個人他的直覺，他的感知要比正常的人要靈敏甚至可怕得多。

這天夜裏，寒剎殿來了客人，一襲漸變色藍袍的青年男子仿佛憑空出現，像是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瞬時間將幽暗的寒剎殿點亮。

來者是一個完美的人，一絲不茍的衣著配飾，恍若謫仙的風雅氣質，秀美安懿得連歲月都不忍侵襲染霜的面容，嚼在唇角芳香怡人的笑容...

上天不允許完美的人存在人世，便摘去了他的本該璨如星辰的眼睛。

上天要點化世人，所以讓他將無盡黑夜收攬，將天界的美好現於凡塵。

有無數少女因為這一句話沈醉在關於他的美好的遐想，因為他的弟子的情深而癡迷他的風姿，因為關於他的傳說而時常夢見他，為她們采摘蒹葭。

而事實上，這個人雖然相信著世間還存在著諸多美好，但他更相信除了美好，剩下的便都是殘酷與醜陋。

“你應該謝謝我，因為我可能救你一命。”碧海藍天的風光很美好，但是再美好的風光到了黑夜，也只有黑暗一片。說話的人聲音裏含著笑意。

“我也可能救你一命！”雖然知道這個人是看不見的，但沒有一個熟識他的人願意把他當成一個瞎子。韓默聲像是白日裏與一個能看透他所有神情的人說話一般在昏暗得只有點點幽藍色彩的屋子裏與一個瞎子說話。確切的說，更像是在鬧脾氣。

“你救了我，我自然會謝謝你。我救了你，你也要謝謝我的。”這人分明是閑得無聊了，竟在這樣的事情上繞來繞去。

“這幾日平靜的讓人心煩，其他人走得了麽？”韓默聲知道繞不過他，便轉移了話題。其他人，指的自然是沒有他們暗中護送的人。

“生死之路就在眼前，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這人什麽時候信過天？信過命？

“徐璈這廝還算有點自知之明，要不是他自己讓位，清風要動用翎羽府還得費一番功夫！”那徐璈便是翎羽府之主，只不過這個府主之位是她的親娘，前任府主最怕的老婆給他爭來的。雖然府主之位爭來了，可是翎羽府是什麽地方，君子之府！清風讓出了一個府主之位，卻得到了絕對的支持，洞府大權更是掌握得比尋常府主更牢。單單徐璈一個府主之位，能直接使喚的也就幾個弟子和仆役罷了。可憐徐璈，空居府主之位數十年，到頭來還是回到了清風手中。說這話，韓默聲神色間很是不屑，他本也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時的樣子卻很有幾分孩子氣。

海天看不見，可是他知道。

“他哪裏是自知之明！”海天笑而搖頭，繼而道：“此時大概已經收拾細軟伺機逃走了。這次的谷主之爭，暗中摻和的勢力太多，不知道沈煙谷能否承受得起，倘若沈煙谷在咱們這一輩覆滅了，還真是無顏面對歷代祖師啊。”

“哼，覆滅又如何，哪個勢力沒有覆滅的時候，沈煙谷能經歷這麽多風風浪浪存在這麽多年都算是奇跡了，要不是仗著這山谷地勢，只怕早在幾百年前就煙消雲散了，那些化成灰的骨頭他們該知足了。”

“話說的瀟灑，你們這些做刺客的，總是擺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也比你那暖面寒心要好！你敢說，你真個兒在乎這沈煙谷？”

“你不在乎沈煙谷，那寒剎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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