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說著，走過一座又一座高峰，此時霧水也散去很多，一座座山峰被霧水浸染得青翠欲滴，又有煙霧籠罩在山腰，哪怕走進了，也看不清那雲遮霧繞間的峰巒秀美。甚至有裊裊絲竹從雲霧中翩然而至，那世俗人欲的一切，不知要用得多少沈煙才能隱掩。

江清芷不急不緩得繼續說著，即使偶有衣衫素雅的弟子出沒路過，也不掩飾。她的聲音說不上多麽好聽，倒像是雨水浸潤了似的，清清潤潤中透著一股子柔意。她訴說的故事也不過是改頭換面的小道消息，想來經過多少口舌，早已面目全非了，這真的假的一切，又與那說書人口中的故事有什麽不同呢？只是聽著，總是能用到一些的。

江清芷一路絮絮說著這個公子品行如何，那個長老嗜好古怪，這群女人胡攪蠻纏，那些地方無關勿入...

秦微細細記著，自顧自想著，一心二用，如此走到了冷劍峰下，也沒能好好欣賞沈煙谷迷霧消散的縹緲景象。

冷劍峰相鄰著撕風崖，乃是沈煙谷最為氣勢浩大的兩座山峰了。

江清芷見秦微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得意。不，不是得意，那是身為沈煙谷弟子的自豪，驕傲。

冷劍峰，撕風崖，兩座險峻的高峰，仿佛少女雙角之髻，又像是一座被天雷劈裂的大樹。兩個明顯曾為一體的山峰，經過滄海桑田，雖不曾化為平壤，卻也各向一方傾斜。

而撕風崖那草木難生的峭壁懸崖，一股隱約的、磅礴的刀意撲面而來，這才是讓秦微驚駭的。

那一股刀意，帶著磅礴、浩然之氣，又內涵冷睿殺機。

難怪時崆對撕風崖很是向往，卻對撕風府評價不高，果然，只有身臨其境的時候才會發現，這是多麽令人震撼的一幕。

相比之下，冷劍峰傾斜的更像是一座山峰，斷崖之上，草木比較繁盛，也沒有那一股隱約的刀意。大概是被草木遮掩了的。

如果這一峰一崖真的是被劈裂的，那這一刀該有多大的威力。秦微因為震驚而擴大的瞳孔裏盡是那撕風崖冷峻的斷壁。

難道神仙是真正存在的？難道人真的可以擁有這樣的力量？難道...我也可以...

秦微一顆心為這刀意所懾，一時間思緒紛亂，心潮澎湃.就像把一滴墨水滴入一杯清水之中，看著墨汁以極美妙的姿態蔓延。這樣的感覺那樣曼妙，美好得好像有什麽在心底生根發芽。

是的，在這樣美好的感覺之中，一顆對天道無限向往的癡心，萌芽了。秦微自己，仿佛知道，又仿佛不知道。

秦微驚駭得臉色都忘了平覆，良久，也沒能收覆紛亂的心緒。江清芷得意道：“小微你感受到了吧，這冷劍峰，撕風崖就是被一刀劈裂的。”江清芷的聲音在那“劈裂”二字中，含著一股子難言的情感，秦微沒有心情體會她的情緒，秦微轉向她尋求解惑的眸中還有掩飾未盡的驚駭。

江清芷看著斷崖，心中感嘆逐漸勝過了驕傲。“多少年了，連冷劍峰都傾斜了，撕風崖上的刀意卻還在。不知是何等神跡，如果真的是人留下來的，就太不可思議了。”

“撕風崖，才是沈煙谷最寶貴的存在！”

“當年的馮一刀前輩還號稱裂金刀，流傳下來便是如今中十二府中的裂金府，為了這一座撕風崖，馮前輩放棄自由之身，甘願投入祖師麾下。可惜那刀意實在是既模糊，又高深，馮前輩窮盡一生之力，研究出威力無匹的撕風刀法，卻在臨終之際垂淚感嘆，連那刀意的皮毛都不算！那撕風刀啊，那樣強大的撕風刀啊！竟然連皮毛都不算！”

江清芷雙眸熠熠生輝，那是交融著敬仰，渴望，甚至一點貪婪的光輝。撕風刀法那樣可怕的刀法都不足其萬一，這樣的刀意，這樣的刀法，那樣的人，是有多強大。那樣可怕的實力，怎叫人不崇拜，怎叫人不渴望。

如果說江清芷的眸光是一湖五色潭水，那秦微的目光便是一塊五彩石。凝練，更內斂。秦微比她懂得，韜光養晦。哪怕她心中萌發的情緒絲毫不比江清芷的淡。

沈煙谷所有的這些經由歷代天才改良完善的各種底蘊，是生活在柴米油鹽的世界裏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而沈煙谷在各國之間，並不是一等一的超級大派。

但在齊國，卻是五大門派之中，最不好招惹的。

谷中大部分的人還會把一生的目標放在谷外，憑借著沈煙谷的招牌，和本身的實力，他們可以在江湖上打下自己的一份家業。部分優異的人更願意把目標放在谷內，但凡是有能力在谷中奪得一席之地的人，在江湖上的地位也絕對不低。

自然也有天才人物，一開始，便把夢想放在了浩瀚江湖，更有向沁水那一類的人物，夢想直接跨越的江湖。

目光不同，對自己的定位也就不同，成就自然不同。

江清芷的目光很遠了，她所瞄準的絕不僅僅是一個蓮華府，甚至是不單單是沈煙谷，只是她天資雖好，卻算不上極高，才格外要腳踏實地。

秦微的目光，也在這一刻，逐漸伸向了縹緲玄奧的天道。

沿著山路，江清芷帶著秦微飛掠向山頂。這是秦微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上一次時暮朝雖然也是帶著她，卻因為他的傷勢也顧及她的速度，不曾這樣飛掠。後來沒有東躲西藏一邊還要養傷，也沒有很快的趕路過。秦微只感到在清涼的山風晨霧中穿行，風中的水霧，林中的水露，撲面而來，又在耳畔呼嘯而過，如果不是若水九轉悄然運轉，這樣涼的水氣，不亞於一場大雨。

但也正是運轉著若水九轉，受到晨霧露水的影響，若水九轉似乎又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是了，不僅僅是潺潺的山澗溪水，不僅僅是靜默的沈穩湖水，不僅僅是壯烈的瀑布直流，不僅僅是四季變換的霜雪雨露...

這輕輕薄薄的晨霧，也是水的一種，那天上的雲，也是水的一種？

溪水變成瀑布，瀑布化作湖水，湖水流為江河，江水奔向大海。水變成霧，霧變成露，變成雲，變成雨，又變成水...

原來這就是水，變化萬千，卻也始終不變。沒有任何困境能湮滅水，也沒有任何美景能留住水。秦微一時間又將書籍文章，所聞所見連貫，認識就像是散落一地的木偶肢體，一經牽引，便開始恢覆形體。

秦微見識還少，也簡淺，但這並不妨礙察覺本質。

其實就是這麽簡單，只是描述的方式不同罷了。秦微通了，便是向前一步，不過這也不代表，都通了。還有無數玄奧等待著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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