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回憶到這裏，聽到有人在喊他， 原來是茵茵來叫他吃飯。

“你是被睡神附體了嗎？怎麽這麽能睡啊， 這都睡了多久了。”她站在床邊居高臨下， 雙手叉腰， 滿是嬌嗔。

維恩看著天真爛漫的茵茵， 一下子有點回不過神來， 關於碧芽的記憶給他的沖擊有點大。

“你還楞著幹什麽呀，快起床， 媽和爺爺都沒吃飯呢， 在等你。”茵茵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啊，看你晚上還能不能睡著。”

“……”維恩被掀了被子， 冷風一刺激， 人總算是清醒了一點，“我衣服放哪兒了？”

他一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沙啞。

“給， 快穿上， 別感冒了。”茵茵把衣服遞給他， “你穿好下來，我先下樓了。”

“嗯。”維恩應了一聲， 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快速地往身上套衣服。

看著茵茵的背影，心情覆雜，他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但是不願意承認。

但是也由不得他不承認，把所以信息綜合起來，幾乎立刻就能得出結論。只是這結論太糟心，哪怕是上輩子，他也不願意茵茵吃過那麽多苦，特別是這苦澀裏還有他的一份功勞。

假期很快結束，他們又回了軍區。

之前維恩可以說是用孩子把茵茵騙回家的，可是他們結婚大半年之後，茵茵的肚子也沒有動靜。

慢慢地她也明白了生孩子不是她想象的那樣想生就能立刻有的，杜敏如也跟她說了孩子要看緣分，她年紀也不大，不用著急。但隨著時間過去，她還是忍不住胡想亂想，會不會是她身體有問題，所以才沒有孩子？

她這麽想了幾天，越想越有可能，看著其他軍嫂家裏的孩子心裏也羨慕得緊，就想什麽時候自己偷偷地去醫院看看。

說去就去。如果真的有病，早點治好早點生孩子。

她跟維恩說了一聲周六要和文工團的姐妹們一起出去玩，當然事實上也是跟著她們一起出去的，只不過到了外面之後她就和大家分開了，一個人去了醫院。

這天正好維恩沒事，提前回了家，發現茵茵不在，才想起她說過要出去玩來著，算算時間正好是今天。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不覺得，跟茵茵相處了那麽久，才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日子。每天他回來，茵茵總是正在給他做飯或者在家裏等他，今天突然不在，倒是覺得十分不自在了。

他想，不如今天自己給茵茵做飯吧，他好久沒有下廚做過飯了。

但是他做完飯等了好久，茵茵都沒回來。

他有些擔心，跑到門衛處問情況，得知今天出去的采購車早就回來了。

維恩回家又等了一會兒，忍不住跑去文工團那邊問了人，這才知道原來茵茵早就跟她們分開了。

她很少出門，更別提一個人單獨行動，維恩實在不知道她這是要去做什麽。他煩躁不安地在家裏走來走去，可茵茵一直沒回來。

茵茵出醫院時發現天已經黑了，就知道要糟，她找車回軍區又花了不少時間，等趕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她實在沒想到做個檢查、等個報告，竟然要這麽長時間。

“你回來了？今天去哪兒了，我去文工團問了說你沒跟她們一起。”

茵茵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嗎？”維恩看她表情不太對，放低了語氣問到。

“我……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她放在背後抓著化驗單的手緊了緊。

維恩很少看到她這個樣子，心都提了起來，強自鎮定：“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支持你、保護你的。”

茵茵聽到這句話，從醫生告訴她結論開始的那種莫名的不安突然就消失了：“我懷孕了！才剛剛一個月，醫生說最近要好好休息，不能跑來跑去了！”

維恩沒想到竟然是這個消息，先是把提了大半天的心放進肚子，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是說……

“你懷孕了？你有我們的小寶寶了？！”

茵茵點頭，乖乖巧巧的，依然像個小少女，完全看不出這是要當媽的人了。

維恩恨不得把她抱起來轉圈圈，但想起剛才她說醫生囑咐要休息，又緊張地問：“是有什麽危險嗎？要怎麽休息才行？啊別站著了，我扶你去床上躺著。你吃飯了嗎？是不是餓壞了？想吃什麽我這就去給你做！”

茵茵從來不知道維恩還能一次性說什麽多話，被他扶著躺上床，幽幽道：“維恩，你這樣我會覺得，比起我，你更愛寶寶呢。”

維恩樂了，刮刮她的鼻子：“傻瓜，我擔心寶寶，但是更擔心你啊。現在你懷孕了，當然要比以前更小心啊，你的營養會被寶寶吸收走，我當然就要更好地養著你才行啊。”

茵茵滿意了，表示想吃牛肉面。

如果是一般人，這大晚上的還真沒辦法弄到牛肉，可維恩是誰，是一個有空間鈕還喜歡做飯儲存起來的居家旅行必備好男人。

他二話不說就從空間鈕裏拿出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跟剛出鍋似的，湯汁濃郁，香味撲鼻，一片片牛肉厚薄均勻。

茵茵看得胃口大開，忍不住夾起一筷子面條，面條筋道爽滑，她吃得停不下來，讓維恩一直在旁邊勸她慢點吃，想吃下次可以繼續吃。

她把一碗面吃得幹幹凈凈，差點把湯都喝完。

後來維恩想了想，茵茵整個孕期的好胃口大概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她懷孕比較順利，幾乎沒有孕吐反應，除了比以前更能吃、長胖了不少，幾乎沒有別的變化。

這讓她覺得懷孕也沒什麽難的。

懷胎十月，一朝臨盆。

茵茵孕期順利，生產時卻像是把好運都用完了似的，碰上了難產。

她只覺得一陣一陣撕裂的疼痛，仿佛身處時空風暴之中，隨時都要被撕碎。

潛意識讓她用力把孩子生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終於身下一滑，周圍的護士們笑著告訴她，生了一個男孩兒。

茵茵松了口氣，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維恩等在產房外，他從沒聽到過茵茵如此痛苦的聲音，那天籟此刻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地淩遲著他。

終於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出，這是生了嗎？

護士把孩子抱出來給他看，但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問：“大人怎麽樣？”

“母子平安！好著呢。”

她話音未落，裏面就傳出了一聲驚呼：“不好，產婦大出血了！”

……

茵茵感覺自己在飄。

不知道游蕩了多久，她的靈魂依附到了一個人身上。

這大概是個病入膏肓的人，虛弱得連話筒都拿不住，但她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拿起話筒，按下那一串早已熟記於心的數字。

她從來沒有打過這個電話，每一次都是列明琰主動來找她，但今天……她想在生命結束前再見他一次。

腹部劇烈的疼痛。癌細胞在她體內作祟，像推翻一堵城墻一樣，鑿穿她的胃壁。

她閉上眼，安靜地聽著話筒中傳出富有節律的聲音。

嘟——嘟——嘟——

她期盼下一刻就能聽到心上人的聲音。她不貪心，只要可以在死亡的前一刻聽到他的聲音，她就覺得自己這輩子，也不是全然失敗的。

但是沒有。那聲音變成了快速的嘟嘟嘟，像是在一種嘲弄，也像是生命最後時刻的警告。

她感受到了絕望，從腳底開始，一點點地把她吞噬。

耳邊電話的忙音消失了，她去到了一片山坡上，陽光正好，好像人生確實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吧。

茵茵差點認同了這個聲音，猛的回神，什麽叫沒有值得留戀的？才不是！ 她還沒見過剛出生的小寶寶，還沒和維恩一起白頭到老呢！

她要醒過來，她要陪寶寶一起長大！

她的意念戰勝了死亡的拉扯，醒了過來。

看著守著她的維恩和杜敏如手裏的孩子，夢裏的絕望沒有給她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

只覺得人生圓滿，一切都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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