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都清聽到了一些隱忍的笑聲。

她只要想象一下此刻她與江峙的姿勢, 就深深覺得，大家笑得如此含蓄克制, 實在是太給他倆留臉面了。

怎麽講, 如果換成江峙和其他人，她大概會笑到警察叔叔來敲門。

還“摸夠了嗎”……

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沈都清偷偷瞪了江峙一眼。

他的表情很微妙——平靜得過分, 又帶著一絲凝重。

沈都清的作文從來滿分, 一時都找不到詞匯來形容。

高揚波與蔣柏舟整齊地楞住，從上方露出兩顆頭。

這兩位昔日的鬼見愁忠實擁護者, 此刻竟沒有一個人想到, 去扶起他們的二爺。

教室的氣氛史無前例的尷尬。

大家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拍桌大笑了，卻又礙於鬼見愁的暴脾氣, 都竭力忍耐。

就連孔嘉妮也很不厚道的捂嘴狂笑。

並為她的好姐妹感到憂慮：這下她和江峙的cp怕是要鎖定了。

講真，自從沈都清轉學過來，孔嘉妮對江峙的印象改觀不少，以前避之不及的鬼見愁, 現在覺得人很帥，還挺逗。

孔嘉妮對他倆的緋聞非常樂見其成。

說起來，這兩個人無論是性格還是顏值，還真是天造地設啊。孔嘉妮越想越覺得登對, 感覺自己有望成為他們倆的第一個cp粉。

沈都清從地上站起來, 沐浴著數十道目光，淡定而冷靜地扶起自己的椅子。

江峙比她慢兩秒, 重覆著同樣的動作, 同樣的淡定和冷靜。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各自在位置上端坐, 仿佛剛才的那一出賣身葬父和腹肌按摩，從未發生。

沈都清拿起筆繼續寫物理題，平淡地說：“別睡了。”

江峙對著桌上的白毛墊子，平淡地“嗯”了一聲。

後半節課，江峙沒再睡覺，也很安靜。

他用一半的時間，雙手環胸表情嚴肅對著桌子發呆；又用一半的時間，側眸盯沈都清。

沈都清視而不見，專心做題。

過了會兒，江峙左臂往桌子上一搭，身體前傾，在她耳畔低聲說：“沈都清，你故意的吧。”

肯定的、不容辯解的、“你這個女人真是用心險惡”的口吻。

沈都清：“……”

她破罐破摔，放棄爭辯，扭頭沖他一笑：“對啊。我神機妙算，猜到你要抓我的腳，並計算好了時機和角度，剛剛好給你下了個跪。多麽用心良苦，為了給你的遺體哀悼。”

江峙聽出她字裏行間的嘲諷，哼笑一聲，慢吞吞道：

“你下次再勾引我，別怪我不客氣。”

沈都清對他的威脅已經快免疫了。這位大佬每次狠話都放得很有氣勢，但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

她都快忘了，江峙當初二話不說對著魏子越就是幹的狂野。

下課，沈都清跟孔嘉妮一起去衛生間時，仍然一臉的面無表情。

孔嘉妮還在笑，偷偷問：“你又摸他哪兒了？”

沈都清已經自我放棄：“腹肌。”

“啊啊啊！”孔嘉妮激動的跺腳，“怎麽樣，手感好嗎？六塊還是八塊？”

“我又不是盲人按摩，怎麽知道他是六塊還是八塊。”沈都清冷靜地洗著手，“說不定只有一塊。”

這句話有點違心，其實剛剛雖然隔著一層衛衣，她還是摸到了一點，沒成年男性那麽誇張，但輪廓還是有的。

沈都清更用力地搓了搓手。

“要不然你聽童雅的，把他收了得了。”孔嘉妮越想越覺得可行，“我現在覺得你倆有點般配。”

沈都清搖頭，深沈道：“談戀愛不如學習。”

之後一班的女生們看沈都清的眼神都有些微妙，有的八卦有的好奇，還有個翻白眼的；來搭話的男同學也明顯少了。

從ktv的照片事件，到換座位時江峙的宣誓主權，再到今天的雙雙摔跤，再看不出來這倆人之間有點什麽，那真是眼瞎了。

以前還有人傳他倆有仇，水火不容，真是的，看不出來人那是打情罵俏嗎。

沈都清對一切都保持從容。

她的優點有很多，臉皮厚算一個。

傍晚放學，沈都清在校門遇見江峙和校籃的人。

江峙插著兜走在人群中央，身旁的人看著她的方向，說說笑笑，不知在討論什麽；張暉遠遠揮手跟她打招呼。

沈都清回以微笑。

“那不是你家小仙女嗎。”張暉撞撞江峙的手臂。

江峙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與沈都清隔著人群對視了一眼。

沈都清移開視線上車，江峙沒說話，也沒什麽表情。

沈都清在車上點開孔嘉妮分享給她的鏈接。

論壇裏有了爆料她和江峙的帖子，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斷定他們倆之間關系非同一般，什麽青梅竹馬從小私定終身，什麽她為愛轉學，江峙對她情有獨鐘的……

說得有模有樣，沈都清差點都信了。

金老板每天一到時間就早早蹲在大門口守著了，沈都清一下車，就被它撲了個正著。

“哎呦哎呦，”沈都清蹲下來揉揉它的大腦袋，“今天怎麽這麽想我？”

金老板蹲在她面前，尾巴在地上啪啪狂甩。

沈都清從書包裏拿出剛剛去買的凍幹生骨肉：“獎勵你的。”

金老板被訓練得很乖，再急切也只是甩尾巴，不會上嘴搶。沈都清餵了它幾塊，被它熱情地舔了一口下巴。

她皺著鼻子咯咯笑，金老板更來勁，直接把她撲到地上，一通狂舔。

一陣嗡嗡聲忽然出現，剛剛還在撒嬌的金老板忽然嚴肅起來，對著她背後氣勢洶洶地叫起來。

沈都清坐起來，回頭，看到一架銀灰色的無人機，正朝她飛來。

飛行噪音隨著它的逼近越來越大。

不用猜，整個清川道，會這麽沒素質用無人機侵入別人家裏的，除了隔壁的江某，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沈都清坐在草坪上，撿起金老板的網球，在手裏顛了顛，朝無人機丟過去。

小灰反應很快，靈活避開，飛行高度也降低了。金老板猛地一下竄起，撲上去，差一點點沒有抓到。

小灰再次逃脫，嗖地一下飛到兩米多高，金老板仰著頭沖它狂叫。

沈都清吹了聲口哨，叫金老板把網球撿回來，然後站起來，再次瞄準小灰。

幕後黑手江某的聲音從無人機傳出，機械的質感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張狂：“你以為你能打到嗎？”

金老板聽到他的聲音，耳朵一凜，飛快地轉了一圈找尋他的身影。

江峙嗤笑：“傻狗。”

沈都清就在他發聲的同時，抓住機會用力把球拋出去。

小灰一閃，球險險擦著它的螺旋槳飛了過去。

金老板非常聰明地追著球跑過去，撿回來遞給沈都清。

沈都清接了球，仰頭看著無人機說：“再罵我家狗，我就把你的無人機五馬分屍。”

“你夠得著再說。”

江峙說完，無人機向下降了一些，堪堪停在一個，沈都清跳起來剛好夠不到的位置。

沈都清對金老板一擡下巴：“去把爸爸的高爾夫球棍拿來。”

金老板“汪”了一聲表示收到，轉身就往家裏跑。

無人機立刻嗖地一下飛開兩米。

沈都清看著它笑：“瞧把你嚇的。”

正玩得開心，芳姨出來叫她：“都清小姐，快進來吧，太太在等你。”

“媽回來了？”

這幾天舞協事情多，林念君回來得都晚。

“回來了。”芳姨接過她的書包，往裏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沈都清沒再搭理江峙的無人機，走進家門。

林念君坐在客廳，往常都比沈都清晚到家的沈霏霏也在，垂頭喪氣地坐在林念君對面，哭得可憐巴巴。

沈都清腳步微頓，臉上的笑也收了些。

“怎麽了？”

林念君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片刻後才說：“霏霏想轉去七中。”

芳姨無聲嘆了口氣，去了廚房。

沈都清沈默了幾秒。

“是通知，還是商量？”

林念君沒說話，沈霏霏眼淚汪汪地看向她：“我在十五中一點都不開心，我想和你一起。”

沈都清沒搭理她，仍舊看著林念君。

“如果是商量，我不同意。如果是通知，”她停頓了一下，“媽媽，我為了轉學挨了一巴掌，才剛過去一個月。”

她就是不想跟沈霏霏待在一塊，才跟林念君擰著堅持要轉學。

如果到最後還是躲不掉，那她挨那一巴掌的意義在哪裏？

沈都清說完就回房間了，晚飯沒有下來吃，芳姨送到她房間，監督她吃完，收拾好離開前，才勸道：

“太太不是故意的，她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實上回霏霏小姐就說想轉去七中和你一起，太太沒同意，就是怕你不開心。但霏霏小姐確實不讓人省心，在學校惹了不少事，我也是前兩天太太跟辛老師通電話的時候聽了幾句才知道，跟班裏同學鬧矛盾，還逃課去酒吧……”

金老板在桌子下面攤成一張狗餅。

沈都清盤腿坐在椅子上，仰著腦袋，不說話。

沈霏霏還真是能耐啊。

“她以前過過苦日子，猛地一下進入這個環境，什麽都不懂，很容易被人帶壞。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又敏感，不能偏袒誰也不能冷落誰，太太也很難做。”

芳姨勸了幾句，見她始終沒反應，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帶上門離開。

夜色如水，沈都清又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房門再次被推開，是林念君。

她盤在椅子上的腿放下去，坐姿收斂。

林念君沒數落她，在她身旁站了片刻，才開口。

“霏霏最近和幾個女孩走得很近，跟著學了不少東西，喝酒泡吧，花錢也越來越大手大腳。我想讓她跟著你，有你看著，我放心些。”

林念君很要強，道歉、示軟，對她來說不可能。

來向沈都清解釋這幾句，已經是她的讓步了。

沈都清忽然轉身抱住她，林念君楞了楞，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相框。

那是去年沈都清生日，沈巖專程趕回來陪她過生，切蛋糕的時候芳姨幫忙拍的。

沈巖和林念君坐在沙發上，沈都清笑嘻嘻從背後擠過來，一手抱著一個，鼻梁上還有一點被沈巖抹上去的奶油。

“媽媽我愛你。”沈都清抱著她的腰，悶悶道。

林念君的手慢慢落在她肩後，拍了拍。

林念君離開後，沈都清心情還是不大愉快，換了衣服下樓，趁芳姨不註意溜出門。

183男子天團的宮銘音生日，一幫人在宮家開的火鍋店吃飯。

宮少爺點名要的VIP包廂，古色古香的裝潢，搭配著他專門囑咐經理布置的生日party氣氛，非常得不倫不類。

宮銘音拿起酒杯敲了敲，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喜氣洋洋道：“今天雙喜臨門，大家都給我嗨起來！看見這兩箱酒了嗎，我請客，不喝完誰都不許走！”

高揚波不明所以地問：“什麽雙喜？不就是你生日嗎，還有什麽喜事？你有了？”

“有你大爺！”宮銘音暴跳如雷，“老子是男的，有個幾把！”

高揚波：“原來你有幾把啊，我還以為你沒有呢。”

宮銘音撲上去和他掐成一團。

鬧哄哄的，其他人嘻嘻哈哈跟著開了幾句玩笑，才把他倆拉開：“別鬧，大喜的日子。”

“說到這個，”宮銘音甩了甩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還有一喜我還沒說呢。”

“到底什麽喜？”眾人被勾起了興趣。

宮銘音狗膽包天，清了清嗓子，雙手指著江峙說：“第二喜是：我們的二爺又被非禮了哈哈哈哈！”

包廂裏頓時笑得鵝聲一片。

“……”

江峙看著宮銘音，抱起雙臂，面無表情。

“你再笑一個我聽聽。”

宮銘音仿佛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雞，笑聲戛然而止，往江峙跟前撲通一跪，抱住他的腿：“二爺我錯了！”

江峙甩開他：“滾。”

一幫正長身體的男孩子，飯量恐怖，店裏最緊俏的秘制肥牛一次性就要了二十盤，此外還有牛羊雞魚無數。

原本有兩個專門服務的服務員，被他們嫌礙事趕到外面，只負責上菜。半個小時下來，葷菜源源不斷還在上，一點素的都不見。

服務員咂舌：“這幫人也忒能吃了，肥牛全被他們吃完了，其他客人怎麽辦。”

經理正好經過，聞言教訓道：“多什麽嘴，好好上你的菜。”

自家的太子爺當然得小心伺候著，除此之外，裏頭一個比一個家世了得，幾盤肥牛算得上什麽。

對於沈都清來說，還是挺算得上什麽的。

“沒了嗎？”

這家的秘制肥牛是招牌，艷壓全城所有火鍋店，沈都清就是為了這個，才專門打車繞了半個城區過來的。

“抱歉，今天已經沒有了。”服務員歉意道。

沈都清很遺憾，視線從其他幾款牛肉上掃過：“神仙肥牛呢？”

服務員臉色更尷尬了：“這個也沒有了。牛肉都沒有。”

沈都清對著一鍋鮮香麻辣、咕嘟咕嘟冒泡的鍋底陷入憂傷。

她吃過飯了，不餓，就是突發奇想想吃火鍋，尤其是這家的秘制牛肉。

現在牛肉沒了，她還吃什麽。

正惆悵，背後響起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那不是女魔頭嗎！”

沈都清回頭，看到了高揚波，以及高揚波身旁個子瘦高、一頭黃毛好像營養不良的男生。

有點面熟，她看了幾眼，認出來了，是江峙那個中二男團的一個成員。

“嗨。”沈都清懶懶打了個招呼，轉回頭。

高揚波想攔沒攔住，宮銘音一個跨欄從長廊上跳下來，猴子似的竄到沈都清跟前，盯著她的臉。

沈都清在菜單上勾了兩個素菜，沒搭理。

“宮少爺。”服務員恭恭敬敬叫。

“這我朋友。”宮銘音非常有少爺譜地說，“她點了什麽，都記我賬上。”

服務員腹誹您有個屁的賬，哪回不是霸王餐。

“這位小姐點了肥牛，但是店裏今天牛肉都沒有了。”

——被你們一群土匪搶完了。

宮銘音一拍桌子：“我們那兒有啊！”

然後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地對沈都清發出邀請，“來跟我們一塊吃唄，今天我生日，反正你也一個人。”

沈都清想了下，欣然答應：“好啊。”

正憋屈呢，剛好找個樂子。

高揚波在後面發出憂心忡忡的信號。

和女魔頭一起吃飯——放在一個月之前，光是想一下就反射性要抄家夥了，裏頭哪一個沒在她手底下吃過虧。

雖然現在女魔頭已經是他們的準二奶了，高揚波十分不確定待會兒會不會發生什麽。

要是真打起來不小心把火鍋點了，那絕對宮銘音全責。

高揚波匆匆跑回包廂給大家通風報信。

江峙被那幫人煩得慌，正拿著手機從裏面出來。

高揚波和他迎面碰上，想也沒想地說：“你女人來了。”

“……”

江峙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他：“你到底是被哪個精神病院的門夾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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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江愛國：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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