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我打架？”

罪魁禍首揚著眉, 得天獨厚的好皮囊在空氣鮮亮的早晨顯得很精神，尤其是那雙狗狗眼, 瞳孔漆黑盈潤, 某一瞬間跟金老板有點像。

因為剛喝過牛奶，說話時還帶著一點奶味兒。

“跟誰？”

“高三的羅秋。”薛平回答。

“羅秋是誰？”江峙迷茫, 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別說他了, 沈都清作為“去找麻煩”的被告，都不知道羅秋是誰。

薛平也被這件事搞得莫名其妙：“你不認識她？”

“我為什麽要認識她。”江峙反問得理直氣壯。

薛平感到頭疼：“你不是認識她, 她為了你打架？”

語氣了略有幾分你這個藍顏禍水的責怪。

江峙蹙眉, 問沈都清：“羅秋是誰？”

估摸著是昨天幾個人中的一個吧，沈都清對不上號, 攤手道：

“我也不認識。”

江峙眉尖壓得更深，大眼睛裏裝著滿滿的困惑，把薛平的質疑原封不動轉給她：“你不認識，你為了我跟她打架？”

沈都清：“……”

她今天算是真切體會到了什麽叫秀才遇見兵, 有理說不清。

薛平拍拍江峙的肩：“行了，你趕緊回教室，就你一個人遲到！”

沈都清也不再搭理他，垂眸思考片刻, 對薛平道：“我想跟那幾個人當面說。”

薛平楞了下, 沈都清又道：“希望主任也在場，一次說清楚。”

去辦公室的路上, 一直安靜的沈都清忽然問薛平：“學校的監控系統完備嗎？”

“完備啊。”提起這個薛平很有話說, “我們學校的安全措施一向到位, 前段時間還升級了監控系統，新增了六十多個攝像頭，真正做到了全方位無死角，整個校園都處在監控中。”

“那，高三教學樓後面呢？”

“有倒是有。”薛平訕笑了一下，如果有監控視頻，這事也就簡單了。“不瞞你說，攝像頭剛裝好，還沒正式投入使用。”

“沒關系。”沈都清莞爾，“兵不厭詐。”

教導主任辦公室。

沈都清進去時，包括壯壯在內的四個人已經在了。沈都清掃了幾人一眼，問：“許思藝呢？”

這事牽扯到兩個年級，兩位主任都在。高三的徐主任是個中年發福的男人，人很嚴肅，講話比較慢吞吞：“這件事跟許思藝有關系？”

許思藝不僅是校花，學習成績也很好，在老師眼中一向是好學生的代表。

壯壯，也就是羅秋，馬上說：“沒有，跟她沒關系。”

沈都清明白了。

怪不得許思藝要舉報她，敢情已經做好準備把自己摘出去了。

壯壯瞪了沈都清一眼，告狀：“徐主任，這個轉學生可囂張了，您看我的手臂，還有我的手……都是她弄的。”

沈都清勾頭看了一眼，純屬好奇。

壯壯的手臂還挺白，能看到兩道不甚明顯的指痕，掌心有點輕微的破皮，是撲到地上時擦傷的。

就這樣的傷……自己平地摔一跤都比這嚴重。

但兩位主任都向自己看過來，沈都清想了想，只好問一句：“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高二的李主任風格比徐主任雷厲風行一點：“一會兒去校醫室擦點藥。昨天打架是怎麽回事，你們雙方當面說說吧。”

“是她莫名其妙來找我們麻煩的。”壯壯搶先，把自己的說辭又重覆了一遍，她的同伴紛紛附和。

沈都清沒有反駁。

李主任聽完問了她一句：“她說的是實情嗎？”

“50%。”沈都清今天對成語的體會相當深，此刻又見識到了什麽叫顛倒黑白。

“流程沒問題，主賓被她顛倒了。”

兩位主任對視一眼。

“你們雙方各執一詞，這事兒說不清啊。”徐主任聲音淡淡，卻透出嚴厲。

“徐主任，你別聽她瞎說。”

對方四位辯友立刻對沈都清進行一番攻擊，主要圍繞“她說謊，沒人給她作證”展開，最後以“你得相信我們啊”總結陳詞。

沈都清依然沒有反駁。

一直等到她們說完，才開口問：“既然這樣，就調監控視頻吧。”

壯壯四人全楞住。

有個女生弱弱地問：“那個地方有監控嗎？”

氣勢顯然有幾分虛了。

兩位主任回答之前，一旁的薛平搶先道：“當然有，最近還升級過，整個校園都有監控。那兒雖然偏僻，也有攝像頭，就是為了防止你們有人翻墻或者惹事。”

他說話時給主任使了眼色。

沈都清真誠地問：“我看到了，你們沒看到嗎？”

幾人明顯慌了，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沈都清接著說：“到底是誰找麻煩，誰先動手，監控一查就清楚了。你們還要狡辯嗎？”

壯壯垂死掙紮：“我在這兒這麽久怎麽不知道那兒有監控。”

徐主任正要說話，李主任對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說：“這個你不用懷疑，不相信的話可以現在去確認。”

壯壯徹底沒話說了，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李主任頓了頓：“在調取監控視頻之前，我和徐主任還是想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主動承認。說吧，到底誰在說謊？”

壯壯四人一聲不吭。

李主任看向沈都清，沈都清只好指了指那邊：“她們。”

對方辯友已經放棄抵抗，默認了。

徐主任掃了四人一眼，面露不悅。

此事到這裏就算是解決了。

薛平看起來比沈都清還緊張，松了口氣。兩位主任又教育了她們一番，讓壯壯幾人向沈都清道歉。

壯壯梗著脖子，誠意是沒有的：“對不起。”

沈都清倒沒揪著她，點點頭，算過了。

徐主任最後道：“你們幾個把心收收，什麽耳釘戒指的都給我摘了，馬上要高考了，不抓緊學習還在搞什麽？還有你。”

他轉向沈都清，“高二也不能分心，學習才是正經事，不要把心思放在不該放的事情上。”

這是把沈都清也算在內了，頗有一種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跟她們攪和到一起也不是什麽好鳥的意思。

壯壯四人轉身就走。

沈都清站在原地，沒動。薛平給她使眼色，她視而不見。

“許思藝學姐也參與了，且是主使，她不用向我道歉嗎？”

徐主任看了她一眼，說：“我會單獨找她說說這件事。高三的時間寶貴，就不占用她們的上課時間了。”

哦，這就是要偏袒許思藝的意思了。

沈都清一向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但你若想讓我憋屈，就別怪我不客氣。

她有個毛病，有仇必報。

“那行吧。”沈都清點點頭，忽然又擡眼，直視徐主任。

“那我也要舉報。”

兩個主任聞言都看向她，走到門口的四人也停了。

“你要舉報什麽？”

“舉報許思藝學姐早戀。”

薛平和李主任都楞了，對視一眼。

徐主任皺眉。

“論壇上有帖子總結了許思藝學姐的歷任前男友，資料詳盡，何時在一起、為什麽分手，都羅列得一清二楚。”

壯壯四人臉色很難看，想打斷她，沈都清沒給她機會。

她微笑，表情看起來乖巧無比：“最近許思藝在追求我同桌，死纏爛打，讓我同桌非常困擾呢。”

徐主任皺眉時表情威嚴，很容易讓學生發怵。“你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嗎？”

“我為我說過的每一個字負責。”沈都清不卑不亢。

“不過也建議您去找當事人當面求證——畢竟高二的時間也很寶貴，我為了這件無厘頭的事都被浪費了一節課呢。”

從辦公室出來時，薛平心裏對這個文靜乖巧轉學生的印象算是顛覆了。

他自顧自說：“許思藝成績一直不錯，這回你直接跟徐主任舉報她，還是早戀這種大情況，少不了要被叫家長了。”

當老師的都偏袒自己的學生，薛平一點沒覺得沈都清反過來舉報對方有什麽不合適，被人陰了當然要搞回去。

很合理。

“那挺好。”沈都清說。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哪，怪不得能和江峙那個東西同桌兩星期。”薛平感慨道，“以前他的同桌，沒一個能堅持超過三天的。”

這不是沒有其他位置可以坐了嗎。

沈都清笑：“您如果給我調位置，我非常願意換的。”

“別別，”薛平樂呵呵地，像把女兒托付給女婿一般的口吻，“以後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沈都清：“……”

回到教室時，早自習還差五分鐘結束。

江峙的蛋糕還沒開動，光明正大而誘人地擺在桌子上，正手支著頭靠墻打盹兒。

沈都清坐下，他醒了，撐開一只眼皮。

“處理完了？”

沈都清沒答，一邊從抽屜往外拿東西，一邊問：“許思藝追你，你什麽想法？”

“煩。”江峙言簡意賅，眼底都跟著閃過一絲不耐煩。

沈都清點點頭：“那就好。”

這樣她就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了。

雖然江峙是她每天都恨不得掐死的死對頭，但沈都清做人很有原則，有仇報仇，不能壞人姻緣。

不然萬一以後遭報應，影響自己的桃花運，好桃花變成爛桃花，那就虧大發了。

“我剛剛幫了你一把，許思藝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騷擾你了。”

幫死對頭解決麻煩，沈都清覺得自己的情操可以說是非常高尚了。“好好感謝感謝我吧。”

江峙看著她，嘴角緩緩勾起。

“你為了追我還真是不擇手段啊。”

“……”沈都清拿東西的手一頓。

江峙直起頭，態度嚴肅中夾雜著自我感覺過分良好的得意，再次提醒她：

“不過，我再重覆一遍，不要對我有非分之想。你，沒可能的。”

沈都清拿出違紀名單，寫下【江峙 遲到】，冷漠道：“通知你一聲，這周你還剩一次機會，再被記名字就要罰操場十圈。”

江峙愉悅地伸著懶腰，眼尾輕輕一掃：“你舍得嗎？”

沈都清非常幹脆利落地落筆，在下一排刷刷寫上第三個【江峙】。

然後面無表情看著他。

“去吧。”

江峙嘖了一聲，悠哉道：“你要是不這麽嘴硬，說不定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

這人的自戀真是登峰造極了。

沈都清決定今天幫助他好好認清自己。

薛平在教室轉了一圈，打算過來敲打敲打班裏最不服管的這個刺兒頭。

剛走到跟前，就見沈都清伸手拿起江峙桌子上沒喝完的半袋牛奶，對著他的臉滋了一下。

江峙被噴了一臉牛奶，本能閉眼。

沈都清看著白色液體從他下頜骨滑落，涼涼的聲調問：“清醒了嗎？”

江峙：“……”

薛平：“……”

薛平心情覆雜。

他以前到底是怎麽覺得這位學生文靜乖巧的？

江峙濃黑的眉毛上也掛了幾滴牛奶，他仍閉著眼睛，眉頭微微抽了一抽。

薛平咳了一聲，趕忙摸了摸口袋，幸好帶的有紙巾，抽出一張塞到他手裏。

江峙慢慢擦了擦眼睛，然後是額頭和臉頰。

潔癖精擦完還不夠，又從自己的抽屜拿出常備的濕紙巾，慢條斯理仔仔細細擦洗一遍。

沈都清和薛平看著他擦。

擦完臉，江峙把濕巾丟掉，磨著牙瞥了沈都清一眼，指著她：“待會兒回來再跟你算賬。”

說完當著薛平的面就大步離開教室。

孔嘉妮急了一節課，一下課趕忙跑過來問情況：“萍萍找你什麽事兒啊，怎麽去這麽久。”

“還是昨天中午的事兒。”班裏人多，沈都清不想多說。“放心吧，解決了。”

孔嘉妮嘴快：“媽呀，許思藝怎麽這麽多事，昨天找你麻煩，今天又找你麻煩，她這麽閑不用學習的嗎。”

其他人也許聽不到，但前頭的高揚波和蔣柏舟聽得一清二楚。

高揚波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困惑問：“許思藝找你麻煩？不是你找她麻煩嗎？”

沈都清都想笑了。看來這位學姐不僅跟主任告狀，還跟其他人也告狀了呢。

“我為什麽要找她麻煩？”

高揚波欲言又止：“你不是在追……”指了指江峙的位置，“他嗎？那許思藝就是你情敵，你找她麻煩也說得過去。”

這回沈都清真笑了。

她放下筆，正色道：“我正式澄清一下，我沒有找許思藝麻煩，更沒有在追江峙，相對於跟他談戀愛，我對怎麽讓他從這個世界消失更感興趣。明白了嗎？”

蔣柏舟饒有興致地挑眉。

但高揚波顯然是還不明白，暈著頭問：“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喜歡他什麽？”沈都清笑著反問，“喜歡他幼稚？喜歡他自戀？還是喜歡他脾氣火爆動不動打架？”

高揚波很尷尬，又挺不服氣：“他優點也很多的！”

“對不起，我沒看到。”

沈都清打定註意要一次性掃清所有謠言。

“我暗戀他，這件事純屬他自己自作多情。他在我眼裏就是一個極其幼稚無聊的中二病，我以前不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這樣，你清楚了嗎？”

沈都清說完，才意識到周圍安靜得有點過分。

瞬間明白了什麽。

她回頭，果然，江峙就在三步之外。

江峙剛剛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沒擦，細碎的劉海濕了一些，皮膚濕潤顯得幹幹凈凈，幾滴水珠懸在下巴上。

他站在那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眼睛冰冷。

孔嘉妮覺得情況不太妙，給沈都清遞了個眼神，問她你要不要趕緊跑。

沈都清沒動。

下一瞬，江峙擡腳走過來，拿起桌上還未開封的蛋糕盒，仍進垃圾桶。

砰地一聲。

整個教室安靜下來。

所有人像被點穴暫停，空氣的流動變得遲緩而艱難。

江峙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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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江愛國：好受傷，今天不想說話。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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