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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縱然一夜風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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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縱然一夜風吹去。

西門吹雪仰躺在地上,他已經一片狼狽,從來雪白的衣衫上沾滿了灰塵和鮮血——他自己的血。

然而,他沒有死。在此之前,在西門吹雪的認知裏,但凡輸了,就是應當死的。因為他練的本就是殺人的劍法,殺死對手,也不會對自己留情。

如今他輸了,卻沒有死。這只能說明對方並無殺人之心,也更說明,對方的劍術在他之上。

西門吹雪雖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挑戰每一位對手的,他也足夠高傲,可是,他卻也不是那種輸過一次便要引劍自盡的懦夫。

被重物砸到的後腰還很疼痛,五臟六腑也受了不輕不重的震蕩,如今還在隱隱作痛。西門吹雪迅速調息了一陣,方才覺得好了一些。他用劍支撐著站起身來,對葉且歌平靜道:“我輸了。”

葉且歌已經被葉英撈進了懷裏,此刻她虛倚在師父身旁,看見西門吹雪如此坦蕩,也真誠道:“勝之僥幸。”

——這並非葉且歌的謙辭,若非之前西門吹雪不知她重劍威力,貿然就敢生接她一招鶴歸,而後又未曾見過心劍,葉且歌也不可能這麽順利的結束這場戰鬥。哪怕如此,高手過招,葉且歌還是有一些脫力的感覺。

讓一個臨近成年的藏劍弟子感覺力竭,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葉且歌苦笑搖頭,越發覺得自己的“天生神力”,在這高手如林的江湖裏,恐怕也只能用來對付對付那些二流武者了。

輕劍游龍,重劍不工。力量本身終歸只是力量,說到底葉且歌也明白,自己最終需要去磨煉的,還是劍意與劍道。

西門吹雪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眸色卻是如初的精亮,他定定的望著葉且歌,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葉英,而後道:“何時再戰?”

葉且歌微怔,卻到底笑了。

她平順了一下氣息,擡起酸軟的手腕勉力擺了擺,道:“生死之戰只此一次,若是切磋,葉某隨時恭候。”

說著,葉且歌戲謔的看了一眼西門吹雪,竟調侃道:“心劍終歸也是劍,還有人硬往上撞不成?西門也未免太過莽撞了些。”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這一次,卻沒有再說什麽“聞道而死,死而無憾”之類的話。

——他不覺得自己會因為敗了一次而改變自己要走的路,可是這一戰,到底會對他產生怎樣的影響,就連西門吹雪如今也說不好,只能留取之後細細品味參悟。

曾經,他以為只有自己和葉孤城可以算作是兩座相對的高峰。而如今,在他的劍之一途上,西門吹雪卻看見了走在他前面的人。無論江湖人如何將他神話,在西門吹雪心中,他自己始終是走在路上。

前路既然尚有要追逐之人,且不止一位,那麽他怎麽敢停?

心中分明越發堅定,西門吹雪望向葉且歌的眼中,也帶上了三分讚賞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葉英最先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變化,隱約知道他似有所悟,葉英微微點頭,掏出一瓶藥遞給西門吹雪:“補氣養血。”

這是葉英西方魔教出來之時,玉羅剎塞給他的。葉英雖然用不上,卻也一聞便知是極好的,於是便一直帶在身上以防不測。此刻,他的徒弟和這個年輕人正好都需要。

“多謝。”

西門吹雪接過,毫不猶豫的拔開瓶塞吃了下去。葉且歌也被葉英塞了一粒,此刻正盤膝而坐,靜靜調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面色蒼白的兩人才漸漸恢覆。西門吹雪的腰間受創,如今已然紅腫,然而他卻恍若未覺,依舊是一派平靜面色。

他受了些傷,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其實是回萬梅山莊,迅速療傷閉關,想來劍術已會有所進益。可是陸小鳳那邊的雜事未了,西門吹雪既然已經答應幫忙,那便要有始有終。

於是,和葉且歌與葉英一道,西門吹雪他們三人一同往客棧走去。

路上,西門吹雪忽然開口道:“我應去何處尋你?”

葉且歌雖然好了一些,可是葉英終歸不放心,這時幾乎是半摟著她前行。聽見西門吹雪的話,葉且歌有些奇怪的偏了偏頭,一時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便順口道:“白雲城或者西湖,得看你什麽時候找我啦。”

聽見徒兒說西湖,葉英的唇畔微微有了些弧度,也接口道:“明年今時,少俠可去西湖藏劍山莊。”

少俠?藏劍山莊?

若非西門吹雪天生少有表情,這時恐怕就要撐不住一張冷臉了。他今年二十有一,被人稱一聲“少俠”或許並不為過,然而……整個江湖,敢稱呼西門吹雪為少校的又有幾人?

西門吹雪年少成名,如今更是瀕臨神境。而對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四五,看起來就恍若是世家公子,遠不像是一個江湖人。

可是西門吹雪卻感覺得到,此人劍術已入臻境,遠非他所能比擬。之所以看起來溫和無害,大約是傳說中的,返璞歸真?

被這樣的人,稱為“少俠”,仿佛也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西門吹雪一向尊敬劍術高超之人,於是他居然接受了這樣的稱呼。

至若藏劍山莊,西門吹雪更是未曾有耳聞。萬梅山莊在西湖也有些產業,若是那裏有這樣的一座山莊,有這樣的一位高人,他沒有道理絲毫無所覺才是。

不過這些疑問,西門吹雪都沒有問出口。

還有一件更好奇的事情盤桓在心頭,西門吹雪終歸向葉且歌問道:“白雲城主,是你何人?”沒有猶豫,西門吹雪繼續道:“去年三月,我見過葉孤鴻。”

言下之意,便是已經知道葉且歌並非葉孤鴻,那個什麽“名孤鴻,字且歌”的說法,在他這裏是行不通的。

一場酣戰,葉且歌腦袋還有一些木,心念幾轉,她方才明白西門吹雪的意思。又稍微想通了產生這樣誤會的原因,葉且歌有些頭痛的扶額:“白雲城主葉孤城的確是我兄長,至若葉孤鴻……他是我小堂哥。”

無奈的攤了攤手,葉且歌嘆了一口氣:“陸兄自己張冠李戴,還四處編排我家小堂哥的身高,每年過年我家小堂哥都是要鬧的。”

此言一出,無論是一直面無表情的西門吹雪,還是攬著葉且歌的葉英,臉上都出現了一絲裂痕。

看著眼前氣鼓鼓的,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少年,西門吹雪幹咳一聲,別過臉去。他的性格和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去嘲笑一個自己尊重的對手,特別是……這個對手才剛剛戰勝他。可是,真的有點想笑了啊。

而葉英,則伸手摸了摸自己小徒弟的腦袋,比了比她頭頂的高度,沈默了一下,低聲道:“多喝些牛乳和骨頭湯。”

前生徒弟十五歲的時候,雖然也不是特別高挑,可是卻也要比如今高上小半頭。第一次,葉英開始懷疑——是不是藏劍山莊特有的重劍,把這孩子壓得長不高了呢?

葉且歌被師父和對手一齊戳中痛腳,偏偏為了維持君子風度,半點也發作不得。她只得委屈的癟了癟嘴,墊腳用頭頂蹭了蹭葉英的掌心。

自家徒弟小小一只,發絲還格外柔軟,葉英順手輕揉了兩下,這才收回手去。

他的動作太自然,讓就連是和他們並不熟悉的西門吹雪,都不覺得兩人如此親昵有什麽奇怪。

並不是為了和葉且歌討論她的身高,西門吹雪知道此人果然和葉孤城有關系,便也足夠了。他的目光灼灼,語氣中竟也帶出了一些波瀾:“依你所見,我和城主之劍,何如?”

從一開始西門吹雪問自己的身份,葉且歌便料到他真正要問的便是這個。收斂了臉上的玩笑之色,葉且歌如實道:“我三年之內,沒有超過兄長的可能。”並沒有評論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劍,因為葉且歌覺得,自己還沒有這個資格。

微微點了點頭,西門吹雪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驟然得知曾經自己以為與之比肩的人物,其實比自己要強,西門吹雪卻並不覺得失落——他本就是因為對手的強大而興奮的人,所以不會因為自己的一時之弱而頹喪。

目光落在葉英身上,西門吹雪開口道:“還未請教高名。”

葉英已然白頭,面上看起來卻實在年輕。他叫西門吹雪“少俠”,西門吹雪尚且能夠認下。然而若真的讓西門吹雪喚葉英一聲“前輩”,西門吹雪還真是有些喚不出口。左右西門吹雪並非喜歡假意客套之人,索性便省了稱呼。

葉英也知西門吹雪所想,他與花滿樓平輩論交,自然也不會刻意在西門吹雪面前擺長輩的姿態。聽見西門吹雪相詢,葉英便道:“在下葉英。”

“在下幾時可與葉兄一戰?”

若是在盛唐,有人對藏劍山莊的大莊主問出這樣的一句話,那麽整個盛唐都會嘲笑這人的狂妄。

葉英的道,並非是與人相爭的道。他的劍,誰也不是為了和人比試的劍。可是面對西門吹雪這樣熱愛手中之劍的人,葉英不免帶出了幾分長者的寬容。

他站在原地,雙目輕闔,卻似乎在打量著西門吹雪。良久之後,葉英道:“十年。十年之後,你或有所成。”

西門吹雪的眼神更亮。他點了點頭,道:“好。十年之後,西湖藏劍。”

十年而已,與葉英這樣的高手過招,莫說是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西門吹雪依舊可以等。

在劍道之上,他從來都是孤高,然而,在遇見了真正的對手與比自己強的人的時候,西門吹雪絕對不會狂妄。

像是西門吹雪這樣的心性,的確是難得了。葉英淺淺一笑,攬著自家小徒弟繼續往客棧走去。

一踏入客棧,葉英便感覺到了大廳之中有了許多武林中人。在看見他們的那一刻,陸小鳳就像是被燙了屁股一樣的蹦了起來,快速的向他們奔來。

就連一向沈穩的花滿樓,腳步也不由快了幾分。

葉且歌借著師父的力道站直,便見陸小鳳“張牙舞爪”的向著自己撲來,登時就被驚得後退了一步,重新摔回了葉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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