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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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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不愧是皇宮,朱紅宮闕,秦磚漢瓦,紫柱金梁,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之能事。

南久卿握著遲墨的手,時快時慢地走著,眼神掃過手邊的蜿蜒的宮樓。

“娘親。”

在走到一處立有玉龍與金鳳的雙臺於左右的宮房前,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娘親你看——”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並列排著的塑像,“好漂亮啊。”

遲墨可有可無地側過頭看了一眼,應了一聲,“嗯。”然後就拉著他繼續向前走。

南久卿跟著她的腳步,微微地歪了歪頭,“娘親不喜歡嗎?”

“喜歡。”

“那為什麽娘親不多看幾眼呢?”

遲墨對他說:“不可多看。”

“為什麽?”

遲墨又說:“不可多問。”

聽到她這堪稱敷衍的回答,南久卿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正要開口,便聽她又補上了一句,“不可多說。”

南久卿的表情看起來更委屈了。

遲墨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含著幾分笑意。

她擡起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

南久卿比她要高上幾個頭,她伸手時即便是踮起腳也僅能摸到他的額頭。

於是他傾下身,將自己的頭湊到了她的手下。

而等她抽回手後,他又再度將腰身挺直,眸子亮亮的看著她,一掃悶意。

遲墨對他道:“在宮裏時,便聽這些話。”

——不可多看。不可多問。不可多說。

這都是深宮之內獨善其身的法則,如今卻被她精簡成為三句話。

走在前頭的承德眼中笑意一閃而過。

這位遲墨姑娘當真聰穎無比。

南久卿卻還是拽著遲墨手,“那麽在宮外呢?”

既然這只是在宮裏的生存法則,那麽在宮外就可以無所顧忌了吧。

遲墨看他。

她的眼神既不溫柔,也不嚴厲,只是在看著他的時候微微往下斂了一下眼睫,做出了一個思考般的姿勢,便讓他一時間覺得有些心慌。

前所未有的觸動。

心亂如麻——

南久卿怔了怔,只覺得自己的胸腔中有什麽正在劇烈的震動,馬上就能震破腔骨一般。

他後知後覺地這才捂住了心口。

仿佛是察覺到了他的異動,遲墨回過身,“卿兒?”

南久卿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半天,才低下頭去,聲音被垂著的壓得有些低,“娘親,卿兒難受……”

聽到他這麽說,遲墨不由將眉蹙起,“哪裏難受?”

她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鹿吳山時,他掩著唇不斷咳著血的畫面。

莫非是身上的病癥還沒好?

她正想握起他的手來診下脈,卻不料被他反握住了手腕,整個人就從身側欺身抱了上來,將她抱得嚴嚴實實的,像是一層蠶繭。

即刻,他就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現在不難受了誒——”

遲墨只好用手肘將他撞開,“胡鬧。”以為這又是南久卿的撒嬌,“好好走路。”

南久卿順著她撞過來的手臂挎住了她的臂彎,將整個人都靠上了她的肩頭,像只大型犬一般的趴在她的肩口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

遲墨騰出另一只手掐住了他四處亂蹭的臉,“好好走路。”

她這麽說著,拂開了他的手。在他整個人都失落下去的時候又伸出了手,握住了他垂在自己手邊的手掌,將他的手指捏在手心裏。

承德:……這對師兄妹,怎麽感覺這麽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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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的寢宮層層重重,殿前月臺兩角,東立日晷,西設嘉量,穿過漆紅的回廊和一座圓形花園這才如撥雲見月目睹黃琉璃瓦鑲綠剪邊的永明宮。

宮門口亭亭的站著兩個素衣的宮女,山花插寶髻,石竹繡羅衣。盈盈顧盼間,便是流轉了一勝風情。

沒等遲墨讚嘆一聲宮裏姑娘的長的總體水準就是高,她們兩個便已裊裊拜倒在階上,“奴婢見過大總管。”說時並沒有將遲墨和南久卿的名字帶上。

承德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喜怒難辨,拂著飛檐閃爍的暗芒的臉上此時靜茫茫的,宛如波瀾不起的湖面,探不清他的思緒究竟有多深,“皇太妃身邊的宮女,怎的到了永明宮來。”

先皇雲逸樓生前僅有的兩個女人——當朝太後舒景嵐,當今聖上的嫡母,同時亦是賢王雲久辭的生母。

封箬韻,敬王雲邵京的生母,先皇死後封皇太妃之位。

雲錦黎的後宮空空如也,只容著這兩尊大佛,一時間這兩位執掌後宮的太後與太妃之間自是暗潮湧動,明爭暗鬥令人諱莫如深。

舒景嵐因後位,加上嫡子繼承了皇位,一朝就被封為了皇太後,在新皇不曾立後時暫執後宮鳳印。

封箬韻從入宮起就喜歡事事與她爭執。前腳舒景嵐封了皇太後,後腳她就自稱西太後,與舒景嵐分執後宮三十六院七十二宮,臨軍對壘,氣焰囂張。

遲墨對這宮中的局勢尚不太明了,只是隱約察覺到了皇太後和皇太妃之間關系並不穩當。

其中,小皇帝又是和太後一壘。那位傳聞中與小皇帝不合的敬王則是和皇太後一壘。

其實——敬王敬王。小皇帝封給敬王的稱號已經表達了一切。

他希望他能夠收斂,真正做到所謂的敬王。

穿著一水藍色宮裝的宮女伏倒在地,語氣柔婉,含著幾分委屈,“是皇太妃聽聞了陛下從宮外找來了一個大夫要給皇太後診脈,皇太妃唯恐太後娘娘被人沖撞,日日憂心不安,夙夜難寐。奴婢二人自幼入宮,乘太妃的照顧這才能在宮中有一席之地。如今見太妃愁眉不展,我二人才萌生了投桃報李之心,只想著來看一眼好撫卻太妃,這才——”

她沒把話說下去,只是戚戚然的擡起頭來看了承德一眼。

一眼的水光,欲語還休。

“大總管若是要責罰,還請只責罰我二人,莫要讓太妃太過憂心了。”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遲墨只有一個反應:她……這是在拋媚眼嗎?可是承德不是個太監嗎?

承德倒是面無表情,波瀾無驚,仿佛已經是習慣了這樣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從你的意願好了。”他擺了擺手。

立刻有手持刀戟的護衛上前扣住她們的肩膀,將她們拖了下去。

容貌若是美到了極致,也能成為鴆血銳匕。

這兩個宮女估計向來是依靠自己的美貌無往不利,如今被承德堂而皇之的拒絕竟有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硬是被拖出了十多米這才撕心裂肺地叫喊出來,“我們可是皇太妃的人——!我們可是皇太妃身邊的二等宮女——!”

遲墨早在護衛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果斷地轉過身捂住了南久卿的眼睛。

南久卿懵懵懂懂地靠在她懷裏,歪了歪頭,臉上的表情一知半解的。

而在那兩個宮女被拖拽著押出了若幹米遠後,她又松開手,將南久卿自己的手蓋在了他的眼睛上,手掌一擡,就合住了他的耳朵,將那聲聲起伏的幾道咒罵隔在了耳邊。

南久卿孩子心性。若是遲墨用手封住他的視線,他倒也還能忍著不看。可輪到了自己後,他卻是將並攏的指尖微微分開,露出能令目光穿透的罅隙,往外看了看那兩個被拖走的宮女。

他看了一眼,然後就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回身就把她給抱在了懷裏。

“娘親,她長得好嚇人。”南久卿鼓了鼓腮幫子。

遲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讓你蒙住自己眼睛的。”

南久卿之後什麽話都不說,專註於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肩窩處。

承德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都不想為那兩個宮女求情便不由得一笑。

宮中的為人處世之道莫過於置身事外四個大字。

若是他們一意孤行,執意為那兩個宮女討饒,反而是將他們自己陷入不義之地。

畢竟,他們前幾日才到宮中,遲墨又是方才才說要來永明宮看看太後,那麽皇太妃究竟是從何地方得知這個消息的呢——

再者,無論是在小皇帝眼中亦或是在皇太妃的眼中,她和南久卿估計現在都和小皇帝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是有病了才會在這時候給皇太妃的宮女求情,兩邊不討好。

遲墨想的自然在後宮傾軋中依舊能混的如魚得水的承德也懂。

他不由微微一笑,心道這小姑娘當真是如冰雪一般通透,難怪長風對她如此在心。

“遲姑娘,南公子。”

他比了個手勢,“這邊走。”

正對他的方向的,則是一扇朱紅的大門。

推開漆紅的楠木門,淡淡的雲煙帶著香料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從臉頰和眉眼處流逸四散開去。

遲墨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似雲非霧的煙氣從大殿中央的蓮花檀木爐中緩緩升起,縈鎖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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