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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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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將窗子關好,還放下了一邊的簾幕,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縮了身子在墻角的姜唐,“……”

酈星河擺了擺手,“好了,南箕你且去睡吧,我再瞧一會兒便好。”

小廝南箕撓了撓頭,知道自家這位小主子最喜歡清靜,不愛人幹擾,便道,“小的就在隔壁,公子夜裏若有事,喚我一聲就好。”

話說這回應了包世女的邀請出來玩,除了趕車的車夫,公子可就帶了他一個,另一個小夥伴八谷跟他爭了半天,最後猜拳輸了的,他要是沒把公子給服侍好,回去還不得被八谷給念叨死呀?

南箕踏出臥房門,正要進廂房去,卻聽院門被人叩響。

女子含笑的聲音在夜裏很是清晰,又仿佛在蜜裏泡過似的。

“酈公子可睡了麽?我是姚世女身邊的珊瑚。”

住在院門附近倒座的只有一個馬夫老陳,那還是個只要睡著了便打雷也難驚醒的,他的活計省事,一用過晚飯,公子便吩咐將院門閂好,他便依言而行,自去倒座,一人占了一個大炕,呼呼大睡起來。

南箕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幾步奔到院門處,笑問,“珊瑚姐姐,可有什麽事?”

話說姚世女身邊的兩位姐姐,那可真是溫柔賢淑,模樣嬌俏,還特別會照顧人,一路上都會關切他們主仆三個有沒有什麽缺的:可要嘗嘗新泡的龍山貢茶?京城和味齋老號新鮮的點心要不要來點?酈家馬車裏的墊子似乎不夠舒適,姚世女的馬車上多帶的勻過來唄?

就連馬夫老陳,中午的時候都得了姚家同行的一袋上好煙絲。

“是南箕嗎?我瞧著你們這邊院裏還有燈光,想是酈探花還沒歇下,正好我們世女白日裏在車裏歇了覺,這會兒也不困,琥珀勤快,就做了些百合雪蛤甜湯,我們世女喝著不錯,這不,正好離得近,就讓我送些過來,有兩大碗呢,南箕你也能嘗嘗……”

南箕聽著就咧開了,看姚府的姐姐,多會說話呀,於是趕緊地開了門,果然見姚府的侍女珊瑚手裏拎著個剔紅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南箕道了聲謝,接過了食盒,“我家公子已是準備睡了,我就不請姐姐進院裏坐坐了,勞珊瑚姐姐在外頭稍待一會,我把這食盒再給送出來。”

珊瑚輕笑了一聲,“何必這麽麻煩,你直管拿進去,明兒不拘我來拿,或是你送一遭就是了,都是門對著門,兩步路的事兒。”

南箕一想也是,又道了謝,瞧著珊瑚擺了擺手,笑著告辭了,這才把門閂好,拎著甜湯進了房。

“公子,你瞅瞅,這姚世女多有心,這麽晚了還給送東西來……哎呀,好香,還是滾燙的呢!”

南箕打開食盒蓋子,且不說裏頭湯清色白,點綴著紅紅的枸杞子,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那一股子甜香簡直撲鼻而來。

酈星河微微皺了下眉頭,眼皮未擡,“把這盒湯拿到你房裏去,我不愛吃甜。”

南箕眼珠一轉,就動手蓋上蓋子,“那這麽多我一個人也喝不下呀!”

酈星河瞥他一眼,“喝不完留著明兒喝,不用吃早飯了!”

這多事的小廝!

南箕吐了吐舌頭,只好抱著食盒出去了。

送完甜湯的嬌俏丫環珊瑚步伐輕快地回到了對面的院子。

才一進正房,就聽見自家主子那急切的聲音,“怎麽樣?見著酈探花了嗎?他可說了些什麽?”

珊瑚委婉笑道,“只在院門外站了站,把甜湯給了南箕了。沒見著酈探花。”

時近深夜,包家莊院的主人和客人不是已經入眠,就是換了寢衣準備入眠,而勇毅侯世女姚寶璧卻還是見客的大衣裳,繡金紅羅衣,八幅翠華湘裙,頭戴鑲紅寶赤金鳳釵,面上妝粉依然鮮妍得仿佛剛剛畫好,兩眼放光,精神奕奕……正是隨時都可以與情郎燈下把酒言歡至天明之態,然而珊瑚帶回來的,委實算不得什麽振奮人心的消息。

姚寶璧失望地哦了一聲,“怎麽就沒見著?燈不是亮著呢嗎?”

珊瑚婉轉地解釋道,“聽南箕說,已是準備歇了,估計酈探花已是換了寢衣……”

寢衣呀!

也不知想到了哪兒去,姚寶璧的臉就染上紅霞。

沒錯,探花郎身穿寢衣的模樣連本世女都沒瞧過,要是讓珊瑚給占了先去,那她……

珊瑚也不知怎麽地主子的眼神就可怕了起來,不由縮了下身子,“南箕小哥道了謝,接了甜湯進去了,想必酈探花定能感受到世女的一番心意的。”

姚寶璧點點頭,自己個搓著手,激動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仿佛春天裏的外域貓,“沒錯,門對著門,近水樓臺先得月,包妹妹太貼心了,趕明兒我必得送她一套最好的頭面,不,兩套才是!”

從前酈探花是在學院讀書,深居簡出,酈家也不和這些權貴門第來往,是以這位無雙俊郎,竟是藏在深室無人識,還是月前的春闈,酈探花一舉成名天下知,得了探花郎,打馬游禦街,她正好坐在路旁的酒樓二層內,聽了人聲鼎沸,也擲了杯子,探身到窗前一瞧,儀仗前後簇擁著,那騎在高頭俊馬上的新科二甲進士們,少說也有二三十號人,她一眼就瞧見了酈探花!

頓時骨酥身軟,魂牽神飛,恨不能跳將下去,攔著馬兒問上一句,“酈郎,可做我夫郎不?”

當然了,她又不傻,想想而已,要真是那般,豈不教京中人罵她一句二傻子?

再往後她可是用盡了法子,要跟酈探花見上一面。

宮宴她去了,全程只落著跟酈探花說上三句話。

“見過姚世女……”

“世女客氣……”

“少陪……”

這不,包妹妹說她家在京郊有個小莊子,莊外有滿山桃花,正是踏春的好去處,她就使勁攛掇著包妹妹把京城這幾個世家名門裏,年紀仿佛的都請過來……當然了,雖然請了酈探花,但以酈探花的性子,本是不會來的,但架不住她用的功夫深啊!

她可是特意尋了個名目,去書院裏拜訪了酈學士,用她那能說會道的技巧,還有天性的熱忱,把酈學士給說服了,親爹力壓,這做兒子的還能不聽話麽?

“瑪瑙,珊瑚,你們說今兒酈探花穿那身藍袍……簡直就是天人下凡……不行我明兒也穿一身藍的來配……瑪瑙你去看看我箱子裏頭可有藍色的衫子?”

姚寶璧越說越興頭,也不管是不是夜裏,直接就吩咐起來。

兩個侍女無奈地對視一眼,珊瑚輕聲勸道,“世女,明兒酈探花總會換身新的吧?”

酈探花又不是小門小戶的,雖只帶了兩名仆從,但不至於連換的衣衫都沒帶吧?

姚寶璧恍然,“哦,這倒也是,珊瑚這就怪你,方才怎麽不跟南箕打聽打聽?”

珊瑚一臉苦逼,“是……都怪奴婢沒想周全。”

做人奴才的,還不是主子想一出是一出。

“世女,明兒咱們可以早起去打聽也是一樣啊。”

瑪瑙眼珠一轉就賣起了機靈。

姚寶璧聽得大喜,“沒錯!這事兒就交給你們倆了,等將來新姑爺進門,記你們兩個頭一功。”

瑪瑙和珊瑚心中都是苦笑。

新姑爺進了門記功,那反過來,進不了豈不是要記過?

姚寶璧卻自覺已是十拿九穩,在屋內打了幾個轉,方肯踏實坐在軟椅上,等著丫環們來伺候卸妝。

她對著鏡臺癡癡傻笑,仿佛心中所想的人兒就坐在她對面一般。

十八,九歲的姑娘,正是青春正好,就算做鬼臉都是可愛的,更何況這姚寶璧肌膚微豐,容貌艷麗,仿如牡丹初開一般,然而看在同齡的姜唐眼內,可就不那麽遭人喜歡了。

話說方才姜唐本來是準備夜訪故人的,卻忽聽有什麽世女派丫頭來送甜湯!

這半夜送甜湯,可是千古老梗了,不管是男尊女尊,它都一樣好用!

雖然酈星河並沒喝,可也許真就如他所說,是不愛喝甜的呢?

姜唐回想了下當初在邊境山間的光景,似乎沒覺得小河河有什麽偏好。可世易時移,這都十來年過去了呀!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姜唐就溜到了對面院子,這什麽姚世女那般喜形於色,半點也不帶含蓄的,跟她侍女對話還那般大聲,讓趴在後窗上的姜唐想不聽見都不行。

雖然覺得這位世女有點豪放不羈,還有點二,可想到她在包家莊院做客,住的院子跟酈星河是對著門,曾經的大學士門第,和勇毅侯府,也算是門當戶對。

姜唐再溜回酈星河院子的時候,原本打從山上下來,那一鼓作氣要來探望故人老友的心思忽然就灰了下來。

雖然她自己身為獵戶平民女,覺得挺好挺自在,可貧與富,官與民,階層不同,怎麽做朋友?

而且當年的事,姜豐年雖然沒叮囑她守口如瓶,她也自覺地從沒提過一字半句。

如今她能跑到酈星河的面前去問上一句,你還記得翼州城山裏的姜囡囡嗎?

晨光熹微,雕花楠木榻上的碧紗帳內伸出一只手將紗帳拂開,膚色如玉,骨節分明,中指和拇指關節處還結著薄薄的繭,酈星河身著齊整的雪白中衣,打從榻上坐起,一雙星眸中還帶著些初醒的懵懂。

他隨手抓過放在旁邊的袍服披起,不自覺地就在屋內打量。

奇怪,昨夜居然做夢,夢到天邊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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