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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對這個雜種要毫不留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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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報,宋軍突然後撤,幅度相當大,至少有二十裏。

這個消息讓伍彥柔振奮,來勢洶洶的宋軍原來也會撤退……好,他下令今夜全體睡覺養好精神,明天早早起床登岸追擊。

形勢很明顯,他是這次戰爭開始之後,第一批開赴前線的南漢援軍,而孤軍深入的宋朝軍隊已經膽怯了,他所要做的就是追擊。追上去消滅他們,收覆剛剛丟掉的富川和白霞,這樣戰爭就結束了,他就可以回番禺領功請賞了。

但是非常遺憾,歷史證明這一切都是潘美給這個匆匆趕到的沙場對手準備的見面禮,一道小小的測試題。答對了有獎,答錯了……人世間有些事最多只能錯一次。

第二天,南漢軍人早早起床,全軍的主帥伍彥柔身先士卒,率先登岸。史稱他“挾彈登岸,據胡床指揮”。胡床,其實就是一種可折疊,能躺能臥的大椅子,一些有派頭並且習慣於搶風頭的將軍們都喜歡在戰地使用。至於挾彈,似乎是伍將軍的個人武器,不管實用價值怎樣不好說,但是總會比鐵制的如意強得多。這時相信伍彥柔的心情是相當的好,他所要擔心的只有士兵們是否坐船坐得太久,突然間追擊快跑會讓身體吃不消。

潘美已經在岸上靜靜地埋伏了一整夜了。這一夜裏,伍彥柔和他的南漢大兵們一直在船艙裏美美地睡覺,潘美和他的宋軍們在冰冷的草叢泥地裏默默地忍耐。

這就是付出與代價。但這遠遠不是最根本的勝負差別所在,一次佯裝撤退以及一夜的埋伏等待,這在軍事史上什麽都不算,太平常了,只能稱其為潘美給伍彥柔出的一道小測試題。但是南漢王朝千挑萬選才派出來的將軍居然就上了當。

突然間伏兵四起,沒有任何征兆,宋軍從四面八方殺了過來。他們每個人的目標都非常準確,伍彥柔,先抓住他!這就沒辦法了,一來宋軍等了一夜,幾乎每一個南漢大兵從船上跳下來他們都看在了眼裏,個數都能數得出來;二來伍彥柔太顯眼,所有人都站著,就他坐著……

一場大亂,註意,只是亂,根本就稱不上戰。史稱南漢兵“死者十七八”,伍彥柔被生擒活捉。之後潘美率軍重新回到了賀州城下,先在城下砍了伍彥柔的腦袋,然後向城上問了一聲——投降嗎?

沒反應,城上一片寂靜。可那上面明明白白地站著很多的活人。

據說,這到現在,都可以算作一種歷史悠久的傳統,充滿了死氣活樣,能拖就拖的生活智慧。但是潘美拖不起,他比誰都清楚南漢有多少人,殺了一個伍彥柔,擊潰了一次援軍什麽都不算,援兵們會源源不斷到來。但是攻城……他可實在猶豫,因為他的人太少。

這時有一位官職比他還大的人說話了,隨軍轉運使、原荊湖轉運使王明。這位只負責調集運送軍用物資的文職高官憤然而起,對潘美說——南漢援兵將至,當急擊之!

但是潘美和全體將領仍然猶豫,他們必須考慮成算和消耗。王明怒視了他們一眼,轉身沖了出去。下面發生的一幕讓潘美以下所有征南的職業軍人汗顏,王明召集了自己護送輜重物資的士兵和丁夫,就此沖向了賀州城。

士兵只有一百餘名,丁夫不少,有幾千,可連武器都不齊全。

沖到了賀州城下,第一個問題是城下的壕溝,就見這些丁夫精神煥發,拿出了各種各樣自己稱手的家夥,又是鍬又是鏟,一陣忙亂,壕溝就填平了,緊接著他們就沖向了城門……再以後,他們就進城了。

潘美在後面眼睜睜地看著,下巴都把腳上穿的皮鞋都砸癟了。這,這是怎麽回事?眼睛,我的眼睛還是我的嗎?

但其實原因非常簡單,例來如此,死氣活樣得過且過的就怕凡事拼命來真格的,你在他們的面前砍了誰的腦袋他們都不心疼不害怕,可是只要真殺到了他們跟前,哪怕只是填平了壕溝,還隔著整面城墻他們都會尿褲子。

不信嗎?這一段史書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堙其塹,直抵城門。城中人大懼,開門以納,遂克賀州。”

就是這麽的簡單,當潘美垂頭喪氣哭笑不得地走進賀州城時,他終於明白了趙匡胤為什麽就只給了他區區十州的人馬,並且之後再也不曾給他什麽援軍。

因為南漢實在是……什麽也別說了,領導就是英明偉大。

趙匡胤很忙,有充足的資料顯示,潘美和征伐南漢的戰事並不是他在這個時期裏最關心的。

就在潘美踏進賀州城的時候,契丹人突然集結了六萬人馬,偷襲宋朝邊境的重鎮定州。事發突然,契丹人的騎兵忽聚忽散,轉瞬即至,無可捉摸,但是這時才真正顯示出了趙匡胤多年經營北方的成果。他迅速接到了戰報,而且還有充裕的時間調集人馬選派將領,他派出的人叫田欽祚,時任判四方館事。

判四方館使,一個小官,最早出自唐朝末年的內諸司,這個部門權勢滔天,源於它的主管者和皇帝零距離,對了,就是太監。進入宋朝之後,內諸司使的最高級官員變成了樞密使。其下為宣徽使、內客省使、客省使、引進使、四方館使、東上閣門使、西上閣門使等等等等,也就是說這位田欽祚,是主管兵部的樞密院的直屬下屬。

趙匡胤一如既往地發揮了自己的強項,他把田欽祚拉到了一邊,小聲吩咐了好一會兒,之後田欽祚連連點頭,火速帶人沖向了北方邊境。請註意,不管此人之前多麽的默默無聞,也不管他以後是怎樣的混賬討厭,這時候他勇猛堅毅無可挑剔。

有一個數字讓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他帶去的人馬只有三千!

契丹的人馬總數卻是六萬……就這樣,田欽祚和他的三千人馬在滿城與契丹兵團遭遇,雙方立即接戰,眾寡如此懸殊,可戰鬥的結果居然是田欽祚獲勝!

史稱“遼騎小卻”。可是下一步,就證明了田欽祚當時已經全力以赴,殺得超狀態了。因為他眼見敵人退卻,立即追擊,把趙匡胤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的話忘到了腦後。

趙匡胤告訴他——“彼眾我寡,背城列戰,敵至即戰,勿與追逐。”

前面三句十二個字田欽祚執行得非常好,他快速趕到,背城列戰,戰之能勝,而後……他開始了追擊。邊追邊戰,田欽祚帶著他的三千人尾隨著龐大的敵群,一路追到了遂城。就在這裏,契丹人亂箭如雨,突然間田欽祚翻身落馬。

下一瞬間,田欽祚迅速從地上跳了起來,虛驚一場,是他的馬中箭了。英勇的戰將被自己的戰士所愛戴,立即有一位名叫王超的騎士把自己的馬讓給了他。之後宋軍士氣大振,就在遂城城外,與契丹兵團劇戰,史稱“自旦至晡,殺傷甚眾。”

旦,為“平旦”,是早晨五點至七點;晡,是下午三點至五點,自己的邊城要塞就在身邊,可宋軍將士決不入城,與契丹人在城外的曠野之中血戰將近十個小時!

入夜之後,田欽祚率領自己的士兵退入遂城,城外虜騎千重,契丹人把他們包圍了。之後的幾天裏,田欽祚一直堅守遂城,城外雖然有六萬敵人,但遂城始終沒被攻破。但是真正的難題還是出現了。

遂城缺糧,這是個邊境的小要塞,不可能像太原、開封那樣隨時囤積巨額的糧草。而田欽祚還不知道自己的援軍什麽時候會到。面臨危境,他絕不茍延殘喘,而是選擇了再次冒險。在一個晚上,田欽祚整頓了剩餘的兵馬(整兵),突然打開南城門,聚積全部力量於一點(突圍一角出),沖出了契丹人的包圍圈,趕到了附近的另一個據點保寨。

由於他的迅猛以及出其不意,史稱這次突圍“軍中不亡一矢”,而後契丹人就此退兵。

查閱歷史資料,有後世學者對田欽祚突圍之後,契丹人就此退兵很不理解,認為此中有假。試想人數對比如此懸殊,而且田欽祚已經是困獸猶鬥強弩之末了,契丹人怎麽會突然不打了?

其實這很好理解,當時的契丹人對宋朝並沒有多大的領土野心,這樣的突襲只是為了一時的擄掠,俗稱“打草谷”。幹這個活兒必須快,講究突然襲擊,得手就走,是契丹人發財的重要手段,可沒想到這次趙匡胤早早就知道了消息,而且田欽祚過分勇猛,死死地纏住了他們。圍困遂城的那幾天,已經足夠宋軍調集人馬,縱軍合圍的了。並且在契丹人的心理安全方面,幾天的原地不動,也超出了他們的警惕極限。

契丹人退了,一時間之間田欽祚名聲大振,北地傳言這一戰是“三千打六萬”。而在史書中,隨後就出現了一句在宋史裏極其著名的話——趙匡胤大喜,對左右人說:“契丹數入寇邊,我以二十匹絹購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過十萬人,止費二百萬絹,則敵盡矣。”自是益修邊備。

如今去看任何一本研究宋史的現代書籍,這句話出現時,都會與趙匡胤在講武殿之後的私人金庫“封樁庫”聯系起來,整句話是說——“待儲滿五百萬貫,即向契丹贖回燕雲十六州,如不允,則散此金絹募勇士,我以二十匹絹購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過十萬人,止費二百萬絹,則敵盡矣。”但在《續資治通鑒》中卻記載著這是趙匡胤在田欽祚以寡敵眾,逼退契丹之後的興奮之語。

但不管怎樣,這是有宋以來難得一見的雄壯勇烈。宋人真的是怯懦的嗎?回答是“不”,這與問現代的中國人為什麽一度舉國貧困一樣,根源在於體制。縱觀華夏歷史,漢人的活力總是被自己的制度所壓制,尤其是宋朝,細讀宋史就可以發現,無數次被外敵所侮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極其震撼但又萬般無奈的史實。

如靖康時被數萬金兵擊破都城,擄走皇帝,那時的宋軍給人的印象是徹底的不堪一擊,可是短短的七八年之後,宋軍就可以用壓倒性的優勢擊潰金兵的主力軍團。這是什麽原因?而後更有獨力抵抗已經占領半個世界的蒙古軍隊長達四十餘年的空前壯舉……這都說明了什麽?

我們是能戰的,只是不要隨時給我們披上枷鎖!

可是沒有人能理解趙匡胤的帝王心術,這時宋朝無論在北方還是在南方,戰爭都方興未艾,正是用人之際,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在自己的開封城裏,再次給軍中僅存的宿將元老們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威名赫赫,震怖當時的軍中名將。他們以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天平軍節度使石守信、歸德軍節度使高懷德等人為首共十二人。趙匡胤的目標主要定在了其中的安遠軍節度使兼中書令武行德、鳳翔軍節度使王彥超、護國軍節度使郭從義、定國軍節度使白重赟及保大軍節度使楊延璋等五個人的身上。

再一次擺酒,還是擺在了趙匡胤的皇宮裏。被特殊邀請的五個人裏,有的忐忑不安,因為心裏有鬼,比如說王彥超。有的人是憤憤不平,因為實在難受,比如郭從義。

先說王彥超,還記得這位節度使大人吧?在二十二年前,趙匡胤第一次離開家浪跡天下時,曾經投奔過他。可是他只用了幾貫銅錢就把後來的皇帝老兒打發出門,這樣的壯舉換了誰,還能夢想過安生日子?

但是趙匡胤不比常人,早就主動替他解開了這個疙瘩,在某次君臣同樂的宴會上,趙匡胤在酒酣耳熱之餘,突然在大庭廣眾之前問他——愛卿,當年你在覆州,朕去投靠你,你怎麽不收留我呢?

可以想象當時趙匡胤一定是半認真半玩笑,因為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好多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王彥超嚇壞了,他立即避席跪倒,說出了想了好多好多年的圓場話——當年臣不過是個防禦使,一勺的淺水怎麽能容得下神龍呢!要是陛下當年真留在我那小地方,您還能有今天嗎?

趙匡胤哈哈大笑,就此把那一頁揭過去。但在王彥超的心裏,這件事卻是一片永遠在他頭頂飄忽不定的陰雲,天知道那裏面隱藏著什麽……再說郭從義,這位節度使是位地道的行伍人,勇猛善戰,沒有什麽歪心思。可這也辜負了趙匡胤的一片好心。

幾天前在最初的殿廷接見時,趙匡胤曾微笑著向他致意,說郭愛卿,聽說你馬球打得非常好,今日為我表演一下如何?

郭從義正中下懷,他二話沒說,當場甩掉禮服下殿,騎馬縱橫馳騁,周旋擊拂,史稱“曲盡其妙”。之後人人喝彩,郭從義也喜氣洋洋地上殿謝恩,結果趙匡胤似笑非笑地說——你球打得可真好啊,可惜,這是將軍應該做的事兒嗎?

郭從義僵那兒了,他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玩他?但就是這樣,他仍然得出席皇帝特意為他們舉行的特殊酒會。酒席宴上,九年前的一幕再次上演,趙匡胤喝了幾杯,向五位節度使從容微笑——愛卿們,你們都是國家的老臣子,在外面工作操勞很久了,總是這樣,顯得我一點都不優待你們(非朕所以優賢之意也)。

心裏有鬼的人立即就明白了,王彥超馬上站起來表態——臣本來就沒有什麽功勞,這麽多年一直都在冒領俸祿。現在又老了,總想著能回到老家去,把這一把老骨頭歸葬故裏,這是臣真實的願望(今已衰朽,骸骨歸丘園,臣之願也)。

趙匡胤一聽大喜,史稱他馬上離席,執手嘉慰。可本就一肚子悶氣的郭從義可不這麽想,其他那三位更是滿頭霧水,在他們的理解,趙匡胤之前的話完全是在說他們的功勞大,非常大,他對他們還不夠好,正想著怎麽補償呢!

於是這四個人七嘴八舌,互相提醒,互相印證,把自己的履歷功勞從頭說起。但是趙匡胤的臉色變了,他冷冷地只回了八個字——“此異代事,何足論也!”

本來嘛,你們都是後周的臣子,給我大宋出過什麽力?

就這樣,這五個人喜氣洋洋赴宴來,垂頭喪氣出宮去。等他們出了趙匡胤的皇宮,迎面正看到已經等了他們好久的符彥卿、石守信、高懷德、張令鐸等一幹人。這些人對著他們哈哈大笑,連聲歡迎,王彥超等人幾聲嘆息之後,也突然頓悟。

這一天,在宋朝都城開封府的大街上,十二個年過花甲,鬢發斑白的老兵把臂高歌,旁若無人,漸行漸遠,終於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只有他們的歌聲還隱約可聞——

“漫揾英雄淚,揖別帝王家。想當年金戈鐵馬稱雄壯,不過是胡亂廝殺。攢家一把刀,今天刀放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且莫道種豆反得瓜……”

國內的事潘美並不知道,其實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他會辭職嗎?笑話,功名利祿就像人的青春年華,誰都知道是曇花一現,但每個人都因此而更加珍惜,把它緊緊抓住,絕不放手。

潘美坐在賀州城裏,在他的腦海中,一直在想著怎樣從賀州到番禺。這段路無論怎樣測量,都實在算不上遠,但是中間還是有很多的阻礙。其中最重要的,還是他本身的致命缺陷——兵力太少。

作為攻擊一方,現在他已經站在了南漢境內,哪裏是路?哪裏都是路!他應該分兵疾進,虛實相生,把南漢的防禦體系徹底搞亂,然後從中找出一條盡量短的道兒來,讓他從賀州沖向番禺。

只要沖進番禺,就意味著戰爭結束。他非常清楚,這就是南漢的特色。別的皇帝可以出逃,可以東山再起,但是像南漢劉氏這樣的禽獸,只要出了番禺,就註定什麽了都不是。

但是要怎樣才能達到這個終極目的呢?潘美想來想去,只好再次求助於他的親密戰友——劉鋹。歷史證明,劉鋹在這場戰爭中給潘美的幫助無比巨大,從戰爭開始直到戰爭結束,堪稱對潘美有求必應。這時潘美向番禺發出信息,聲稱自己嫌走路太累,要直接坐上伍彥柔開來的戰船,從賀水的原路直搗南漢國都。

劉鋹慌了,伍彥柔脆敗,只一個照面就被潘美放倒,這太出他意外了。怎麽辦?他和龔澄樞面面相覷,最後的答案仍然還是潘崇徹。事情緊急,脾氣本來就不是原則。劉鋹加封潘崇徹為內太師、馬步軍都統,給他三萬人馬,要他馬上北上,不必考慮別的,只要他守住賀水。

賀江,潘崇徹再沒多話,領兵就出去了。這讓劉鋹稍微安心,但他絕對想不到,潘崇徹在走出番禺城時,臉上的表情是深入骨髓的譏諷。他清楚,南漢完了,就從這時起,南漢就註定了亡國。誰都知道,南漢真正的門戶在哪兒。

是韶關!

一條賀水,幾十條船,這怎麽能成為亡國的危險?無論是水路還是旱路,不過都是行軍的道路,只要加強防守就是了。可韶關不同,那是南漢六十餘年來重中之重的必保關隘,是劉鋹的祖先多年心血鑄成的門戶,重要性在南漢盡人皆知,可笑劉鋹和龔澄樞居然連這都不知道,還能不亡國嗎?

之後潘崇徹就盡心竭力地防守起了賀水,他可以問心無愧向劉鋹的老爹,他的老領導劉晟的在天之靈起誓,賀水在他的防守之下穩如磐石,絕對不會被攻破。

事實上,潘美根本就沒到賀水這邊來。

潘美在公元970年的10月從賀州出兵,殺數千人,攻破南漢開建寨,擒南漢守將靳暉,兵鋒直指昭州(今廣西平樂西)、桂州(今廣西桂林)。這兩州的刺史田行、李承珪非常配合,直接棄城而逃,在10月末,潘美進一步攻克了連州(今廣東連縣)。

這時他的前面再也沒有阻擋,韶關近在眼前。

真正的危險終於到了,可就是那麽的詭異,番禺城內的劉鋹突然間面帶微笑,向臣子們說出了下面一番話——大家別慌,昭、桂、連、賀這四州本來就是湖南的,北方佬就是為了它們才來的,拿走了這些,他們就滿足了,就再也不會來了(今北師取之足矣,其不覆南也)。

祝大家好夢,只要一覺醒來,明天的世界就又會那麽美好……

一覺醒來之後,劉鋹就改了主意,或許是他的祖先們在夢裏告訴了他什麽吧,他決定馬上派兵增援韶關。但是一個老問題又出現了,派誰去呢?

這個問題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來折磨劉鋹,最後終於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說實話,這個錯覺很無奈的,但是非常美麗,讓每個人都向往。因為它源自一個終極幻想——天下無敵。

南漢得天獨厚,有世界上最高最大最強的動物——大象。

一頭頭比房子還要高大的大象頂盔貫甲,上面坐著十幾個手持超長武器的戰士,在矮小得像是一條條小狗的敵人騎兵陣中往來沖殺,所向披靡……這是多麽激動人心的戰爭場面啊,難道真的只能在夢中才會出現嗎?如果能夠變成現實,宋朝派來的那些敵兵又算得了什麽?

這樣的念頭在劉鋹的腦海裏升起,也被其他所有的南漢人所認同,於是一個南漢將軍的名字就被確認了——李承渥。他就是戰象在南漢國內的代名詞。劉鋹決定派他帶著戰象,率領大隊人馬去增援韶關。

這時候,就要肯定一下劉鋹和龔澄樞的工作成績了,他們為了應付這次戰爭,在短短的二三個月期間,已經在都城興王府(番禺)城內集結了至少二十萬兵力。

二十萬,不管怎樣,這個數字都絕對驚人了。據考證,當時宋朝的全國總兵力也不過就是這麽多。而且劉鋹變得理智,他似乎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韶關有多重要,一次性地派給了李承渥十餘萬兵馬。

舉傾國之兵的半數以上,再加上那麽的超級戰爭武器——戰象,劉鋹肯定這支軍隊必將勝利。就這樣,在當年的12月,李承渥在韶關城外的蓮花峰(今廣東曲江南)下,終於和潘美相遇了。他沒有猶豫,在第一時間就甩出了他的王牌。

好多的大象啊,突然從南漢的陣地裏沖了出來,每一頭上面都騎著十幾個南漢大兵,史稱“皆執兵杖”,向宋軍沖了過來。

據史料所限,真的不知道宋朝的大兵們在面臨這個場景時是什麽反應,更沒有理由說潘美在事先就知道了南漢人的陰謀詭計,要用這些肉山來對付他。進而像傳奇小說那樣,事先準備一些大象的天敵,比如說耗子之類(真遺憾,到現在我也不清楚耗子到底對大象有沒有危害),或者水了火了之類的超人類武器。他的辦法非常簡單,極其粗暴,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他先是命令軍隊把拒馬(擋馬的)都搬出來,在陣地前碼好,雖然肯定擋不住,但是能頂一會兒是一會兒,然後命令全軍所有的弓箭手都站到最前排來,一個字——射!

這就是一個軍人所能做的一切。無論面對的是人,還是鬼,或者是神仙或者是大象,我的回答只有一個——兵刃與弓箭!

潘美的粗暴有了完美的結果,打個比喻吧,一只箭頭與大象的噸位相比,好比蜜蜂的尾針和我們的體積的比例,但要是有一整窩馬蜂的屁股都沖著你紮了過來,你的反應是什麽?

原諒大象吧,它們真的迫不得已。

大象發現它們被騙了,自從它們玩這種游戲開始,就永遠都是它們追,人類跑,它們樂此不疲,但是從來沒有人這麽虐待過它們!

它們轉頭就往回跑,速度之快,史稱“乘者皆墜”,而且一頭紮進南漢人的隊伍裏,繼續玩了命地跑。潘美就跟在它們後面,跟著這些大象一直沖入敵陣,再沖出敵陣,之後就再也沒有敵人了,他一直沖進了韶關。

南漢的門戶就是這樣被打開的。

之後收拾戰場,發現死了好幾萬人,不過李承渥不在裏面,這位李將軍可能一直想追到大象問個明白,所以脫離了現場。宋軍抓到了韶關刺史辛延渥和南漢的諫議大夫鄒文遠。潘美對他們很客氣,但給了他們一個任務,要辛延渥派個使者替他正式給劉鋹傳個話,要劉鋹馬上投降。

局勢已經非常明顯了,大門開了,一大半的兵都死了,還有反抗的可能嗎?但是劉鋹不這麽想,他接到口信後的反應讓潘美大吃一驚,經典,太經典了,這人居然想到了中國面對外敵入侵時最傳統最經典的防範辦法——長城!

劉鋹要在韶關和興王府之間的馬逕(今廣州北馬鞍山)築壘挖壕,來阻擋宋軍的進攻。想想吧,壘得有多高?壕得有多長?才能變成另一道屏障?而這一切都要搶在潘美進攻之前完成才能有效。潘美沒辦法了,他想起了賀州城頭上那些沒法“勸降”的南漢人,看來上行才有下效,南漢的皇帝比他臣子們更難對付。

宋開寶四年,公元971年的正月,潘美從韶關進軍,接連攻克南漢的雄州(今廣東南雄)、英州(今廣東英德),這期間劉鋹也沒閑著,他說幹就幹,已經在馬逕開始築壘,不過讓他抓狂的那個老難題又一次出現了,他還是找不到人!

要派誰去守馬逕啊……這時他終於想到了老將潘崇徹。不過一個消息緊跟著傳了過來,讓他徹底變冷。消息說賀水丟了,潘崇徹主動向宋朝投了降。

潘崇徹居然叛變了……得承認,這是個巨大的打擊,讓劉鋹很是震驚,也很痛苦,之後他痛定思痛,作出了一個重要決定,他再不派什麽軍中宿將了,這回他派出去守馬逕的人是他皇宮裏一個姓梁的宮女的幹兒子,叫郭崇岳。他封郭崇岳為招討使,統兵六萬趕赴馬逕。

這是他的身邊人,他的親信,該不會再欺騙他了吧!

郭崇岳到了馬逕之後,第一件事是在堡壘和壕溝的中間再立上了一道柵欄,第二件是非常虔誠地向鬼神跪拜祈禱,每天早晚堅持,從不懈怠。(崇岳無謀勇,惟日禱於鬼神而已。)

就在這時,潘美意外地接到了劉鋹的信息。這是劉鋹自開戰以來第一次主動向宋朝人提出的建議——不說戰,也別說降,我們談和可以嗎?萬事好商量。

潘美的反應是馬上把使者給扣了,然後全軍開拔,向馬逕挺進。行軍途中,他再一次感謝了劉鋹,馬逕的前面是瀧頭,那是一片真正的險山惡水,他一直懷疑那裏有伏兵。現在好了,有這位使者的帶領,宋軍一路平安,迅速通過,直接來到了郭崇岳的面前。

這時是公元971年正月二十七日,距離開戰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月,興王府近在咫尺,潘美的速度並不算慢,可是歷史很快就要記錄下他畢生的一大遺憾。他應該更快一些,不過就算再快,他也沒法挽回那些巨大的,沒法彌補的損失。

在那以後,他可以對曹彬表面嬉笑,內心不平,也可以埋怨他的皇帝趙匡胤對他不公,尤其在下一場的並國之戰中無視他平南漢的滅國經驗,只讓他當副將。但是誰讓他這時真的把事給辦砸了,讓趙匡胤到嘴的肥鴨子變成了鴨骨架。

潘美到了馬逕,離城興王府只有一百多裏遠。也就是說,只要突破了馬逕,潘美就可以在一天之內殺到劉鋹的面前。

劉鋹還是很平靜,但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命令宮裏的一個叫樂範的太監,把他最喜歡的女人加上南漢最高檔的珍寶運往海邊,裝上了十幾條大海船。他要逃了。

但是非常可悲,他又一次被人出賣。那些在他看來沒有家世之累,絕對沒有私心的太監沒等局勢進一步惡化,才到了海邊就突然背叛,樂範和押船的一千多個士兵面對這麽多的女人和財寶,一點都沒猶豫,直接上船,開進了大海。

這群人從此在歷史上杳無音信不知下落,但他們應該很幸福,有男人、有女人、有錢、有武器、還有久經官場的宦官,他們什麽都不缺了,而且就算在海裏遇到了颶風,翻了船都比在南漢時活得痛快。

但是劉鋹掉進了深淵,女人和錢都丟了,最重要的是出海求生的路斷了!但是他求生的願望仍然無比強烈,他再一次派出使者去見潘美,這次的價碼被迫走低,他第一次提到了投降。

這時一個歷史疑案出現,劉鋹請降,潘美也見到了使者,但是不知為什麽他沒有答應,並且沒有回覆,潘美直接把這些使者押送開封,交給遠在千裏之外的趙匡胤處理。

是潘美沒有接受投降的權限?還是另外有什麽隱情?史料中沒有交代,已經不可考證。但是這樣做的後果是嚴重的。

劉鋹更加害怕了,沒處逃,連投降都不行,他只有命令郭崇岳加倍戒嚴,而且在2月份,他派出了碩果僅存的弟弟劉保興帶著勉強拼湊的一些部隊來增援馬逕。但再多的兵到了馬逕都不起作用,他們每天都在郭崇岳的祈禱聲裏混日子,想活嗎?那就跟著主帥大人一起祈禱吧,讓宋朝人晚一點進攻……再晚一點進攻。

但是南漢還有一位真正的將軍丁植廷在這裏。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找到了郭崇岳,挑明了說——北方人把咱們橫掃了(席卷之勢,鋒不可當),別看咱們人多,可不是嚇破膽的,就是帶傷的,再不沖出去挑戰,一直這麽守著只是等死!下面的事你聽我的!

2月4日這一天,丁植廷命令郭崇岳殿後,自己率軍出馬逕,據水列陣,向宋軍挑戰。這真是大出潘美意料之外,不過他求之不得,立即響應,為了表示自己的謝意,他命令宋軍積極一些,主動涉水過河,向南漢軍發起攻擊。

當天一場惡鬥,限於實力,更限於士氣,丁植廷敗了,他當場戰死。為他殿後的郭崇岳就在後面眼睜睜地看著,眼見戰場上自己的人快死光了,他就帶著人又回到馬逕的柵欄裏面去了。

就像那片柵欄神聖無比,能讓他免受任何傷害。

就在當天晚上,宋軍士兵加上運糧的丁夫每人手持兩只火把,沖到了馬逕的柵欄邊。這時候這些抗禦體系的真相露出來了,壕溝被一躍而過,柵欄竟然是用竹子紮的,一把大火之後,什麽都沒了。馬逕的工事、南漢的士兵再加上郭崇岳,都被燒得一幹二凈。

潘美連夜起程,前面就是興王府,就是這場戰爭的終點。要快,他知道必須得快,但是在當時,誰能告訴他必須得有多快,才能挽救那些馬上就要毀掉的東西和他自己的命運?

有一個問題最能反映出一個國家的民族性格和智慧深度——怎樣面對侵略。

歐洲的小國瑞士,以國家小錢財多著稱,這正是標準的被打劫對象,但奇怪的是它已經有近二百多年的太平日子了,其間無論是法國的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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