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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察異常王琪心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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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少年雖是義憤填膺,可世子曉得,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生氣而已。在面對這種大事的時候,別說這幾個,就是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民間有句老話,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就是從安陸臨行前,王妃也囑咐過,進京後世子拿不定主意之事可與袁宗臯商議。

在見幾個伴讀之前,世子早已與袁宗臯議過自己做皇帝做太子之事。畢竟若是在此事上僵持下來,抹的就是張太後的顏面,張太後是主張立他為嗣之人。

袁宗臯只說了一句:“殿下,此乃天賜。”

是啊,按照《皇明祖訓》上所定,這皇位本就是他的,他並不需要欠誰的人情。

世子心中,有了定奪。

對三伴讀提及此事,實際上不過是想告訴道癡自己的決定。至於王琪與陸炳,並不曉得其中的彎彎道道。只有道癡,這一路隨他查了不少史料典籍,防備就是主弱臣強、權臣轄制君王的局面。

對於少年們的憤怒,世子傲然道:“無須理會。明日要入宮的是孤,誰還能逼著孤走側門不成?”

東華門即便是太子入宮所進之門,可也是側門,並不是紫禁城正門。

王琪附和道:“就是,小人生事,不理會就是。”

陸炳咬牙道:“讓他們得意去,殿下回頭再收拾他們……”

眾人齊齊望去,陸炳自己也捂著嘴巴訕笑,一時嘴快說了實話。

畢竟殿下明日就入宮,登基在即,現下敢惹世子心情不好的,以後能受得了好去才怪。

世子只是淺笑,並無與陸炳計較之意。

等三人從世子房間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外頭卻不見冷清,驛館前人頭湧動。

王琪嚇了一跳:“好多人!”

陸炳則是往驛館西院望了望,面帶猶豫。

道癡輕聲道:“要不要去看看嬸娘?”

陸炳猶豫了一下道:“那我去看看我娘?”說到這裏,遲疑道:“現下館驛亂糟糟的,要不二哥與七哥先回客棧?”

道癡點點頭道:“嗯。我們先回去。一會兒若是天黑了,你就喚兩個人送你過去。若是嬸娘留你在這頭住,你也使人知會一聲。”

陸炳小雞叨米地點頭應了,同王琪打了聲招呼,去驛站西院尋範氏去了。到底是十二歲的少年,心中除了亢奮,剩下的就是惶恐,要去尋爹娘。

道癡與王琪出了館驛,去了客棧。

客棧就在館驛街上,離驛站距離不足百丈。道癡所在客房又是臨街,聽到街道上有動靜,王琪走到窗前,透過窗紗望向下邊。

盡管外頭暮色沈沈,可道路兩側都點著燈籠,街道上不少人人在行走,卻是無人敢說話,只有腳步聲。瞧著方向,是往館驛去。

王琪定睛看了兩眼,轉過身對道癡道:“連七品官都放進了來,殿下見的過來?”

道癡坐在桌邊吃茶,道:“不過受個禮,有什麽可費事的?”

王琪在道癡對面坐了,面上帶了凝重,低聲道:“二郎,殿下到底是什麽意思?以太子儀式入宮有什麽不妥?莫非殿下想要尊崇王妃?”

最後一句,他已經帶了顫音。尊崇王妃,那王妃就不會是王太妃,而是太後。太後的女兒,天子胞妹,就不會再是郡主。

道癡嘆了口氣,他早就曉得,王琪看似沒心沒肺,可實際上是個心裏通透的。

只從方才世子對“禮儀狀”的態度,王琪就察覺出異樣。所謂的“義憤填膺”,不過是順著世子的意在發作,當時心裏怕是正迷糊。

道癡轉了轉茶杯,道:“若是如此,七哥當如何以對?”

王琪的臉立時褪去血色,變得蒼白。出身士人家庭,又在王府上了三年禮儀課,就是個傻子也曉得尚公主與娶郡主的不同。駙馬都尉看似榮耀,可是早已不成文的規矩,三代之內都要規避。

那樣的話,王氏宗房一門的前程,就要盡毀。

沈默半響,王琪啞聲道:“二郎,後宮有張太後在,殿下會如願麽?”

道癡嘆氣道:“殿下的性子,是個能退步的?”

王琪失魂落魄,呆呆的不知想什麽。

道癡猶豫一下道:“七哥後悔了?”

王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喃喃道:“我到底是王家子孫。”

見他如此,道癡心中不安,兩家親事雖王夫人早有意,可最後能成事,也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若是王琪一直是那個癡癡肥肥的大胖子,即便王爺與王妃對王琪心存歉意,也舍不得將嫡出郡主下降。

房外輕起的腳步聲,打破了室內沈寂。

“七公子與二公子在麽?”熟悉的聲音,是王府小廝,在陸炳跟前當差的。

小廝是來傳信的,陸炳被範氏留在館驛,傳話今晚不回來住了,說將隔壁那間屋子讓給王琪。王琪依舊木木的,道癡抓了一把銅錢遞給那小廝,打發他下去。

“七哥莫要著急,或許還有其他法子。”道癡勸慰道:“規矩都是人定的,殿下不是個刻板之人。”

王琪卻沒了說話的興致,起身道:“二郎,哥哥心裏很亂,先回去躺躺……”說罷,不待道癡吭聲,便大踏步奔了出去。

道癡見他心煩,便沒有追出去,皺眉坐著發呆。

雖說王琪與三郡主至今沒有正式立婚約,可王琪是在興王靈位前執過女婿禮的,不管是皇家這面,還是王家,都沒有毀親的道理。

換做其他人家,出個駙馬都尉,也是無上榮譽,只要哄好公主,出個皇家外孫,得到的實惠夠幾輩子吃喝。

可對於官宦人家,則是滅頂之災。

王家宗房,現下出仕的,一個刑部侍郎、一個行人司行人正。中了舉人的有三郎、四郎,中了秀才的六郎,都在等著出仕。小一輩,王珍的子侄輩,也開蒙了好幾個。

茶杯裏的茶都涼透,外頭又想起“簌簌”的腳步聲。

道癡起身看了一眼,就見從驛站方向過來多少人。前面走的幾個人還稀稀落落,後頭則是密密麻麻,燈籠映照下,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只是因前面的幾個人走的慢,後邊的人不敢越前,便也放慢速度,足以一刻鐘的功夫,“隊伍”才從客棧下過完。

道癡心浮氣躁,可長途跋涉二十來天,也實在乏得緊,在床上歪了一會兒,便打著哈欠闔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

“二郎……”迷迷糊糊中,聲音若隱若現。

身上被推了一把,道癡迷迷糊糊地睜眼。

王琪站在床邊,直直地望著他。

“七哥……”道癡腦袋還有些沈,道:“天亮了?”

說話間,他望向窗臺上的沙漏,算了下時間,子時方過。道癡打著哈欠道:“殿下不是說了麽?今日只有品官隨殿下先進城,剩下王府隨從,在這邊等消息。”

世子進城後,要入紫禁城,除了內侍,其他人都不宜相隨,才有了這樣的吩咐。

王琪直直地看著道癡道:“二郎,殿下是不是定要尊崇生母?”

道癡看著他赤紅的雙眼,道:“殿下至孝。”

王琪漲紅著臉,咬牙道:“張太後居鳳位三十年,又有楊廷和在,他們不會允殿下任性!”

道癡見他開始自欺欺人,就閉口不言。

王琪似是受不了這沈重,揉著太陽穴道:“二郎,殿下還小,初到京城,壓不住京城這些老臣是不是?”

道癡悶聲道:“或許是吧。”

見王琪如此,道癡心中實在不好受,隱隱地有些後悔。

可是想想世子提及二郡主之夭折的隱情,王府對王夫人與王家愧疚頗深,怕是早有聯姻之意,又不全是他的幹系。

王琪卻自嘲了一下道:“真的壓不住麽?就算那些人倚老賣老,又能如何?只要殿下登基,就是至尊天子,一言可定生死。尊奉生身父母,又關系到孝道,誰能攔得住?”

道癡想了想,道:“殿下會體諒七哥苦衷,總會有法子。”

什麽法子?莫非還要“出繼”,想著即將到來的“大禮儀”之爭,道癡對於“出繼”二字就變得極為敏感。

實在沒法子,那也是個下下策。

王琪面如死灰,仿若未聞,轉身欲走。

道癡看的心驚膽顫,忙翻身下床,拉住王琪的袖子,道:“七哥慢行!”

王琪擡著眼皮看看他,眼神覆雜莫辯。

遠遠地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經四更天(淩晨一點到三點)。

王琪扯了扯嘴角道:“二郎,哥哥乏了,要回去睡一覺。”

道癡正色道:“天無絕人之路,過兩日我與七哥一起見殿下,殿下並不是無情之人,總會想出辦法。”

瞧著世子之意,對王家始終抱著愧疚。其事就算不毀婚,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將二郡主擡出來。將王琪說成是已故二郡主的未婚夫婿,如此王琪在王爺面前執女婿禮也無差。

即便二郡主會追封公主,王琪這個“未婚夫婿”也沒有追封駙馬都尉的道理,王家的人自然就不用規避。

王琪的眼睛有了一絲生氣,道:“什麽法子?”

道癡無語,這個法子太過小人,他有些說不出口。

畢竟在世人眼中,死者為大,為了免除生人麻煩,將逝者擡出來做擋箭牌實不是君子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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