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曉曦到點又去了榮家，一進門就看見榮胥坐在沙發上, 聽到響動擡頭, 眉眼如刀看過來。

他穿著一身運動休閑裝, 燈光從上頭打下來，臉上皮膚的顏色明暗不定, 額頭上最黑，臉上中等，下巴最白。乍一看，有些滑稽，像戴著臉譜。

袁曉曦心裏有些樂，以前見到他，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開著一輛拉風的跑車招搖來去。現在他這樣子，只怕連大門都不敢出吧。

杜若請袁曉曦坐下來。榮晉臉上也帶上了低姿態的微笑。

問清楚今天的治療跟上次差不多後，杜若趕緊將榮胥拉過來，榮胥依舊不肯躺下來, 無論杜若怎麽說, 就是不聽。

“……煩不煩？為什麽一定要躺著？坐著不行嗎？”

袁曉曦不管這些，拿出了銀針和藥包。

“我不想什麽都不知道！”榮胥犟著說。

杜若也沒法了, 滿懷歉意問袁曉曦：“大師，這樣行嗎？”

袁曉曦持了銀針在手，“可以，只要他能忍得住就行。”

榮胥脖子有些紅了。小騙子這是說他嬌氣呢！

杜若不敢相信兒子的承諾，上次兒子那樣子, 他們兩個人都差點按不住了。這要清醒著，感覺加倍，豈不發作得更厲害？

榮晉原本想訓兒子兩句。逞什麽能？

看著杜若的神色，他話在嘴巴裏打了轉，又咽了回去。

袁曉曦遞給榮胥一枚引蠱丹。

“這什麽東西？”

“放心服吧，這是引蠱丹。”

榮胥捏在手中看了好久，直到袁曉曦看過來，他趕緊放嘴巴裏。

袁曉曦捏著銀針，看著榮胥，又問了一聲：“你確定能承受的住？治療一旦開始了，就不能中斷，否則就前功盡棄了。蠱蟲反噬，你即便是不死，也會變成個傻子。”

榮胥楞了下，杜若的眼睛都紅了，拉著榮胥：“……你聽話好不好？”

榮晉也一臉緊張，低聲喝：“榮胥！”

榮胥反而笑起來，滿不在乎說：“開始吧。”

話已至此，袁曉曦再沒多說一句，直接下針。飼養了這麽久的蠱蟲並不是個死物，又吃過一次苦，所以她這次下針必須又快又準。

第三針進頭頂時，榮胥的臉色就變得蒼白了，身上冷汗瞬間出來，脖子上青筋暴露。

袁曉曦就像沒看見一樣，手沒停。十二穴位全部封住。

榮胥渾身抽搐起來，面目猙獰，烏黑色的印記時而擴張時而回縮，淒厲的慘叫出現在在場每一個的腦海中，袁曉曦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穿了。

榮胥牙齒咯咯作響，如墨汁潑過的雙眸圓瞪。袁曉曦將藥包放在他的額頭上，轉身時，手一下被抓住了。

杜若和榮晉倆個人，一個死死按住了榮胥的腿，一個抱住了他的肩膀。視線全部在榮胥身上。

袁曉曦手被抓得生疼，掙了幾下，都沒有掙脫。

她也是第一次見識影蠱，看《百蟲集》上形容，影蠱脫離宿主時，中蠱者會痛不欲生，這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疼痛，所以建議引蠱時讓中蠱的人失去意識。

榮胥現在的樣子可不太好，雙眸圓瞪，一片烏黑，臉上黑白流轉，一如鬼魅。

她不確定他現在到底有幾分清晰。為避免真被無辜傷及了，她扳開他的手指頭，才扳開了一根，他原本圓瞪的眼睛微微縮了縮，分明是痛到極點表現。

就在袁曉曦遲疑的片刻，榮胥臉上的印記又暴漲了，有隱隱突破先前範圍的趨勢。

這是要反噬的跡象！

袁曉曦趕緊倒出最後一枚引蠱丹，趁著榮胥張嘴的空隙，丟進他嘴裏，一敲下巴，使其咽下。

杜若和榮晉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榮胥的眼睛和鼻子都有黑色液體流出來，而他們也漸漸感覺按不住人。

袁曉曦難得緊張一次，又捏了三根銀針在手，緊緊看著榮胥。

雖然事先她說不管結果，但沒盡力總是會有遺憾。

她手中的銀針最終還是沒有出手，蠱蟲並沒能沖破封印，榮胥臉上的黑色印記在一波暴動之後，潮水般退去了。連額頭上的也消失不見。顯出來本色肌膚，蒼白如紙。

他渾身濕透，像是才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虛弱喘了幾口氣後，突然一口哇出一大灘墨汁樣的液體。中間隱隱有個活的東西在蠕動。

袁曉曦一針紮在那活物上，淒厲的慘叫聲再次響起，直欲沖破耳膜，隨著漸漸不動，聲音也消失了。

袁曉曦松了一口氣，再看榮胥，已經躺在沙發上了，眼睛閉著，不知死活。

“榮胥！榮胥！”杜若眼圈發紅，看著袁曉曦，“袁大師，我兒子他……”

袁曉曦搖了搖頭。她都說了，只管治，不管死活。蠱蟲已經引出來，榮胥以後怎樣，人沒醒，她也不知道。

“抱歉，我也不知道。”

杜若哭出聲來。榮晉眼眶裏也有水光在閃。

“大師，能不能請您再看看？”他說。

袁曉曦都收好了東西了，回頭看了一眼。頓了下，抽了一根銀針出來，準備試試人中。

閉著的眼睛睜開了。黑白分明，如溪水般清澈。

四目相對。袁曉曦突然發現榮胥這雙眼睛生得還算不錯。

“好了，沒事了。”她說。

杜若看見榮胥睜開眼睛，撲過去：“榮胥！榮胥！”

榮胥：“媽，你壓到我了……”

杜若喜極而泣。

這下應該沒事了。榮家三口喜相逢。袁曉曦準備走了。

榮胥拉了拉杜若。杜若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擦了擦眼睛，站起來。

“袁大師……”她走到袁曉曦面前，突然深深鞠了個躬，“謝謝！”

榮晉也反應過來，快步走過來，伸出手，頓了下後，又縮回來，從兜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手奉上了，笑著說：“大師，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通知。”

收了名片，袁曉曦就回了家。還沒有換衣服，就聽見手機短消息來音。劃開看，又是銀行轉賬消息。

五千萬。袁曉曦楞了下，再往上，轉出的賬號跟上次一樣。這是杜若給的。

這下，她就算參與燕京的房地產開發，手中也有餘錢了。

心情好了，她就將丟櫃子的合同拿出來看。原版不方便拿出來，她就將自己看不懂的地方記了下來，然後給沐西打了電話。

沐西聽說晚上約吃飯，低笑了一聲：“好啊，在哪裏？”

袁曉曦在外面吃飯不多，哪裏味道好哪裏環境佳都不清楚，唯一記得就是自家美容店旁邊有個味道食府。生意好像還不錯。

“行，那我一會過來接你……你住哪裏？”

袁曉曦笑著說：“不用接，就在美容店的旁邊，幾步路的距離。”

掛了電話，袁曉曦看了看時間。走過去，在店裏晃晃，也差不多了。

到美容店的時候，沈夏夏正在打電話。

門上掛著風鈴，推門時叮叮咣咣作響。

沈夏夏趕緊收了手機，“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袁曉曦笑著問：“忙不忙？”

“還好，才送走幾個顧客。”

其他美容師都沒閑著。袁曉曦順手撈過記錄本翻了翻。沈夏夏笑著介紹：“我們店這個月就有八位顧客定了年卡，定月卡也有十幾個。比上個月多了一倍不止，你看看上個月的收支總計……”

袁曉曦邊看邊說：“這麽忙，怎麽不再招幾個美容師？”

沈夏夏笑著說：“沒事，合理安排好了，也沒多忙。”

袁曉曦知道她是個性，緊張時，會不由自主說出心裏話。她這麽省，也是為了袁曉天。

沈夏夏看了看低著頭，專註看賬的袁曉曦，欲言又止。

手機響了，將倆個人都嚇了一跳。

沐西說：“……我在你們店門口。”

袁曉曦擡頭看見了店門口停著的車，笑了。

“幫我跟家裏說一聲，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她對沈夏夏說。

沈夏夏看到給袁曉曦開車門的人，“咦”了一聲。

那不是玲姐的侄子嗎？

她走到門邊上來，伸長脖子看。沐西側著頭，不知道在說什麽，眉梢眼角帶著淡淡的笑，神情專註溫柔。

車開走了，沈夏夏才轉過身。玲姐的家境不錯，她侄子應該也不差。相貌也出眾。不過公婆對馮鳳棲印象很好。就不知道小姑子到底喜歡誰。

聽見身後有人在喊，沈夏夏頓了一下。

“姐姐！”

熟悉而又欣喜的聲音。

沈夏夏回頭，看見妹妹沈青青正站在美容店門口，長裙及踝，笑靨如花。

“青青，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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