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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選……”

徐文起笑:“公主所言甚是,只是公主是否想過,他上位並不是一切的終點?”

我微微一楞。

徐文起聲音又低了幾分,繼續道:“公主,他上位是一時的,如果公主當真有心為陛下覆仇,為自己覆仇,又豈能僅僅只著眼於這一時呢?!”

“行文寫書有伏筆,做事亦有之,我們不妨趁他尚未得逞,埋足了伏筆,待以後時機成熟,方能一擊斃命。”

我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意識到,此前的目光當真是淺顯。

於是頷首虛心:“請先生明言。”

徐文起道:“如今,世子失蹤,宮中失火兩件事,已經足夠讓人以為不祥,陛下遭遇劫難,四下戰亂頻出,在外看來,明王登基大抵是天時地利均不占,如今他僅占的一樣,便是人和,只要我們能摧毀這一點,明王便不可能立得住腳。”

我楞了楞,搖頭道:“說起人和,大抵是要讓他失去民心,只是此事我已經試過多次了,皆已失敗。”

徐文起看向我:“請公主明言。”

我搖首道:“此前我曾計劃在他面前飲下毒酒並栽贓於他,奈何被他發覺,不了了之,此後還險些遭了暗箭;此後,他派袁末率兵邊境,袁末軍軍紀混亂,當時我也在邊境,意欲揭露他為奪權不顧百姓安危的面孔,奈何言論又被暗中壓制,如此兩次,皆以失敗告終。”

徐文起點頭道:“卻是如此,明王是一等一的心思縝密之人,最為善於經營個人面皮,簡單的動作是無法破壞的——若非如此,陛下也不至於這麽多年受他蒙蔽。”

不錯,父皇……大抵便是在皇叔的計劃裏、被他的表象欺騙的第一個人了吧。

如此想著,又是一番五味雜陳。

“所以,公主,此事切不可搭上自己的安危動手,應當借刀殺人,而如今,恰恰有一個良機——世子失蹤難尋,明王若想繼承大統,必須尋得後嗣,以安民心。”

我頷首,可是心下依舊想不清楚:“如此,我們該如何動手?”

徐文起笑:“明王若是尋子,首要之舉,定是讓明王妃再度懷嗣,他若是不心急,也許是要等明王妃生子,他若是心急,大抵等明王妃懷上子嗣之時便會宣布。”

“而明王素來在天下人面前塑造的形象也是如此,正直、專情、絕不沾花惹草、絕不風流多情,對未出閣女兒家的名節,也是愛惜得緊,如此,人們會認為他若登基,定然不會有後宮繁雜淫亂之事,他自然會頗受愛戴。”

“而我們,就要從他的這一點下手,攻破他的人和!”

徐文起說得格外肯定,而我按照他的話細細思量,便大抵明白過來:

“先生的意思可是——我們要趁著明王讓明王妃懷嗣之前,讓他染指旁的女子,並想方設法讓此事人盡皆知。”

“先生說不由自己動手,那麽……大抵我們該尋個有頭有臉勢力頗多的人家的女兒,讓她先懷上明王的孩子,如此,她家人覺得未來明王是皇帝,這孩子是長子,定然會進一步謀求嫡長之位,如此明王的消息定然會被他們傳得沸沸揚揚。”

“先生可是這一計策?”

徐文起笑著點頭,卻又搖頭道:“確是如此,只是,公主說的,還略略少些東西。”

“其一——明王和明王妃朝夕相處,又都是年華正健,如若按照尋常情況,先旁人有個孩子,再正常不過了,而一旦明王妃有了孩子,這計劃多半就泡了湯,所以,我們要從明王妃下手,比如說……讓她永遠不能再有孩子。”

我楞了楞——讓一個女人不能再有孩子,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啊。

我記得清清楚楚,母後當初之所以心下始終不安穩,便是因為自從生下我之後便無法再得到孩子。

可是,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明王妃身上……

她辛辛苦苦、甚至借助娘家的力量,幫助皇叔上位,最終卻落得一個被其他女子趁虛而入,她卻慘遭休棄的結局?

想起她此前給我灌毒藥,讓我痛苦到打滾、昏死最終失去武功時候的模樣,我心裏對此已是全無不忍,只有一番暢快之感。

“其二——這女子與明王相遇,必須趁早,並且最好能動用些藥物,畢竟明王是聰明之人,也是善權能幹之人,無論是他自己不上鉤,還是上鉤了女子卻並未能懷上孩子,我們都會無功而返。”

“屆時,明王妃發現無力再懷子嗣,而明王有了孩子定然會欣喜若狂,引入宮中,明王妃發現另一背景優渥的女子恰恰懷了明王的孩子,定然會為了穩住自己的身份,和娘家聯合打壓此事,而該女子的娘家人也不是善茬,這兩家較勁起來,勢必鬧得滿城風雨,乃至天下皆知,如此,眾人自然也就知道了明王尋花問柳的為人,人和自然是失卻了。”

如此,大抵明了。

不須自己出面,只需早些選好人家,暗示她接近皇叔即可,總歸現在在眾人眼裏,皇叔便是‘準帝王’,看準了機會的女子和她們背後的娘家,必定會前仆後繼往上貼,更不必說首次懷子嗣的機會了。

“除此之外,微臣還有一事想提醒公主。”

“噬心丹是有用之物,如今看來,公主一則給了微臣,一則給了高副將,依微臣所見,剩下的,公主可以一則給刺客暗衛,一則給宮中老人,一則給醫藥之士,一則給身邊貼身之人,如此層層疊疊保護,便是穩妥。。”

我向徐文起頷首道謝,徐文起謙恭而笑,又道會把事宜寫好,分別送給我和高寧一份。

143夜宴大火

第二日一早,高寧便登門拜訪,我同他細細講了徐文起的意思,並讓他留意徐文起可能送給他字條。

高寧在戰場上摸滾爬打這麽多年,也當真是個聰明人,聽了我的話,頻頻點頭,末了道:“公主,高某人家中恰恰有幾位自幼養大的暗衛,忠心耿耿,武功亦是不凡,也許正可以擔此重任。”

我頷首:“如此甚好,但是也要謹慎一二,此事若是敗露,給人查出線索,只怕要得不償失。”

高寧忙點頭:“公主放心,末將定當萬般小心,絕不敢輕慢。”

高寧獨自一人能走到如今的地位,絕不會是做事馬虎之人,他如此講,我更是安心。

果不其然,數日之後,在皇叔準備在宮中宴請明王妃娘家兄弟的時候……

第二日一早,我打理好衣衫起了床,或者說,這不叫起床,我分分明明是一夜在榻上輾轉反側,未曾入眠。

好在這一晚,顧府風平浪靜,這讓我心裏略略踏實。

武功回來的時候久了,各方面的感覺強上了許多,比如如今我坐在門裏,便能聽見門外兩個小丫鬟的低語。

“你可看見了,昨晚宮裏方向,火光燃得亮堂堂的。”

“自然是看見了,那時候我困乏著正要打盹,天邊突然一亮,弄得我困勁都沒了。”

“哎,我今天聽見連坤說,他昨晚當值,聽說是宮裏起火了。”

“起火?昨晚不是明王宴請明王妃娘家人的時候?宮中怎麽可能起火?”

“我也是奇怪呢,可連坤說,不是宴會大堂起的火,而是皇宮東花園起的火,這火起的可大,起火之後宴會也散了,人們匆匆忙忙只顧著撲火,生怕火勢蔓延燒了整個皇宮。連坤講,宮裏人忙活了大半個晚上,但是火完全撲滅的時候,東花園的草木已然化為一片焦黑,那湖面的冰原本堅固,一來二去也破碎成了數片,好不淒慘。”

“這麽厲害?不過明王不是素來精幹麽?如今可是查出罪魁禍首了?”

“不曾,但是聽說,昨晚明王妃那兩個赴宴的兄弟,連人帶隨從、丫鬟的,都還沒能從宮裏出來。”

“哦呦,這可了不得……”

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地講著,好不熱鬧。

我一面梳頭發,一面聽著記下,心裏繃了一晚的弦突然便放松了許多。

如此看來,他們應當是得手了,只是今天我要再見一見高寧,確定一二。

這些日子皇叔因為子嗣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但是兵事倒是不多,大抵是因為顧忌,自從那次讓顧君則幫著選拔將領之後,皇叔便沒再給顧君則什麽權力,便讓他在顧府閑散著。

這幾日顧君則手裏也沒兵權,便安安穩穩在顧府陪著我,昨日一天更是連刀槍都沒碰,留在書房陪我寫寫畫畫。

——如此便好,皇叔不會懷疑到顧君則的。

我手上加快了動作,總算將自己收拾好,便妥妥當當出門尋顧君則一同吃早餐。

碧雪瞧見我,恭恭敬敬一行禮,隨後突然道:“公主可知道,昨晚宮裏宴會出了些事情?”

我信任碧雪,但是如今我做的事情太過危險,於是我只是搖頭:“皇叔乃是一等一的奸詐之人,不過他做事也當真仔細,不會出什麽大事情吧。”

碧雪一搖頭,壓低了聲音:“此前只是聽說他做事仔細,如今看來只怕有幾分不實——昨日他宴請明王妃的兩位兄弟,誰知宴會正盛時,宮苑東花園竟著了火,聽說撲了好久才撲滅。”

“現在明王妃那兩位兄弟連同他們的隨從一眾,都還沒能從宮裏出來,估計現在還在查著呢。”

她念叨著,又壓低了聲音笑:“公主,容奴婢說句不當說的,到這一步,雖不知之後會如何,但是奴婢當真開心得緊……”

“這事情出來,明王或多或少會對明王妃有些嫌隙吧?想當初,明王和明王妃一同,謀害陛下和娘娘,又將公主害成這幅樣子,奴婢巴不得他二人早日不如意,出些矛盾……”

我點了點頭:“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事情能解釋清楚,大抵他二人也沒什麽嫌隙,還能和好如初,但這事情要是解釋不清……你想,如今小世子方才丟了,然後明王妃兄弟入宮赴宴之時恰恰又鬧了這一出,要知道,子嗣丟失、宮闈大火可都是不祥之兆,好巧不巧,都能和明王妃扯上關系,所以一旦事情解釋不清楚,明王很有可能懷疑到明王妃身上。”

“皇位可不是兒戲,這種節骨眼上,明王一定會提防著有權有勢的明王妃娘家人,他家從來不缺好子弟,誰知道是不是想鬧一出外戚之禍呢。”

碧雪楞了楞,隨後忙不疊地點頭:“公主思慮周全,公主說得是。只是……”

“難道明王上位稱帝,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嗎?”

我腳步一停,她便慌亂道:“公主,奴婢是渾說……”

我只得搖一搖頭:“幾乎是吧,一國不可無主,這樣的日子太久,只會讓國家動蕩不安,一人上位已然是大勢所趨,而如今除了他,還有誰能坐上那個位置?”

碧雪聲音沈了幾分:“公主說得是……”

我轉頭看一看她,也不知該不該多言。

好在沒幾步便到了正堂,顧君則便在門邊等我,手裏捏了一封信。

“昨晚宮裏出了些事。”

看來昨天的事當真不小,今天起床來,幾乎所有人都在說。

我向顧君則點頭:“剛剛聽碧雪說了,可是宮裏起火的事情?”

顧君則點頭:“不錯,東花園已經燒做一片灰燼了。”

“如今明王在加急審訊昨晚宴會的人員,剛剛我接到信,明王已經封鎖了都城,安排說,如果我沒安排,便去軍營監督一二。”

我點了點頭:“你大抵是沒安排,所以,去?”

顧君則頷首,卻道:“自然要去,不過,只是監督,也不著急,先陪公主吃早餐吧。”

顯然是不拿皇叔的話當事,不過,他這態度我也不反感。

正好吃完了早餐,磨了磨,顧君則便答應帶著我一同去軍營,只是囑咐我,如今城中混亂,切莫亂跑,要跟緊了他。

144顧君則,你是不是腌過

“他的屍身的確浮在冰層下面了,略略靠著邊岸些,砸開冰也容易取出來,他們便拽了出來,先是丟到了火裏,燒了一會兒火大抵滅了,只剩小半個骨架,便團進黑麻袋裏帶出宮了。”

“而後在郊野又燒了燒,將灰燼都散了。”

高寧見了我,私底下交代著。

我點了點頭:“很好,只是……可是註意到了他身上的首飾、衣物?這些東西若是留在東花園,只怕也有些麻煩。”

高寧頷首道:“衣服已經全全燒毀了,不過丟進去之前他們按照交代,有細細搜查過——首飾只有一片玉,是隨身的、大抵是護身之玉,在這裏。”

說著,他從袖口摸出一個有些發黑的小玉,繩子已然沒了。

我接過來細細一瞧,發現這玉呈小像狀,此前我也看護過這孩子,知道這是他從小到大的佩玉。

“好,辛苦了。”我把玉小心翼翼地收起,向高寧點了點頭。

高寧頷首:“公主客氣,這是末將應該做的。”

我笑笑:“倒是多虧有你,不過,最近的日子,定要小心謹慎著些,最近皇叔也在選拔將領,若是有野心的,只怕也要瞄準了你,斷不可掉以輕心,被歹人鉆了空子。”

高寧一比手:“末將謹遵公主教誨。”

他停了一瞬,又道:“公主,徐文起便在練兵臺處。”

甚好。

我向他點頭示意,轉身走離這隱蔽之處,尋到候在外面的臨風,‘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便要他引我去看練兵。

大抵是停留了一上午。

高寧的匯報、徐文起的說法,我心裏都大略有數了。

徐文起告訴我,現在這一切開了一個好頭,完全可以實施接下來的計劃。

而我今天上午得了這玉佩,頭腦裏又蹦出來另一個打算,只可惜還未來得及同徐文起細講,那邊顧君則便尋了過來。

讓徐文起上門尋我長談,難免為人說道,寫信又擔心路上有意外,可是我並不甘心讓這計劃擱淺……

傍晚歸了府中,晚飯之前傳來消息,說明王妃那二位兄弟和一眾隨從暫時排除了嫌疑。

“這麽看來,皇叔已經查清楚了,估計他們馬上也就能出宮了。”

我晃了晃茶杯。

顧君則笑著搖頭:“公主此言差矣。”

“只有出宮的時候,才是徹徹底底擺脫嫌疑了。”

“現在明王只是面子上過不去,不想顯得難為明王妃母家人,才放出消息來,實際上肯定還在查著。”

我皺眉看著他:“為何這般講?宮中大火是百年不遇的事,多查幾日也無可厚非,但是如今他於宮中掌權,便要說話算話——說沒有嫌疑了,就要盡快放出來,不然難免為人詬病。”

顧君則笑笑:“不錯,他肯定也在努力說話算話,所以從現在到真正把人放出宮的時間,他們恐怕要沒日沒夜地審訊。”

“但是如今這‘沒嫌疑’的話也必須先放出來;並且,就算到時候真審出什麽事情來,只要不是太關鍵的問題,明王多半都會蓋過去。畢竟明王和明王妃的關系堅固、明王妃母家的支持,也是明王上位的重要條件,鬧出事情來,他更難收場。”

我皺起眉頭來,算計著這一環。

‘只要不是太關鍵’的問題嗎?

那如果我再添幾把火,是不是就可以離間他二人?

我皺眉思量,倏忽間顧君則卻擡起手來,修長的手指撫弄著我的頭發:“別想這般多了。”

“他的麻煩,便由他去處理吧,放心,如今這裏安安穩穩的。”

我擡眼看著他:“可是……難道僅僅是安穩嗎?”

話說出口,我沈了口氣又低下頭。

也對,因為皇叔算計了我們一家,所以我不甘心被他奪了帝位。

可是顧君則不一樣,顧君則原本就是攝政王之後,安安穩穩對他而言,也許已是極好,如果我要求他赴湯蹈火地去謀求帝位,未免太自私、太不為他考慮了。

於是,不等他答話,我笑了笑又看他:“也對,現在安安穩穩的已經很好了。”

顧君則楞了一瞬,隨後只是搖了搖頭:“公主這話也對,也不對。”

“厚積薄發,厚積之時,勢必要安安穩穩的。”

他的聲音甚是沈穩,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我微微一楞,他卻是執起筷子率先給我夾了一塊兒魚肉:“來,不說了,吃飯吧。”

閑散下來的顧君則,一向無比黏人。

晚飯過去,這廝便拽著我陪他在屋裏寫畫。

我一開始本還想和他說說飯前說的事,可隨後我又想——他是他,我是我,如今我武功回來了,手下也有些人了,該做的事,我自己去做便是,雖然他答應了我,我卻不能害他,更不能逼他去做什麽。

所以,還是不提了吧。

於是我索性把一切都拋開,靠著他的胸膛嗅著他的幽幽沈香,聽著他在我耳畔緩聲念著詩書、同我講話。

正當我執著一本《志異》瞧得入神,顧君則起身來,他似是挑了挑燈芯,隨後收拾了衣著便去裏屋洗漱。

我便伴著裏屋隱隱的水聲瞧書,直到一轉眼,看見自家夫君只披了一件松垮的浴袍,優哉游哉地走了過來,一頭墨色的長發落著水,借著微晃的燈燭,光影將他身形四下輪廓勾勒得清晰卻又迷蒙,堂堂正正卻又半遮半掩,真真是一番不可方物。

他便走到我面前來,半側過身子去,不緊不慢拾掇他那一頭長發。

而我卻再難專心致志地看書了,總覺得有沈香味隱隱約約鉆了過來。

不知不覺已然一擡手臂勾住他結實的窄腰,偏頭過去嗅了嗅。

結實的腰腹上依舊氤氳著沈香味,我觸上他的一瞬,這廝一如既往地身形微滯,隨後有些匆忙地伸手下來,扣住我勾著他腰身的那條手臂。

而我那手臂本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麽,如今我只是想聞聞他。

“顧君則,你這廝怎麽這麽好聞呢。”

“還是從始至終的好聞,現在剛洗完香,白日裏也香,那時在大殿裏你抱起我的時候,我感覺你身上也好香……”

顧君則輕笑一聲,頗有幾分得意洋洋之意。

頭腦一抽,莫名其妙地想起此前禦膳房的老嬤嬤腌鹹肉,要泡在湯裏準備好久,最後當真是入味了,香味兒洗都洗不掉。

於是,不等顧君則繼續說什麽,我張口便又道: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腌過好一陣子?”

145羨慕

只覺得,我這句話問出去,顧君則身形猛地一滯。

我忽的意識到自己把他和那些雞鴨魚肉蘿蔔黃瓜放在一起說,大抵是不太妥當,猶豫了一瞬擡眼看他,卻見他半紅著一張俊臉低頭看向我。

“自然、自然是不曾。”

他有些促狹地開口解釋著,一對漂亮的鳳眼裏帶著幾分迷茫和質詢的意味,甚至……還帶著幾分委屈。

而我不過是隨口調侃一句他香啊。

顧君則面色有些迷茫,低頭看著我,長長的睫毛有些慌亂地抖了一下:“公主,微臣……可是有什麽不好,讓公主不滿意嗎?”

說著說著這廝手也放下去了,整個人還往我遠處動彈。

我心下一‘咯噔’,我明明是誇他香啊,哪裏有半分不滿意?這廝怎麽就突然這麽疏離了?

要不……給他解釋一下我的意思?

“我是說,就像……比如說之前宮裏,冬天會把黃瓜切……”

誰知話沒說完,顧君則楞了楞,後退一步便把我甩開了。

他停了停,隨後低頭看向我,愈發委屈地眨著眼睛:

“公主為何如此說?明明之前……”

看他這幅樣子,我心下一懵,手忙腳亂又伸手把他的腰身拽過來,湊近他又聞了聞,這次索性不喘氣地解釋: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好香,就好像在沈香裏腌過一樣,就像宮裏腌黃瓜那樣,我誇你呢。”

話說完,只覺得顧君則身形一僵,我擡眼看,卻發現顧君則這廝瞪大了眼睛瞧著我,半晌眨了眨眼,面色發紅突然便揚唇笑了。

“唔,這樣。”

我思量著他此前的反應:“你以為是如何?”

顧君則低低哼了一聲,擡頭又別過臉去,有些別扭道:“……沒什麽,只是……不小心聽岔了。”

他這別別扭扭否認的樣子,當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惹得我愈發想琢磨他究竟聽成了什麽。

思量著,只覺得顧君則這廝動彈著就要從我身邊走開去。

這一瞬間頭腦一動,突然便明白了八成。

顧君則倒是溜得極快,我回手一拽,拽住他的衣袍:“哎,剛想明白,原來你這廝想岔成了……”

顧君則哼了一聲打斷我,轉頭不再理我便繼續走。

我拽著,他走著,這廝義無反顧仿佛一頭拽不住的牛。

直到聽到‘刺啦——’一聲,我二人雙雙傻了眼。

我擡眼一看,發現這廝的衣袍從下擺處被我生生拽裂開一條口子。

我楞在原地。

一早就知道,哪怕頗有身家,身份亦是重要,顧君則因為早年行軍在外,除了外衣外衫,旁的衣裳,譬如裏衣、浴袍,都以簡單為上,簡簡單單的棉質,可是我斷然沒想到,這衣裳這麽薄這麽容易被拽開。

我訕訕收回手來:“我沒想到……這麽容易就……”

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對,怎麽說的好像我是故意拽開的一般?

“不、不是容易,我只是想讓你過來,不小心……”

亂七八糟地解釋著,一擡眼,卻發現顧君則這廝‘委屈而又幽怨’地瞧了我一眼,隨後施施然一轉身,徑直拖著半開的衣裳走到床榻邊上,褪下衣袍來又尋一件換上。

我斜過眼去瞧了瞧他,卻又不太好意思總瞧著,便回頭看書,餘光略略瞟著他。

顧君則那邊換好了衣裳,又用毛巾擦著頭發,半晌大抵是收拾妥當了,卻也不過來,就坐在床邊拿著他那件被我拽壞了的袍子。

我低著頭看書,卻是越看越心虛,終於擡頭正眼看向他。

孰知顧君則卻對著我拿起他那件袍子:“壞了,不會補。”

一副碰瓷的模樣。

可畢竟是我給他拽壞的,不占理,我只得訕訕放下書本看向他:“那你的意思難不成是……讓我給你縫?”

顧君則乖乖點頭。

可我只會一點點,手法還糙得很啊。

“你怎麽不找……”我脫口而出四個字,隨後馬上閉了嘴。

剛剛差點脫口而出說洛伏苓針線活好,哎,我是不是個傻的,怎麽能讓別的女人給他縫。

顧君則向著我有些無辜地眨眼:“不要別人縫的,只要公主。”

倒是懂事。

心裏倏地一暖——不就是縫件衣裳嗎,不大的一個口子,應該也沒問題。

於是嘴上說著:“那本宮就給你隨便縫縫,好不好的你都湊合著吧”,倒是站起身來走到床邊。

顧君則便往床裏移了移,給我空出些位置,又往前一推,推出一個針線盒來。

備的這麽齊全,我簡直懷疑他是蓄謀已久專門設計我拽壞他的衣裳。

不過,應當也沒有那麽難,畢竟被鎖在沈曄宮的幾年我多少也給自己縫補過衣裳,之後為了恢覆武功,也用此做過練習。

我便坐在床邊,取了針線,好好認了針,尋了開口處,小心翼翼地開始縫。

顧君則這廝一開始便在床裏面忙活,半晌暖和和地湊了過來,從後面直起身子,湊在我身旁看著我縫。

後背便靠著他結實炙熱的胸膛,他一呼一吸的熱氣又剛剛好撲落在四下,還有一直讓我著迷的沈香味氤氳。

都不說話,我卻心下暗起漣漪,恨不能轉頭過去,把他摁在床榻裏,狠狠親上一口,然後……

按理說他是我的駙馬,這麽做無可非議,但是顯得我太過‘見色起意’,於是我端著面子繼續縫衣裳,哪怕頭腦早就飄到他身上去了。

三心二意,倏忽間指尖一痛,方才回了神。

身旁的顧君則卻已向前一動彈,張口含住我的指尖。

溫度從指尖蔓延到了全身,我垂眼看著他,卻又羞於解釋自己為何走神傷了手。

孰知這廝給我處理了一會子,突然冒出一句:

“確是微臣的不是,不該為難公主。”

我一楞:“小事,不是為難,是我走神了。”

顧君則放開我的手,便又收著針線和衣裳:“也不是什麽非弄不可的事,說起來確是微臣孩子氣,想起那天看見楊校尉系著他夫人縫的腰帶,就也想……”

我心裏一抽。

“人家縫個腰帶能穿在外面,你這袍子能嗎?”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覺得這廝羨慕的樣子怪可憐的,伸手把他剛想收起的袍子奪過來,繼續一針一線認認真真給他縫。

心裏甚至還在想,要不什麽時候,我也給他縫個腰帶?

呃……腰帶有些困難,只怕要把自己紮成篩子。

不如、給他縫一方帕子吧。

146今晚便去

帕子不錯,就是好像不能帶在外面。那不如……就繡個香囊吧。

我心下暗自盤算,手底下也愈發認真。

顧君則這廝瞧了我一會兒,便擡手攬住我的腰身,乖乖地又靠在我身邊,瞧著我縫衣裳。

而看著幹活的人自然不比幹活的人費力,只一會兒的功夫,我便覺得身旁顧君則的腦袋越來越重,最後他晃晃悠悠地,直到徹底把下巴靠在我肩窩處,一呼一吸沈緩溫柔,漸漸均勻下來。

他的長發搖搖曳曳垂落下來,伴著一呼一吸輕巧地撓著我的肩頭,微微發癢。

我只覺得自己僵滯了一瞬,隨後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去,啟唇吻上他蟬翼一般的長睫毛,又得寸進尺緩緩下移,略過眼眸和面頰,直到蹭上他的唇角。

清甜。

溫軟的觸感讓我不知饜足,可惜又不敢為所欲為擔心吵醒了他。

而這廝依舊渾然不覺地靠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安然入眠,偏偏又只披了件外袍,明擺著是任憑我動手動腳,如此我哪還有心思縫衣裳?只怕就算縫也滿腦子是他,到時候難免要把手指刺得鮮血淋漓。

索性放下手裏的衣裳,收好針線,專心致志而又小心翼翼地擺弄了一會兒顧君則。

挑挑他的睫毛,戳他的臉和高挺的鼻梁,又往下摸了摸他硬挺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如此還不知足,覆又伸手捏了捏他輪廓分明的窄腰……

肆無忌憚但也小心翼翼,雖說他是我的駙馬,活該被我動手動腳,但是萬一他醒了,我也很尷尬。

好在顧君則一直睡得很沈,任憑我摸來摸去一聲也不吭。

我本是心情大好,可半晌又想起今天本是有正事的——我想算計明王妃,此事耽擱不起。

猶豫了許久,總算極不情願地把手從顧君則臉上移了下來,轉身把床鋪上的閑雜之物放在一旁的案幾上,再轉身過去把枕頭擺好,讓顧君則安安穩穩躺下來,又給他蓋了被子。

好在顧君則睡覺的時候極為聽話,雖說一番忙活但並不費力。

就是心裏有點不甘心——天知道我有多想留下來陪他。

總覺得該走,又總舍不得走,最後總算不情不願挪出了屋子。

關上門來,臨風便在門口,他瞧見我楞了一楞,隨後有些驚訝道:“公主?”

我知道他是困惑我為何不留下。

“他最近太忙了,我睡覺又不安生,怕打擾他,便不留了。”

我向臨風點一點頭。

臨風微笑:“是,公主真上心。”

我頷首,又囑咐:“最近宮中事情不少,我擔心皇叔妄加懷疑,暗做手腳,你日日護衛著,定要當心。”

臨風趕忙點頭:“是,公主。”

臨風是個可靠之人,他答應了,我便也放心。

沿著回廊左右拐繞回了房,房門處霜橋有些昏昏欲睡,我便示意她在偏房睡下,不必守一整夜,也不必幫我收拾。

見她飛快地收拾妥當,方才幾步走進裏間,合上房門。

“我還以為公主是忘了。”

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點了燈循聲一瞧,卻見聞信斜靠在桌案一側,光影偏斜地映照在他冷峻的面頰上。

想了想剛剛自己做的事,難免自覺丟人,我笑了笑掩飾尷尬:“抱歉,晚了點,要在那邊收拾收拾。”

聞信哼笑:“公主不必道歉,畢竟公主能抽身出來已屬不易,信還要感動一二呢。”

這話怎麽說的這麽別扭。

我皺了皺眉,孰知聞信還沒完:“公主既然閑來無事便尋駙馬閣下,何不有事情也讓駙馬幫忙做了?”

我擡眼看向他:“你剛剛跟蹤我?”

聞信挑了挑眉回看我:“不曾,公主和我約的時間,我便一直在這裏等。”

“那你為何知道我在顧君則那裏?”

“不動頭腦,用腳趾想想也能猜到。”

我知道,聞信雖然冷酷而又兇狠,但是心裏傲氣得緊,他應當不會偷窺之後還矢口否認,

總算掀過這一頁,我向他點了頭:“如此,誤會你了。”

聞信又是冷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亦是理直氣壯:“因為你知道的比他知道的更多,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聞信哼哼一聲,倒也不反駁,他擡手敲了敲手邊空空如也的茶杯,忽道:“公主尋在下何事,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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