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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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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大堂。

一時舞姿蹁躚紛繁,衣袂廣袖翻飛,好不熱鬧。

卻也恰恰好、擋在了皇叔和我之間。

我瞧不見他,他應當也瞧不見我。

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這機會錯過去,便不一定再有了。

攏在袖中的手在抖,我佯裝鎮定,轉頭又看向顧君則,壓低了聲音:

“大概是時候去給皇叔敬酒了,遲了怕要惹那些閑人說道,白白惹一身事。”

顧君則點了點頭,擡手便去取杯盞。

而我趁著那紅衣舞女擋在桌前搖曳,手腕一繞,先他一步,穩穩地將他的杯盞拿到自己面前。

顧君則楞了一瞬。

我笑呵呵地晃了晃那杯子,挑眉道:

“我這杯盞的花紋實在是太醜了,換一下。”

顧君則垂了一對漂亮的眸子看著我,隨後揚唇而笑:

“好。”

他擡手將我的酒盞執過去,施施然喝了一口。

隨後長長的睫毛抖了抖,他赤色的舌尖緩緩在薄唇上舔舐,笑道:

“醜不醜且不提,當真是甜的。”

這是他今天喝的第一口酒。

因為我在他杯盞裏下了毒,從宴會開始至今,我都以‘安全穩妥’為由,讓他只喝茶,不喝酒。

可我偏是個嘴饞的,不讓他喝酒,自己聞著酒香,就執盞喝了好幾口。

如今他這麽隨意地飲下一口。

還笑著講‘甜的’,我知道他不嫌,也明白他的歡喜。

可惜這種歡喜,我只有收受這幾日的福氣。

思量著,不知怎的,原本堅定的內心就難受得很,眼眶也有些發酸發澀。

我在嘴角強牽起一抹笑,索性閉上眼睛湊到他面前,在他唇角一蹭。

“這酒哪裏甜?我也嘗嘗。”

我低聲說著,自覺嗓子有些發咽。

耳畔傳來他的輕笑聲,大堂上不宜逾矩,但我能感覺到,這廝偏頭過來,薄唇溫柔地蹭過我的鬢角。

溫暖的觸感,霎時間仿佛整顆心都化成了一汪水。

恨不得這裏只是尋常地方,能靠得他更近一些。

這大抵是一個赴死之人難得的留戀。

顧君則溫柔得緊,薄唇不緊不慢、輕輕緩緩地游移來去,帶著微微沈香味,還有我已經熟悉的他的一呼一吸。

我下意識地擡了頭去靠近他,卻偏偏在他的唇蹭上我唇角的一瞬回過神來。

——不能再耽擱了。

我一咬牙,偏頭躲開他的唇。

顧君則的身形似是停滯了一瞬。

我沒擡頭,只是盯著手中的杯盞道:

“該去敬酒了。”

只盼他沒察覺到我的怪異。

好在顧君則停了一瞬,只是低聲應下,隨後執著杯盞站起身來。

我猶豫了一下。

隨後下意識地拽上他的袖口:

“顧君則。”

他身形一滯,隨後低頭看著我。

我心裏不知不覺一片亂麻,卻是低聲道:

“因為這是在殿裏,不得逾矩。”

顧君則垂著一對漂亮的眸子深深地瞧著我。

我咬了咬唇邊,聲音放得更低了:

“其實……”

“我歡喜你的。”

最後這五個字幾不可聞。

可我知道顧君則聽見了,因為他的眸子倏地變得格外溫柔:

“我明白。”

我突然覺得挺值的,總而言之,這句話說出來了,我總算是沒憋著這心思進棺材。

別的且不講,就往長遠想想——

等我喝下酒沒了,顧君則許還能念著我的好,也許還能念叨很久。

沒準,我還能成以後他那一宮妃子羨慕嫉妒恨卻又無可奈何的人。

如此想著,心裏打哆嗦,卻也勉強輕松了幾分。

我沈了口氣,將手放在他手裏,任憑他扶我起來。

我的手在抖。

顧君則的大手很暖和,他大抵是察覺到了我的顫抖,許是以為我害怕皇叔吧,倏忽間他的手便加了力道,緊緊地團住我的手。

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向著階前走去。

遙遙的,我便看見皇叔眼中詭異的色彩,還有一側洛伏苓帶著嫉妒的眼睛。

我努力地讓面色平靜無比,步調也漸漸穩了下來。

——直到站定在皇叔面前。

皇叔站在階上,我和顧君則立在階下。

只是如此看著,顧君則依舊比皇叔高上一些。

我心裏除了緊張和難過,突然莫名其妙地多了幾分譏諷的快感。

“公主嫁與顧公子,已近一年矣。”

皇叔微笑著緩緩啟口。

顧君則頷首。

皇叔便繼續道:

“這一年來,公子對公主的體貼、關照,眾人都瞧在眼裏,本王一個做叔叔的,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公主本不幸,陛下和皇後娘娘遭逢意外,她又一場大病以至於如今,在外還受盡了旁人的閑言碎語,如今能得公子關照,當真是嫁得良人,極有福氣。”

“在此,本王便替陛下、皇後娘娘謝過公子了。”

顧君則笑了笑:“明王爺言重了。”

“君則已與公主成親,照顧公主,自是分內之事,何況公主待君則,也是極好。”

皇叔回以微笑。

隨後他轉頭看向我,瞇了瞇眼,笑道:

“公主請先稍等片刻,待本王敬公子一杯,以做答謝。”

皇叔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他大抵是認為顧君則杯盞裏有毒,想趁著現在‘殺了他’,然後順理成章地把罪名嫁禍給我!

如今顧君則的杯盞裏沒有毒,他這如意算盤算是打不成了。

但是……

我心裏一哆嗦——

如果顧君則喝下酒去安然無恙,皇叔會不會懷疑到我這杯酒?

可如今,顧不得這般多了。

看著那二人敬酒畢了,我暗自咬牙,執起酒盞來,在面上擠出一絲笑意來:

“如此,我也當謝謝皇叔,於百忙之中掛心於我。”

“這一杯酒,伏波敬皇叔。”

我說得分外恭敬,一擡眼,卻隱隱看見皇叔皺起了眉頭。

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麽?

可是,這一次,絕不能給他留機會!

我刻意地又把聲音提高了幾分:

“皇叔,這一杯酒伏波敬皇叔。”

語罷,仿佛一個快渴死的人要喝水一般,我毫不猶豫地執起酒盞,動作飛快地往嘴邊送,想要一口氣灌下去……

070‘替罪羊’

孰知,倏忽間只覺得面前強風一掠,眼前一花,手指指節陡然一痛。

再然後,只聽‘啪嚓’一聲,什麽東西墜落下去,徑直磕碎在了桌子的尖角上。

我一驚,不自覺地一哆嗦,猛地向後推了一步。

許是步子有些搖晃,顧君則在一旁穩穩地伸手扶住我的手臂。

這熱鬧的大殿,在這一瞬間安靜得怕人,許是落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而對面皇叔,他垂眼往桌角處掃去,眸光凝滯了一瞬,隨後,厚重的聲音響徹大殿:

“來人,捉拿刺客!”

我心裏陡驚,下意識地瞧向那桌角——

桌角處鑲嵌的銀邊,已經全全變黑了。

皇叔,他當真不是鬧著玩的。

給我的、讓我用來殺死顧君則的毒,竟是這般強。

只是這一小會兒的功夫,便足以讓純銀全全發黑!

四下侍從已經飛快地圍著大殿搜查來去,那邊東西兩國的使臣,也在保護下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晚了,如今主宰權被皇叔緊緊捏在手裏。

大抵一會兒的功夫,皇叔便能找出一個替罪羊來。

而我什麽都不能說。

如果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我指認皇叔,然後不加解釋就去了西天,那皇叔絕不可能洗去這罪名。

可如果我活了下去,指認是他下毒,他便有千百種方法推翻我的說法,還可以順便捅我一刀。

於是我站在那裏,仿佛是個啞巴,只是心裏哆哆嗦嗦的。

倏忽間卻覺得,捏著我手腕的那只手,也在發抖。

我一楞,轉頭看向顧君則。

卻見他那一對墨色的眼睛,恰恰好也瞧著我。

我心裏一晃,他的眸光太深,深得嚇人。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

只是如今我什麽都不能說,我轉頭過來不再看他。

攥著我手腕的那只手,卻是愈發用力了。

他緊緊地鉗制著我的手腕,仿佛是要將之生生捏碎,又仿佛是要把我的手腕嵌入他手掌之中。

我能感覺到,顧君則的手在抖……

手腕有些疼,應當是紅了,可我咬了咬牙,終究也沒開口說讓他放開。

就這麽恍恍惚惚的,直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我不知不覺身子一凜,轉身過去。

只見幾個侍從強行摁著一個侍女,那侍女披頭散發,形容狼狽地跪伏在地。

“大膽賊人,竟敢謀害公主!”

皇叔聲如洪鐘。

我看到那個侍女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可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我知道,她便是所謂的‘替罪羊’。

替的是我的‘罪’,卻更是皇叔的罪。

也許我應該愧疚或是膽寒,但是我只覺得心裏麻木。

——皇叔是一只老狐貍。

這侍女是他準備好的替罪羊,我洛伏波又何嘗不是?!

那些侍從裝模作樣地說出了這侍女的‘作案過程’,皇叔便開始振振有詞地數落起罪名來,分外威嚴。

直到最後那侍女被拉走。

她自始至終都只是身形顫抖,卻是連一句‘冤枉’都沒有喊出來過。

我看著她的身影被拖出大殿,漸漸消失不見。

“公主請安心,如今出了意外,是小王安排不周。”

皇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我身形木然轉過身去。

皇叔的面上是‘歉疚’的笑容。

我扯出一絲微笑來:“皇叔言重了,歹人有心,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今怪不得皇叔。”

“伏波還要多謝皇叔機敏大義,關鍵時刻幫伏波打落杯盞。”

“若非如此,伏波怕是無從得知,這酒裏有……”

我知道自己功虧一簣,但是多少也要困獸猶鬥一番。

比如……

拐著彎也要讓這大堂裏的老滑頭們認為,皇叔才是下毒的幕後黑手!

孰知皇叔瞇了瞇眼睛,並不允我講完:“公主深明大義,小王甚是感動。”

“如此,也盼公主日後……多加小心了。”

我勉勉強強點了點頭:“多謝皇叔關照。”

宴會中途出了意外,皇叔在高臺上又強撐了一會兒,便也收場。

不同於以往,宴會結束時候皇叔總要留我說上幾句,這一次,他什麽都沒有‘交代’。

但是我分分明明能感覺到,當我轉身離開大殿的時候,背後仿佛紮了兩根毒刺,那是兩道毒辣辣的目光。

如芒在背,大抵就是這般感覺了罷。

我不知不覺地腳步一緩,可是前面的顧君則忽的便轉頭過來,眸光深深地瞧了我一眼。

說起來,從剛剛酒盞打落開始,顧君則便這麽死死地鉗著我的手,直到現在,都沒松開過,力道之大,如今我只覺得手腕已經沒了知覺。

更慘的是,剛剛最後那一會兒宴會,我都是單手吃的飯。

“走了。”

他語氣有些生硬地吐出兩個字來。

從沒見過這樣子的顧君則。

明明……

去敬酒之前,他還是那般溫柔。

我瞧了瞧他,倒也沒多說,只是兀自加快了步子。

幾乎是被顧君則‘拖’上了馬車。

我落了座,那只手總算是被松開了。

顧君則一眼不多瞧我,放開我,然後坐在馬車外,便在駕車的侍從旁邊。

馬車‘吱歪’作響,開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我算計了算計這些天自己的做法,突然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我從來沒有和顧君則說過任何事,自顧自地選擇了自己的計劃,自顧自地引著他按我的想法做。

甚至……

想著讓自己最後這幾天過得舒服點,自顧自地賴著他,接近他。

如今塵埃落定,想想自己的所做所謂,是多麽自私啊。

於是我咬了咬唇,想著既然他不問,我便也不說了。

不想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會兒,斜後方一條手臂探過來,卻是穩穩地從後環抱住了我。

他便在我身後,一條手臂緊緊圈著我,硬朗的大手便停在我的下巴處。

我身形一凜,下意識地一縮。

不覺得害怕,只是……

他的手素來暖和,如今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泛涼。

倏忽間顧君則在我身後嘆了口氣,再然後,我只覺得毛絨絨的一團湊上前來。

——他便這麽把頭靠在了我的肩頭,柔軟的長發輕輕撓著我的面頰和頸項。

一呼一吸的熱氣氤氳而來,這種灼熱的氣息仿佛要燃起……

我有些戰戰兢兢地轉頭過去瞧他。

卻見顧君則長長的睫毛下,一對漂亮的鳳眼煞紅一片。

071枉我

事到如今,總該給他解釋了,我開了口,卻有些中氣不足:

“那天下了宴會,他把藥給我,讓我給你下毒。”

“他威脅的太多,我想反抗,奈何有心無力。”

“其實那晚……我去你房裏,不知怎的,確是帶著那藥。”

“可終究做不到,我想……”

“總歸也是一死,倒不如死的更值一些。”

身旁的顧君則皺起眉頭來,卻是啟口道:

“既是如此,公主倒不如那晚便把毒灌入我口中。”

我聞言暗自一驚,不知覺間楞怔一瞬,顧君則卻閉了眼睛,啞著嗓子又開了口。

“我同你講過那麽多遍,為何你自始至終也不肯信我呢?”

他環著我的手又加了力道。

“我不稀罕你設的這一場局。”

“我歡喜你,我想護你,也護得住你,你為何自始至終都不肯信我呢?”

顧君則便將面頰湊在我肩窩,咬牙切齒地講出這一番話。

我動了動唇,卻沒能說出話來。

大抵真的是因為我不夠信他。

如果我如實告訴他,如今是不是就不至這般頹唐?

顧君則微微停了一停,聲音低了幾分,繼續說著:

“如今還算穩妥,先拋除這些不講。”

“就說這些天,公主何苦這麽做,枉我……以為自己得到了自己盼了十幾年的東西。”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了,最後一句話,我只是聽得隱隱約約。

“枉我,以為你是當真歡喜我。”

“公主,你也真是任性,真是絕情。”

我咬著唇邊一時沒講出話來,可是心裏卻無比清楚——

我歡喜他,那句話是真的,半分不摻假。

馬車內一片寂靜,我能感覺到他的一呼一吸,隔過衣衫落在我的肩膀,這等觸感仿佛肌膚相觸。

不知不覺心裏就在發熱,直到我咬咬牙,就這麽緩緩地、把頭轉過去。

“但是……”

“此前我同你講的,都是真的。”

不知怎的,哪怕想加大聲音,也依舊是控制不住地、聲音越來越小。

我大概還是太慫了吧。

顧君則靠著我沒什麽反應。

於是我沈了口氣,索性偏頭湊過去,唇角碰上他的眼眶,覆又下移,蹭上他的唇。

只覺得顧君則身形停了一瞬,隨後他低低哼了一聲,卻是一擡手臂緊緊環住我的腰身,與此同時他擡頭起來,狠狠地反吻住我的唇。

倏忽間腰身被緊緊環住,顧君則便抱著我歪靠在馬車的斜角。

直到末了他偏頭過去吻我的鬢角,我鬼使神差地一晃頭,輕蹭上他的下頜。

我能感覺到,他頸上的脈、凸起的喉結便在我面頰旁顫動著。

顧君則低啞著嗓音講著:

“總是這樣。”

“公主,每次你一湊近我……我便什麽都信了。”

“可恨你從來不肯信我的話,這般久了,始終……”

不容許他再講下去了。

我直起身子,手臂撐在馬車後壁,一擡頭,索性張口咬住他的唇。

“……唔。”

顧君則乖乖不再做聲。

我卻覺得,仿佛是因為剛才力道大了些,似是咬破了他的唇。

腥鹹的味道入了口中,和他周身的沈香味一同。

合在一起卻那般甜。

惹得我忍不住得寸進尺地在他唇上蹭蹭舔舔。

不料方才放開他,便只聽他在我耳畔低低哼笑一聲,輕聲道:

“再……來一次,公主。”

“疼,還有血呢。”

我轉眼看向他。

卻見顧君則緩緩地用舌尖舔舐著薄唇,下唇偏角隱隱有著血色,卻分毫不顯得狼狽,只顯得俊美惑人。

他垂著一對鳳眼看我,那眼裏的光華閃著幾分戲謔,卻又分外溫柔。

我只覺得心神一晃、呼吸微窒,忍不住一偏頭又湊了上去……

這個繁覆而又奇怪的結,好像不知不覺間解開了。

可待到這次回了府裏,我左思右想,來回算計,終究是做不到像視死如歸那段時間一樣心安理得地纏著他。

於是不再尋顧君則做這做那,更不好意思總是黏著他了。

大多數時候,我便留在房裏,安安靜靜的。

丫鬟不大敢信任了,自己無從下手調查,念及這兩個丫頭都是母後留給我的,加上擔心打草驚蛇,我也不肯告知顧君則她們可能有問題。

一來二去,我只能連屋子都不出。

要了一方白帕子,尋了些針線,我日日靠在床榻邊上,卻並不是在刺繡。

我記得小時候,師父曾經指著一旁丫鬟的針線同我講,想練武功,不一定非要有那般多器械場所,便是這繡帕針線,都可一用。

我清楚地記得,當初師父一個大男人,執起繡花針來,竟是眨眼的功夫,只用兩根手指,便能在白絹帕上繡出密密麻麻一排線。

末了他一手執著絹帕,一手隨意在帕子的周圍,輕輕巧巧一彈。

便只見那一排線落了下來,絹帕中央只留了一條長長的帶狀空隙。

丫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我也驚訝得不輕。

師父則笑:“如此針腳,也是要功夫的。”

“伏波,你若有閑暇,也不妨練練,看看能不能參悟其中妙處。”

而那時候我只想舞槍弄棒,記得這等奇事,卻從不曾做。

直到如今,師父離宮不知去向已有七年,而朝廷傾覆,我淪落如此,武功盡廢,徹徹底底沒了習武的方法,我才想起師父當初那番話。

我不知師父當初是無意之言,還是對今日的情況早有預料,但是——現在除了這麽做,我沒有別的機會了,我只能下了狠心照做。

大抵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對於自己那一身武功,還抱有或多或少的期望。

就這麽平平淡淡地不知過了幾天。

直到那晚,天氣已經很是暖和,厚被已換了薄被。

我收拾妥了打算睡下,不想剛剛卸下發簪,便聽見一旁的窗子‘久違’地有了響動。

我下意識地松開繼續解頭發的手,轉頭看過去。

一只修長的手直接把窗子打開,隨後,一個人影出現在窗外。

我便楞楞怔怔地看著顧君則輕巧利落地從窗外翻進來。

頭腦裏盤算著,好像有很多天,沒有這麽單獨地見到他了。

不想尚未想好該說些什麽,顧君則那邊便幽幽開口:

“我信了你那日在車上的話。”

顧君則這廝穩穩翻過窗子來,不慌不忙地把窗子合上了,低頭理了理外袍和長發,覆又轉頭看著我,緩聲說著:

“於是我想,這幾日公主怎麽也該來看看我,可是盼來盼去,連個人影都沒有,吃飯也不同我多講幾句。”

“而後我又想,今日總歸也會來看我,總不能這麽多天都記不起我來,誰知一白天過去了,還是沒動靜。”

“於是晚膳後我想,白天沒動靜,公主晚上總該記起我來了,誰知都快到睡覺時候,公主還是沒動靜。”

“索性便自己過來了,倒不想,公主竟是一副並不想瞧見微臣的模樣。”

我便原地站著,看著這廝自顧自,一面卸了長發,一面緩緩走過來,然後他站定在我面前,微微瞇起一對鳳眼瞧著我。

072暖爐一說

“你想多了。”我瞧著顧君則這個男人,不知不覺間壞心眼就在泛濫,每次都是這樣。

“天氣暖和了,自然不要暖爐了。”

我揚起唇角來,言下自帶戲謔之意。

孰知對面這廝,聽罷一挑眉睫,低聲笑道:“微臣可不似尋常暖爐。”

“微臣冬日裏暖和,夏日裏涼快,公主還是一直留著微臣為好。”

我笑:“倒是從不曾聽說過有這種暖爐。”

顧君則垂下一對鳳眼,眼睫毛顫了顫,勾唇而笑:

“公主不信,不妨今日便試試。”

語罷這廝又輕輕笑了一聲,下一瞬卻是伸手出來,修長有力的大手執了我的手,倏忽間便引到他自己腰間。

鬼使神差,我只覺得,手被他執過去,不自覺間便自己一挑指節、‘哢噠’一聲摁開了他微微發涼的腰封扣子。

顧君則的腰封便打開來,原本規整的衣衫也在這一瞬散開來。

他卻依舊不松開我的手,反倒是緩緩引著我的手到他衿口,瞇起鳳眼微笑:

“公主,繼續?”

我只覺得自己之前碰見的顧君則,絕不是如今的這個顧君則。

那個顧君則冷冷清清,高傲得緊,絕不是這個站在這裏頻頻引誘我的男人。

可是又莫名其妙地不反感。

頭腦偏偏就一熱,沒有向他引著那般對他的衿口下手,反倒是加了力道,有些自負地想要直接把他按倒在榻上。

顧君則身形一滯,隨後鳳眼裏似是閃過一絲光,我只覺得面前的男人自行隨了我的力道乖乖倒入榻裏。

順帶著一把鎖住我的腰身。

到底是力道不及他,不由自主地跟到了榻上。

卻覺得這廝滾燙得很,我挑了挑眉睫,卻道:

“哪裏涼快?”

顧君則摟著我腰身的手臂力道大了幾分,卻是低啞著嗓音笑道:

“沒辦法。”

“公主一湊近……便左右都涼快不了了。”

‘居安思危’當真是這世上頂困難的事情了。

原本頭腦亂七八糟的我,如今只要有顧君則在身邊,便莫名其妙地心思安穩下來。

倒也不是向宴會前那樣,整日纏著他做這做那,如今我只是每天跑到他書房坐上一會兒,單單是陪著他便覺得心裏舒坦。

這樣的安生,如今對我而言終究太過奢侈,也太過罕見了,於是得到之後,我稀罕得緊。

這可惜,天天守著他,平穩地過了不到十日,一天清晨,早膳畢了,對面顧君則拂了拂袖子,卻是一揮手讓旁人皆退下。

我心中生疑,卻是一擡眼就看見顧君則眉頭微鎖。

我楞了一瞬——許久不曾見他這副模樣。

而顧君則看向我,便也沈聲開口:

“如今都城外郊出了些事端,事情急迫,我須得親自過去處理。”

“恐怕要在那裏留個兩三日,回不得府裏來。”

“公主身份特殊,此番不能帶著公主過去,便請公主留在府裏。”

我忙點頭:“我本也不想去,如果沒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便留在府裏。”

畢竟武功盡失,如今自己是什麽水平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顧君則頷首,眸子裏的凝重卻並未全全散開:“微臣會安排臨風留下守著府裏,公主哪怕在府裏,也請千萬小心。”

我點點頭。

本以為如此便算了事,不想顧君則卻是突然啰嗦起來:

“公主切莫掉以輕心,那日宴會過後,明王必然有意除掉公主。”

“這府裏眾人我雖都查過,但也難保十成把握、毫無意外。公主凡事都要小心,飯食、香料都要小心,白日裏少去池邊或是假山邊上,夜裏少出房門,睡前也要讓人看好門窗……”

他便在我面前,舌頭不打結地交代了這許多事。

聽得我頭腦發昏,此前可是從未想過顧君則會如此‘啰嗦’。

可偏偏如今他啰嗦,我也不厭煩,心裏還美滋滋的。

不知聽著他講了多久,最後這廝看向我,眼中盡是認真:

“公主可記住了?”

我心下略有尷尬,這麽多話,八成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我木了一會兒象征性點了點頭。

不想對面顧君則嘆了口氣,卻是擡起手來,修長溫熱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耳廓:

“一瞧就沒走心。”

我強掩尷尬地笑了笑,沒反駁。

顧君則便又嘆了口氣:

“罷了,旁的事我便去交代臨風,讓他謹慎處事。公主且記著三點,一則是少出門,一則是小心用具飯食,三則是如有怪異之處,早日告知臨風,如此便好,可記住了?”

三點不多,我記得清楚,沖著他點了點頭。

這一瞬,只瞧見面前的男人眉眼裏的凝重消散不少,略略揚起唇角來:

“也是我啰嗦。”

“可不知怎麽回事,就是放心不下,就總想著多交代兩句。”

我聽他沈聲說著,心裏便起了幾分暖意來。

顧君則的心思我自然懂,即便他不交代這麽多,單單是他把平日裏時時追隨護衛他的臨風留給了我,我心裏便一清二楚了。

不知不覺我便也揚起唇角來:

“你回來之前,我便安安穩穩待在在府裏,平時絕不惹事,你不必擔心。”

“還有……”

“你出去,也要小心。”

這句話我在營帳起火的那晚便想同他講了,可是那晚陰差陽錯,心裏別扭,終歸是沒講出來。

如今不知怎的,心思一溜,便順順當當說了出來。

顧君則身形微微一滯,隨後面頰上溫柔更甚,一對鳳眼微微一彎,聲音裏也盡是溫柔:“好。”

可到底這廝婆婆媽媽的還是沒交代完。

這日他本是要中午出門,臨出門一個時辰又叫了我,皺著眉頭問我,身邊可有什麽異樣之處,他要趁出門之前幫我解決。

他一說‘異樣’二字,我的頭腦裏便浮現出皇叔那日的話,說我的身邊有他埋下的眼線,也許……指的是碧雪和霜橋。

除此之外便沒有了。

可是……哪怕如今不知不覺地架著小心,我也總記著碧雪和霜橋是母後留給我的人,這幾年在皇叔手下吃了不少苦,我始終也不肯相信她們會背叛我,也舍不得因為懷疑而讓她們遭受什麽。

於是我猶豫了一瞬,對著顧君則篤定地點點頭:

“鳳璞和蠶兒被你處理了,剩下的都是多年的身邊人,一切都好。”

我話音落下,顧君則微微瞇起鳳眼,似是思考了一瞬,隨後也是點頭:“如此便好,多架小心,切不可輕信。”

於是這日正午,午膳用畢,我便在門口看著顧君則一襲玄衣出門而去。

073是微臣沒保護好你

我記著我殺左雲之前,同他講的一句話。

‘我對你仁慈,誰對我仁慈?’

這句話殘酷地屢屢應驗。

比如,當日下午,我便徹徹底底地後悔了沒有對顧君則多講兩句,而是愚蠢又執迷不悟地選擇了隱瞞和包庇……

顧君則出門不過兩個時辰,臨風剛剛同我交代完事宜,我便回了屋裏歇息。

今日是碧雪輪班,我坐下不久,她便端著一盞茶入了屋裏來。

“公主,公子囑咐,這些日子天氣方暖,還是喝黑茶為宜。”

我點了點頭,聞著茶香也大抵知曉了。

顧君則這廝,不知什麽時候,心思竟已細到這般地步了。

可心裏到底還是美滋滋的,於是我未加多想,接過茶盞來便喝了一口。

茶入口,是黑茶的味道,吞下去,起初覺得暖暖的。

隨後卻只覺得腹中一片絞痛,痛到眼前發黑……

最後的印象,是耳畔傳來的‘啪嚓’一聲,清脆的茶盞落地摔碎的聲音,以及碧雪尖聲叫出來的一聲:“公主!”

我不知自己多久才醒,更不知道這期間都發生了什麽。

只知道張開眼的時候,頭腦裏依舊在隆隆作響,四下有了知覺的一瞬,覺得渾身發冷,冷到想打哆嗦。

再然後,我感覺到有一只溫熱的大手覆上我的額頭,許是察覺到我在顫抖,那只手停滯了一瞬,再然後,一個暖融融的物什湊了上來。

有人張開手臂把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公主,公主……”

迷迷糊糊地強睜開眼來,卻是一擡眼就對上顧君則那對煞紅的鳳眼。

如今這模樣,像極了當初宴會後在馬車上的他。

如若有什麽不同,就是那對漂亮的鳳眼裏有不少血絲,兩眼的眼窩還微微發著烏青之色。

瞧得我心裏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

酸酸澀澀,還有點……心疼。

忍不住擡起手來撫上他的眼眶,顧君則薄唇動了卻沒說出話來,隨後只是反手覆上我的手,然後他把頭低下來,帶著沈香味的薄唇蹭上我的唇。

卻是輕緩得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心裏的心疼更甚,我沈了口氣擡頭狠狠地回應他的吻。

顧君則抱著我的手臂愈發加了力道,最終他放開我,卻是把面頰埋在我肩頭的散發裏,寬闊的肩頭一顫一顫的。

我能感覺到肩頭滿是熱氣,而顧君則整個人的身子都在顫,卻是哪怕顫都固執地緊緊抱著我。

顧君則他……在哭嗎?

此前我始終想著,顧君則有著數日平叛的赫赫戰功,有著震顫天下的殺神之名,偏偏又是一臉高傲,一身才能,分分明明便是個鐵骨錚錚的將才男兒。

我從沒想過他會流淚。

可是那天在馬車上,如今在這裏,他卻是這副樣子。

可我也不覺得他有什麽狼狽,只是覺得我心裏在發抖。

最終只能拼盡自己的全部力氣擡起手臂回抱住他。

直到一旁的霜橋小心翼翼輕聲入了門來,也是一副憔悴模樣,她擡眼看見榻上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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